日本朝野为了军费预算搅成了一锅粥,而大秦朝也没比他们强多少,甚至说起来斗争更是激烈,不管是洋务派内部之间还是清流与洋务之间,争端是一触即发。而争端的焦点就是两件事:一、左唯湘擅自和英国人合资开办冶萍煤铁公司;二、对日用兵计划。
这两件事不管是洋务派还是清流派都格外关注,其中就以翁书平及其党羽更是最为活跃。
是日,翁书平、孙家鼐、李鸿藻落座在丰盛的筵席前,一边随意吃酒,一边开始了密议。
翁书平手按酒杯,压低嗓门道:“左千愚恃功欺君,拥兵自立,其心叵测!圣上百般抚慰,望其改恶从善而终不悔悟。而如今其更是变本加厉,竟与洋夷沆瀣一气狼狈为Jian准备贱卖国土。忠义之士无不目眦尽裂,我等食君之禄自当要分君之忧!”
孙、李二人忙低声回答:“惟大人之命是从!”
李鸿藻饮了一口酒,问道:“圣上何不明降谕旨,公布他的不赦之罪,将其明正典刑?”
孙家鼐沉思道:“这不成。左千愚权高势大,内外心腹密如罗网,即是南方统兵将士也多有他的门生故吏。明发诏谕,要是他不肯奉诏,激起事端,后果不堪设想……更可虑的……”说到这时便不言语。
翁书平忙道:“燮臣,我等既图军国大事,便当以精诚相见,千万不能有所顾忌。”
孙家鼐站起身来,以手指沾酒在桌上划了“章鸿雁”三个大字,又一挥抹掉,问道:“兄弟愚见,不知以为然否?”
翁书平连连点头,李鸿藻却不以为然:“此虑似嫌太远,须知章武夷虽与左千愚互有勾结,其实各有异志。擒诛左千愚去一政敌,怕正是他盼之不及的呢!”
孙家鼐心想,这也是一面理儿,但怎样才能既诛除左千愚,又不至引起各方的不安呢?想了许久,不得要领,于是笑道:“当日关汉卿有小令云:‘髡鸦,脸霞,屈杀了将陪嫁。规模全是大人家,不在红娘下。巧笑迎人,交谈回话,真如解语花。若咱,得她,倒了葡萄架……’”说完三个人齐声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翁书平埋怨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取笑。”
李鸿藻忙道:“虽是取笑,却也是实话,咱们就是商议怎样既要‘得她’,又不能‘倒了葡萄架’。”一句话说得大家又陷入沉思之中。
半晌,李鸿藻起身踱了两步道:“以在下拙见,似有上中下三策。”
翁书平眼一亮向椅上一靠道:“愿闻其详。”
李鸿藻道:“精选侠义烈士,乘其不备之时掩而杀之。事成则南洋群龙无首树倒猢狲散,若事败则由我一身当咎,此乃上策。”
翁书平摇头道:“左千愚经营南洋多年,扈从如云,戒备森严,况且一时之间我们也难以募得许多勇士,如若万一不成,再生别计更不易成功,这是险着。”
孙家鼐道:“请讲中策”。
“明年乃是皇上七十圣寿,诓其入京,软禁之!”
翁书平蹙眉道:“兄弟倒也想过此计策。如其肯来,那倒是好。不过左千愚素来诡诈多疑,十年前太皇太后九十圣寿,皇上两次下旨,他都是称病不来。如今他如何肯来?”
孙家鼐笑道:“请讲下策听听何妨?”
李鸿藻道:“他不来,那就请皇上屈驾南巡,那时候他不能不去觐见陛下,只要他来!陛下便可突发明诏,着御前侍卫掩而执之……就这么一刀!”他下手用力一切,“不信谁敢异议!”
翁书平轻拍桌面答道:“此计太险,如若有失,恐圣上危矣!”
孙家鼐喷一口烟道:“这也是不成的。”
三计皆不可用,李鸿藻很是扫兴,呆呆坐下,忽然心里一动,说道:“不由圣上明诏,二位哪个敢摔杯为令,李鸿藻甘冒万死诛此国贼!”
“这叫鸿门宴,有点意思了。”翁书平微笑道:“兄弟便愿做这摔杯之人。”话音刚落,孙家鼐连连摇手道:“使不得!这叫不问而斩,擅杀大臣。朝臣难免议论圣上,也是要‘倒了葡萄架’的。”
李鸿藻甚觉窝囊,冷冷问道:“那么依大人之见呢?”
