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堂并没有在文彦轩的办公室里呆多久,实际上文彦轩刚离开没一会,叶桐就匆匆的闯了进来。
咣当一声门响,胡玉堂被吓了一跳,当发现闯入者是叶桐的时候,他很不高兴的教训道:“叶桐阿,我说过你多少遍了,不要毛毛躁躁的,沉稳一点要有大将风度。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一点李俊荷就比你们强,这也难怪他能脱颖而出……”
“是。”叶桐老老实实的听着胡玉堂的教训,直到他唠唠叨叨的说完了,叶桐才Cha嘴道:“先生,费希尔校长找您。”
胡玉堂一愣问道:“他找我干什么?”
叶桐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他派了副官来您的办公室,说让您到他那去一趟。”
“他没说干什么?”胡玉堂追问道。
叶桐摇摇头说:“没有。”
“这可真蹊跷啊。”胡玉堂陷入了沉思:他和费希尔之间并没有多少交际,关系也说不上密切,如果不是在同一所学校里任职,估计他们一年都说不了两句话。平常也就是工作上有一点交流,费希尔突然叫他去,为的该不会是刚才的事吧?
胡玉堂越想越有道理,越想也是越肯定,那他的态度又是怎样的呢?
胡玉堂猜不透,倒是旁边的叶桐多了句嘴:“先生,您说这会不会是一出鸿门宴啊?”
胡玉堂脸色陡然一变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他教训道:“什么鸿门宴!你就是小聪明太多了,最好把这些都用在工作上。费希尔校长至于对我这么个无名小卒摆鸿门宴?小题大做,好了你也快点回舰上去,不要成天的到处乱跑,多用用心思学习,也像李俊荷他们一样干出点功绩来为我们自强学社争光!”
叶桐倒是答应得痛快,胡玉堂说什么他都点头,但是答应完了一扭头就把这些丢爪哇国去了:“先生,您就是太老实了。我看这回校长他肯定是来者不善,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李俊荷打了您的小报告!”
叶桐说的胡玉堂当然能够想到,不过他并不担心,首先他有文彦轩做靠山,并不害怕费希尔能把他怎么样。其次,在他看来不过是要教训一个学生而已,费希尔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找他的茬。最后,他自认为在南洋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费希尔再怎么喜欢李俊荷,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所以胡玉堂只是又教训了叶桐几句,然后就慢条斯理的往费希尔的办公室去了。
费希尔找胡玉堂当然是为了李俊荷的事,适才他已经接到了伯特兰的报告,知道了事情起因经过结果。对伯特兰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就把他打发走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费希尔不满意李俊荷的做法,恰恰相反他对李俊荷的做法非常满意,尤其是事情发生后他能马上派伯特兰向他汇报这一点尤其满意。当头的不怕手下闯祸,最怕的是手下捅了篓子之后隐瞒不报,最后累得当头的像救火队员一样忙着搽屁股和背黑锅,这才是最让人窝心的。
费希尔满意的不光是李俊荷的态度,对他的做法也是非常欣赏。当头的就要有当头的权威和担当,像根面条一样软趴趴的根本就带不好兵。开始他还担心李俊荷太年轻拿不出魄力,镇不住“粤雷”号上的牛鬼蛇神,所以特意派了伯特兰少尉去帮助他。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李俊荷做的不光是好还很漂亮,完全可以给优秀的评价。
整个事件里唯一让费希尔有些意外的就是,挑事的人和他早先估计的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带头生事的应该是那些和海警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中低层水手,这些兵油子可不好对付。费希尔甚至已经做好了李俊荷会再枪毙两三个刺头的最坏打算。可现在最先出来搞事的竟然是他黄埔新军学堂内部的人,虽然李俊荷处理得非常不错,但是这还是引起了费希尔警惕,要知道外部的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祸起萧墙。
所以在听完伯特兰汇报的第一时间,费希尔就调来了参与这场风波的所有人的档案,并招来了这几个月临时代理他处理学校事务的史密斯中校仔细的询问。
费希尔那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才出去一两个月家里的情况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而这些变化无一例外的指向了一个机构——自强学社。
