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紧张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战斗打响之前,甚至连老兵都感到沉重的心理压抑,何况是制定战斗计划的指挥官了。金斯顿上校的全部经验、全部知识和才气、全部情报和判断、全部人马和装备,都押在这场战斗上面了。他不知道计划是否符合实际,不知道判断是否正确,不知道敌人作何反应。
但他自信战争定能取胜。历史上很多失败的战役,在发动之前,统帅也是乐观地估计要成功的。越大的战役,这种心理压力就越大,即使是个老赌徒、老水手.老将军、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折腾了大半夜后,大部日军已经被击溃,枪炮声也渐渐平息下来。凶残的日本野狼被砍掉了脑袋、摘除了心脏,堵塞了血管,刽断了神经,整个儿瘫痪了下来。
虽然大局已定,但这不意味战斗就已经结束,至少对于汤海凌来说战斗仍在继续。
破晓时分,随着新军反攻大潮的拉开,朝黑暗里放了一夜枪,扔了无数手榴弹的汤海凌,跟着身边的人流追着日本人的屁股没头没脑的冲进了丛林。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前进、瞄准、开枪,然后继续前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杉本一郎中尉被警报声吵醒了。他睡得不踏实,做了一连串的恶梦:梦见东京被地震摧残,接着是肆虐的台风;梦见秦**队从琉球杀向本州,梦见自己被火炮炸碎……
当他醒来的时候,“当当——”的战斗警报声已经响过去了。值班的军官在大声喊叫:“快起来!起来!准备战斗。”
杉本一郎中尉属于辎重部队,当然还留在琉球的日本军队已经不存在辎重部队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辎重可言,食物早就吃光了、弹药不是受潮了就是遗失了,他的部下也早就被抽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因为痢疾缠身,昨天的他也会跟着乃木希典一起发动决死的突击。
杉本一郎支撑着打着摆子的双腿颤颤巍巍的向营地外面看去,原本平静的丛林现在一片混乱,树影之间到处是奔逃的人群,枪声、爆炸声、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决死突击已经失败了吗?杉本一郎迷迷糊糊的想着,他应该愤怒还是应该悲痛?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的感情,也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现在只有麻木或者一种天塌了之后自暴自弃的感觉。
杉本一郎像个傻瓜一样看着从树林落荒而逃,从他身边连滚带爬犹如丧家之犬一样的战友,谁能想到一个月前他们还是信心满满,还是意气风发,而现在死去的人已经成了一堆烂Rou,而活着的也不过是行尸走Rou罢了。
杉本一郎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疲惫过,哪怕是在刚加入军队被老兵们虐待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绝望和失望。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一黑两条颤抖的枯腿再也不能支撑身体的重量。在他倒下去时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乃木希典被几个参谋军官像拖死狗一样,拽着继续向丛林深处逃去……
汤海凌从来没发现体力像今天这样好,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连续在丛林里追击了一两个小时他也没觉得累。撵着日本人的屁股他一路向南,不知不觉的他又回到了昨天到过的那片丛林。几乎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物,不同的是昨天被追的是他汤海凌,他是猎物,只能见缝就钻狼狈奔逃。而今天他终于当了一回猎人,他的猎物就是昨天捕猎他的人。不能不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昨天那个还在汤海凌眼里危险无比的敌军营地,现在在他看来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笑话,他相信只要自己轻轻一推它就会轰然倒塌。他信心满满他充满了骄傲,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日军的营地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事也没有多少有生力量甚至连他们的头头乃木希典也已经逃之夭夭了。但就是这个在汤海凌看来不堪一击的防御阵地却让新军碰了个灰头土面。
两挺安放在临时工事里的机枪在第一时间就打退了新军尾随而来的第一次进攻。猛烈的火力将新军将士们压得抬不起头,如果不是丛林茂密,大概新军战士们会成片的倒在这两条火舌之下。依靠着机枪的压制,日军总算是重振了队伍开始组织起防御。战斗又重新陷入胶着状态。
对此新军官兵们既是失望又是无奈,经过一晚上鏖战的他们本来就是人困马乏,弹药也是相当匮乏,面对这样的重火力,如果硬冲的话那肯定会损失惨重。好在这个时候的新军战士已经从开始的亢奋中走出来了,他们没有选择硬冲,而是和日军一样也开始重整队伍。
说起来新军的这一路冲杀下来,自己队伍也是七零八落,所有的建制全部都打散了跑乱了,开始组织进攻的军官这时候似乎一个也没有跟上来,找来找去汤海凌倒成了眼下这群人中军衔最高的长官了。
“长官,我们怎么办?撤退?”士兵们问。
撤退?