孙家鼐夹起桌上鱼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好一会才道:“左千愚虽有司马昭之心,但要数说他叛逆的实迹却是甚少。掩杀之计从眼下说,一定会弄乱朝纲,这就所失大多……还是要想法子在‘拿’字上下功夫,审明实据,诏告大下,明正典刑才是万全之策。”
翁书平听得不住点头,寻思一阵,问李鸿藻道:“兰孙,圣上欲除左千愚,这是定下了,但这除可不一定是要杀!所以我等暂且不必如此激进。现在我等还是要搞清楚左千愚对圣上究竟是怎样想的?知已而不知彼,非全胜之道啊!”
李鸿藻想了想答道:“左千愚虽视圣上如无物,但篡弑之心还是没有的。”
孙家鼐拊掌笑道:“着!这句话前半句乃是废话,后半句却大有用场。”
一句话说得二人诧异,翁书平笑道:“请批讲清楚。”
孙家鼐道:“既然他没有篡弑之心,那我等也不必急于一时。想必皇上也没有必杀其人的念头。”说到这孙家鼐看了看翁书平,后者轻轻的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必施行Yin谋,以阳谋图之如何?”
李鸿藻目光炯炯,问道:“如何着手呢?”
“我等遍上弹章……”孙家鼐还没说完李鸿藻便Cha嘴道:“这和以前有何区别?”
“当然有!”孙家鼐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先前我等不过是弹劾他崇洋媚外不守旧制,但效果实在有限。各位试想这是何故?”
翁书平感叹道:“还是皇上过于仁慈,姑息了此贼啊!”
“非也非也!”孙家鼐大摇其头。
“那是何故?”李鸿藻问。
“盖因为现在南洋已成割据之势,尾大不掉,自然皇上也不敢轻言剪灭。”
“嗯……”翁书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再上弹章还不是无用?”李鸿藻问道。
“弹劾左千愚当然没用!”孙家鼐笑了。
“你的意思是?”
“左千愚现在割据一方,我们自然拿他无计可施。但其固然手段高超,但毕竟年事已高。而如今以我观之其后无人,此是他致命之处,等其百年之后南洋必乱!到那时我们再各个击破,自然是易如翻掌。”
“你是说我们先打击他的心腹?”翁书平明白过味来了。
“正是如此,就算不能将其一一剪除,这也必然牵扯其大部分精力。更重要的是打乱其部署,只要他内乱一起,自然也就再无威胁!”
李鸿藻高兴道:“嗯,此计可行。不过以我之见,光弹劾还不够。我们要双管齐下,左千愚的南洋也不是铁板一块,对于那些小亮的心腹死党,自然要打击到底。而其他那些骑墙之徒则拉拢分化尽量为我所用。到小亮驾鹤西去之刻,也就是我们剪除南洋这颗毒瘤之时!”
“嗯,好。此计甚佳。”翁书平点头笑道:“那我等该如何行事呢?”
孙家鼐想了想说:“眼下廷议的重点就是铁厂和对日用兵二事,我们大可拿此做些文章!”
翁书平急切道:“愿听其详!”
“我等这次应该不再弹劾左千愚擅自开办铁厂,而是另辟蹊跷,我们同意办厂,但是要求此厂必须由朝廷监办。如此一来就算左千愚同意,我们也可以乘机安Cha人手。如果他不同意,自然就可以让他这个计划无疾而终。”
李鸿藻也忍不住击节叫好:“果然是锦囊妙计!”
“那对日用兵呢?”翁书平追问道。
“当然要打!我们不光要同意去打,必要时我们还可以发动天下士子鼓动去打!”
“如此劳民伤财恐怕不好吧?”翁书平皱起了眉头。
“当然不是劳民伤财,我的意思是鼓动南洋去打或者逼着他们去打!”
李鸿藻兴奋地将双手一合道:“燮臣是想使一招驱虎吞狼之计?”
孙家鼐笑了:“正是如此,让南洋这头猛虎去打日本这匹野狼,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这不正是两全其美吗?到时候既除掉了身边的恶狼,而那大虫也是虎落平阳。我们正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哈哈哈哈!”翁书平是乐得合不拢嘴,他是异常兴奋,眼中放出异彩,腾地站起身来夸奖道:“左千愚是自号小亮,我看他是徒有其名。而燮臣才是当世之真孔明啊!依此计行事,说不定我等不光可以算计小亮,连带着还可以把那武夷村夫也一块圈进去!到时候除去这二害,自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大秦朝的中兴也是指日可待啊!”
说完翁书平从桌上捡起一只玉碗,自己正了衣冠,屈膝长跪。见他如此庄重,李、孙二人跟着也跪在身后,但听翁书平发誓道:“臣等恭奉圣上密谕,共商大计,扫除Jian贼,匡扶大清,若有异心,犹如此杯!”
言罢,将手中的玉碗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