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缘分(下)
作者:斛斯闲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26

“那可不一定!对于你们这些南洋水师的恶狗,我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不管谁来了我都是这句话!”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凡事都要留有余地,给自己面子也是给别人面子。像这黑瘦青年这般指着南洋人的面骂人家是狗,那效果就和当着和尚骂秃子是一样了。这样的话别说是现在正洋洋得意居功自傲的汤海凌,就是以前的他也一样会爆发。

飞起一脚汤海凌就朝那黑瘦青年踢去,田辉也不落后抬手就是一巴掌,看这两人的做派,手里头可是用了死力气的,如果让这一腿一掌打实了,眼前这个病怏怏的黑手青年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这种情况换成普通人自然是能躲就躲能闪就闪,可这黑瘦青年似乎浑不在意,又似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至少在李俊荷看来这人眼里有一种决然之色。心智如此坚毅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但哪怕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李俊荷也不允许汤、田二人肆意胡来草菅人命。

双拳难敌四手,这时候李俊荷就是有心阻拦也是晚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前冲一步将那黑瘦青年一把撞开,而这踏踏实实的一掌和一腿他也就是代人受过了。

事发突然,之前谁也没有想到李俊荷会忽然冲出来,所以当拳脚相加于李俊荷身上的时候,不光是那黑瘦青年是目瞪口呆,就是动手的汤海凌和田辉,还有正在围观的亨利和格拉菲特也是幡然色变。

“俊荷!”

“惜义!”

“李!”

场面是一片混乱,几个人急急忙忙的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被打倒在地的李俊荷扶了起来,这时候的李俊荷双目紧闭面色发白,开着嘴不住向外喘气,样子很是吓人。

众人又是按摩又是掐人中,老半天李俊荷才终于把憋在肺里的那口浊气吐了出来,原来刚才李俊荷一心救人却不知觉的把软肋暴露了出来,而汤海凌的这一脚正好狠狠的踢在了这个部位。稍微懂一点医学知识的人都知道,软肋扩张可以帮助呼吸,该部位最怕受到攻击。别说是狠狠的踢上一脚,就是轻轻的来一拳普通人也吃不消。李俊荷这样的还算是身体好的,要是换做那黑瘦青年弄不好就会一命呜呼了。

“你疯了!”汤海凌看见李俊荷转危为安才放下了心,但是放心不等于他就算了,当下他冲着李俊荷就是一阵大吼:“你今天发什么癔症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没命!”

李俊荷叹了口气指着汤海凌的鼻子说:“发疯的不是我,是你!”

“怎么是我呢?!”汤海凌纳闷道:“这小子不仅目中无人还出口伤人,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

“教训他?你凭什么教训他?你是他的长辈还是当地的父母官?你算老几?人家对你目中无人又怎么了?你算个什么人物?不就是上了战场杀了几个敌人,和你一样的人多了,你算是哪根葱?干了一点本分的小事有什么可自鸣得意的,军人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职责所在,给你这身行头不是让你出去显摆,更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可以在这吆五喝六的。你汤省之真实白瞎了先生给你取的字,省之、省之,不说每日三省吾身,十天半个月了你总得反省反省吧!”

李俊荷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就像一桶冷水给汤海凌浇了个透心凉,不过指望这就能让他翻然醒悟那还是不可能的,他只是狡辩道:“我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就是想出出气而已。”

“哼,真的只是出出气而已?”李俊荷盯着汤海凌的眼睛质问道:“光达的那一巴掌到真只是出气,而你这一腿恐怕就不是出气那么简单了吧!”

汤海凌刚想张嘴辩解,李俊荷紧逼道:“你手底下有多少工夫别以为我不知道,教训一个病弱书生至于用这么狠的招数吗?

汤海凌顿时哑口无言。

田辉赶紧打圆场道:“惜义,我想省之也是一时气急才犯糊涂的。”

“他那不是一时气急,那是利欲熏心,跟暴发户一个样,纯粹就是小人得志的嘴脸。才当了个芝麻大点的官就把以前的理想,以前的抱负,乃至以前的品德都丢了个干干净净。简直就是个伪君子!你这样的行为比方俊卿那样的小人都更让人觉得不齿和恶心,虚伪之极!”