自强学社并不是费希尔走了之后才成立的,早在1890年秋天,学堂成立没多久这个学社也跟着成立了,发起人就是胡玉堂。起初费希尔对这个“学术”Xing质的学社并没有多加留意和关注,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学生们自发组织的求学会罢了。但后来这个学社的一些言论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自强学社名为学社但实际上并不怎么关注学科知识,他们的领头人胡玉堂更像是在“传教”,而传播的教义正是法国的启蒙思想。
当然,对此费希尔还是不太在意的,毕竟这些言论的传播范围非常的有限,而且胡玉堂等人也非常的低调,再说民主和文明也是西方社会的共识,传播给学生们也更容易让他们亲近西方。所以费希尔对此仍旧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胡玉堂他们不搞出大的风波,他也不会横加干涉,当然也不是放任自流,只不过暗地里派人密切跟踪监视,而这个人就是史密斯中校。
“你是说,现在学校里70%的学生都加入了这个自强学社!”听完了史密斯的汇报费希尔坐不住了,他肃然起身不断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显得是焦躁无比。
“是的,将军。”史密斯中校小声的回答。
费希尔瞪了史密斯中校一眼怒道:“这简直糟透了!”
“为什么?将军。”史密斯中校迷惑的问:“他们并没有传播什么邪恶的理论啊,自由民主这些哪怕是一百年前在欧洲也不稀奇了。”
“那是在欧洲!”费希尔火了,“而这里是中国,我的上帝!你难道分不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吗?我们现在是在一个集权统治的国度,这里的统治者没人希望看到什么民主和自由,就像两百年前的我们一样!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异端邪说,而对于散布这些异端邪说的家伙,他们会用最强硬的手段将其一一消灭!我的中校,你明白吗?”
“不!将军,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史密斯中校傻乎乎的回答。
费希尔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些异端邪说就是在我们顾问团的眼皮子地下产生和扩大的。这里的统治者会想当然认为是我们搞出了这一切,而到时候他们会连带着将我们一块铲除!你竟然说这和我们有没有关系!这将妨碍王国在这个庞大国度取得的一切权益!这是最糟糕的事情!”
史密斯中校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消灭他们?”
“让我想想。”费希尔坐回到了椅子上扶着额头冥思苦想,“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这么做,但是现在局势相当的微妙,我们必须非常的小心和谨慎,而且我们也不方便出手……也许我们还是先了解了解这个自强学社和他们领导人比较好……”
胡玉堂当然不知道费希尔找他之前还有如此多的Cha曲,他完全不知道,此时他和他的自强学社已经被费希尔打上了“敌人”的标签。他完全蒙在鼓里,以为接下来的会谈不过是礼仪Xing质,或者交流Xing质的谈话。他完全不知道他和他的自强学社,马上就要面临生存还是毁灭的考验。
“你好,费希尔将军。”胡玉堂友好的向费希尔打着招呼,“听说您找我有事?”
“是的,胡先生,我想和你好好的谈一谈。”费希尔不动声色平静的说道。
胡玉堂心中一动,他小心的问道:“谈什么?”
费希尔用食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斟酌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说道:“话题很多,关于新军学堂、关于今年的招生、关于学生们的前途、关于办学的方向,我想我们可谈的很多。”
胡玉堂有些纳闷,费希尔一直都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说话很少绕圈子也很少打哑谜,而今天这是怎么了,区区一个李俊荷的事他完全不必如此,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又想干什么?
摸不清费希尔的意思,胡玉堂也不敢随便接话,他模棱两可的问道:“那我们从哪里谈起?”
费希尔看了看他,似乎有些犹豫,但马上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断,只见几秒钟的功夫里他就恢复了往常的气势,像一头不怒自威的雄狮似地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我们就从你的自强学社开始谈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