对于汤海凌来说眼下要他撤退还不如杀了他算了,他大手一挥就否定了这个建议。
那怎么打呢?汤海凌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刚才之所以会被压制住,一个是战士们过于疲劳而且完全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他看来日本人的机枪虽然火力凶猛,但在这大片的丛林里面视野狭小根本施展不开,只要将队伍分散开来,少部分人从正面吸引日本,其他人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展开冲锋,利用好了丛林的掩护,解决这点小问题还是非常简单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休息了十几分钟后,汤海凌生平第一次指挥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和汤海凌想的一样,日本人的机枪手在这片树林里的确施展不开,他带着小股的部队利用丛林的掩护开始包抄迂回。说实话他并没有多少把握,而且也完全没有指挥战斗的经验,但是在心底似乎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抬起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日军营地,连汤海凌自己都不相信会如此的顺利,日本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的正面方向,完全把空虚的腹背暴露得明明白白。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汤海凌一跃而起,他大喝一声,像头雄狮一样狂奔冲锋,他平端着步枪,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然后丢了枪,朝着一个机枪火力点丢光了身上所有的手榴弹,趁敌人混乱的一刹那间,抱起事先准备好的**用百米速度冲向敌人的机枪工事,他甚至没觉察到右肩挨了一枪。
他点燃**,狠狠的甩入了工事当中,接着赶紧往回跑了几步,但被一具尸体绊在地。他连滚带爬,尽可能远离危险区。大地颠动,气浪一下子把他击昏过去,敌人的火力点被夷为平地!
当汤海凌醒来时,感到有双手在他脸上模。当模到他的鼻子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说了一声日语。一个激灵他一下子滚出去,滚倒了一个敌兵,但另一个敌兵已经扑到他身上,死死抱住他的后腰。敌人没能抱住他的手臂,真是活该倒霉。他就势从腰间抓出刺刀,往敌兵手腕上狠狠一划。只听一声惨叫,肯定是割断了敌兵的几条筋腱。敌兵松手以后,他翻过身来,回手一刀刺入身后敌兵的腹部。
这时候,汤海凌才知道自己右肩受了伤。刺刀Cha得不够深,往上挑的力度也不足,敌兵忍着巨大的痛苦死死抓住他的手和刀柄。也许,日本军人的切腹自杀习惯是由于他们能忍受腹部的剧疼。一定是他身后还有个敌人,也许就是他滚倒的那一个,用枪托狠狠地砸向他的头项。汤海凌感到了脑后的风声,拼命躲闪,但手还被死死扯住,枪托落到受伤的右肩上,他感到那条右臂几呼要断裂下来。
汤海凌像杀猪似地嚎叫起来,正面的敌人终于因为疼痛松了手。汤海凌的右臂剧烈的疼痛,再也无法发力。就是这他一头撞在袭击他的敌兵胸上,让那鬼子一个趔趄,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第三个敌人冲上来,平端着刺刀,黑暗中带着一般死亡的旋风。汤海凌闪过了刺刀。终于抽出手枪,这支手枪还是他刚刚成为督战队的时候统一配发的,到现在为止还从来没有使用过,没想到在今天却救了他的命。
汤海凌连放数枪,击毙了三个敌兵,他还来不及抚摸一下痛楚的右肩,就看到不远处火光一闪,接着他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Yin沉的天空泛出朱砂色的光带,不久,光带变成樱桃红和玫瑰红。汤海凌睁开眼睛,转过头,看见几个人围在他的身边。一个新军士兵见他动了一动,开口说:“长官,我把放枪打你的鬼子干掉了。你的伤很重,军医要好好休养。”
“谢谢。”说完汤海凌就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