这一番话不光训得汤海凌目瞪口呆,连田辉都被吓了一跳,一般朋友之间的劝诫都是点到即止,没人会当面这么不留情面的直接斥责的。像李俊荷这样的话一般都是亲戚长辈才能说的,朋友之间这么说话那就是要割席断交了。

田辉急忙说道:“惜义,你这是气糊涂了,别乱说了。”

“我糊涂?”李俊荷冷笑道:“是你们糊涂,你以为我这话是说给他汤省之一个人听的?你也没比他好多少,五十步笑百步而已。看看你们这十几天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一点当年刚到黄埔学堂时的样子,喝酒玩乐好逸恶劳,以你们现在这个德Xing,再过一段时间重上战场那就是一个死字!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简直无可救药!”

李俊荷的话是难听,但是理还真是这么个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军人,只想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再让他三更起五更眠,过那种流血流汗流泪,头上飞子弹脚下滚炮弹的日子,那是肯定不可能的。而一只没有战斗意志的军队哪怕是武装到了牙齿,也不过是纸老虎而已。

虽然汤海凌几个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但是这个苗头就是不好,实际上早一段李俊荷就很隐晦侧击旁敲的提醒过他们几回,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觉得自己是应该休息休息的他们又怎么能听进去。

而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李俊荷也是顺水推舟好好的敲打敲打这几个已经头脑发昏的家伙,好让他们彻底的清醒清醒,以免过一段重新回到战场上时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当然要是这几个人要还是听不进去的话,那李俊荷也懒得管了,这样利令智昏的朋友也不值得交,早点割席断交说不定还是好事。

场面很是尴尬,除了亨利和格拉菲特因为听不太懂中国话还是朦朦胧胧的,汤海凌和田辉已经是面如死灰一般。

但话已至此李俊荷也懒得再理会他们,而是又向那黑瘦书生走去。他拱手道:“不好意思,让兄台你受惊了。我的两个朋友原来也不是这个德Xing,我想他们也只是一时利令智昏。今天多有得罪,希望你能见谅。”

那黑瘦书生早先已经打量过李俊荷好几遍了,现在听了他的话仍旧是仍不住又打量了李俊荷两遍,才疑惑道:“你真是南洋水师的人?”

李俊荷笑了笑说:“千真万确,在下确实是黄埔新军学堂一期学员,现在在水师里服役。”

那书生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感叹道:“南洋水师的官兵,上上下下我也见过不少,像兄台你这么讲道理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其他的都和你这两位朋友一样,要么欺男霸女、要么为虎作伥、要么目空一切,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所以适才在下才有恶狗一比,还请你不要见怪,看来我是以偏概全了。”

听着书生这么一说李俊荷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南洋水师的官兵在广州老百姓眼里竟然是这么一种形象,他小心的问道:“我们南洋水师官兵果真都是如兄台所言这般?”

那书生讥笑道:“兄台难道不知道?你脱去这身衣服,再到广州的大街小巷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你们水师的名声有多臭了。”

李俊荷大吃一惊,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走在广州街头总觉得别扭的感觉了,感情是已经臭了大街了,想到这他摇头苦笑道:“我们几个以前很少上街,而且前一段正在和倭寇作战,对广州的事是一点也不清楚。”

“难怪难怪!”那书生干笑了两声,这声音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你们是新水师的,是英国顾问费希尔的部下。说起来你们的名声倒是比方慰先的手下要好,至少欺男霸女扰民的事你们的人干得少,就是一个个目空一切眼高于顶,狂傲得很。”

李俊荷心说:怎么会不狂呢,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兵哪个身上没有一点霸气,就是我身边这两个平时还算清醒的家伙现在也被猪油蒙了心肝,其他的那些没有上房揭瓦就已经算好的了。

李俊荷又朝那书生一拱手问道:“失罪,失罪,过了这许久还未请教兄台的台谱和仙乡是哪里?”

被李俊荷一问那书生先是脸色一黯,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过良久才回答道:“在下姓辜名鸿铭,草字汤生,祖籍福建,于祖父一辈迁居马来西亚槟榔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