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慰先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喝了几杯水上了几次茅房,反正和他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南洋大佬们连互相寒暄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偷偷摸摸的在茅房里交流一下眼神。看得出他们都很惶恐,搞不清楚左唯湘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随着屋外隐约传来的鸡鸣声,方慰先知道已经天亮了,他偷偷的看了看上首端坐的左唯湘,这不看还好一看是吓一跳,只见老头正一脸冷峻的盯着他看。
方慰先被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对于这种凌厉的眼神,方慰先也只是听他老子说过,据说左唯湘要杀人之前都是这么个样子。
方慰先是越想越害怕,这个时候他总算回忆起了老头子曾经交代过他的一切,记得头一条就是别惹左唯湘发火,这位爷是出了名的左剃头,据说当年某公爵就是触怒了老左被剃掉了脑壳,虽然这些年老左没杀过人了,但是超品的公爵他都敢杀,更何况他方慰先不过是个子爵。
一边想方慰先的冷汗一边往下流,不多时浑身上下像被水淋湿了一般,被清晨的凉风一吹让他更是瑟瑟发抖。
“方家小子,诶!方家小子!”
方慰先正害怕的时候哪里听得见别的声音,还是身边的同僚好心捅了捅他这才回过神来。
方慰先抬头一看,只见坐在左唯湘右手第一位的一个老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心中一惊赶紧起身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老头依然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方慰先一反问道:“你小子怎么地了?这下半身都湿了,连地上都是一滩水,尿裤了?我说你小子也有够懒的,这是花厅不是茅房,要尿尿上外面去,少在这膈应人!怪Sao气的!”说完这老头还装模作样的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
老头的话才说完整个花厅里是哄堂大笑,只把方慰先给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话要是别的什么人说的,那方慰先肯定是勃然大怒然后想方设法的去找回场子,可是对这个老头就算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的可他还真没辙。
不光是没辙甚至是连报复的想法都不敢有,没办法因为这老头实在是太牛了,别说是南洋内部就是放在整个大秦朝,这老头也是逮谁训谁连皇帝都敢指着鼻子骂的人物。
老头姓岳,名方奇号放翁,如今的太子太傅两广总督一等武襄侯是也,论官衔他和左唯湘是平级。但是岳方奇最牛的不是这些头衔而是辈分,虽然年龄比左唯湘还小好几岁,但是却足足比左唯湘高出一辈,没办法谁让他是文正公的小舅子,光是这长辈的架子拿出去都够吓唬人的了,更何况他还是当年平定靖国之乱的大功臣之一。
所以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参杂一块,让岳方奇可以说是南洋的一霸,别说是恶搞方慰先就是指着鼻子骂左唯湘,左唯湘也得老实的听训。好在岳方奇不是那种倚老卖老的糟老头,平常他这个两广总督是当得无声无息完全任由左唯湘折腾,他老人家是游山玩水享受人生。
当然如果你以为岳方奇这个总督不过是个空架子没实权那就大错特错了,可以说整个南洋系的军队其中近四分之一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那是说一不二的响当当的角色。
所以面对岳方奇的调侃方慰先也只有低头苦笑的份,当然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个晚上都没有说话的左唯湘开口了,他冲方慰先冷笑道:“方大人竟然尿裤了?”
方慰先被“方大人”这三个字吓了一跳,左唯湘平常对于南洋的下属绝对不会叫什么大人,一般平辈称字晚辈就直呼其名,这Yin阳怪气的“方大人”三个字充分说明了左唯湘现在对他的看法很恶劣。
果然左唯湘一开口就让现场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刚才还在哄堂大笑的众多大佬赶紧闭上了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惹祸上身。
方慰先心中暗骂了周围这些不讲“义气”的混蛋祖宗十八代一遍,但是官场如战场从来就没有什么义气可言,有利可得的时候自然是志同道合的亲兄弟,但是指望这帮孙子雪中送炭,还不如祈祷他们不落井下石来的强。
方慰先急得直想挠头,可这个节骨眼挠头有个屁用阿。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岳方奇递上求救的目光,希望这老头能拉他一把,可是此时此刻的岳方奇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吃点心理都不理方慰先,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方慰先是恨得牙痒痒,算是知道了岳方奇是故意踢他下水是拿他投石问路,说白就是拿他当枪使。可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又不能上去打死这老头,而且就算打死了这老头也不能解燃眉之急啊!
“方大人,老夫问你话呢!你是聋了还是装听不见呀!”
方慰先硬着头皮回答道:“卑职听见了。”
左唯湘猛的一拍茶几怒道:“那怎么不回答!”
方慰先吓得差点一骨碌跪在地上,他哆嗦道:“卑职正在想,卑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唯湘冷冷一笑道:“这么点事你都要想?难道你连自己是不是尿裤子都不知道!那要你有什么用?”
方慰先赶紧告饶道:“请大人恕罪,是卑职糊涂。”
“哼!”左唯湘盯着方慰先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是糊涂,而且你不光是糊涂,你是愚蠢之极!你爹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兔崽子。要是我有你这种儿子,直接一刀砍死了还省心!”
噗通一声,方慰先再也不敢站着,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什么也不敢说了。
左唯湘叹了口气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这下方慰先不能不开口了,他知道自己再不说话估计今天那就真的活到头了,他哭诉道:“卑职是给先父丢脸了,但是希望大人您看在先父的份上给卑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左唯湘翩然一笑道:“哦?改过自新,你准备怎么改啊。”
方慰先一愣,左唯湘这句问话看似平淡无奇,可他还真不好怎么回答,甚至可以说只要他回答了就是有罪。有错误才要该,既然是有错误那就肯定没好事,只要他方慰先一说了怎么改、要改哪些那还不是不打自招了?
这回倒好本来方慰先是装模作样的想探探左唯湘的底牌,可没想到底牌没探出来,反而把自己给堵在中间,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两头为难。给他气得真想抬手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让你自作聪明、让你多嘴多舌。
“怎么又不说话了?难道又是在想?”左唯湘乐了,他当然看得出方慰先是想和自己打马虎眼,所以就故意堵他的话,“看来方大人的错误还不少,需要这么冥思苦想。老夫也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完了就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说清楚你就什么时候走。来人啊,给方大人预备好笔墨,他记心不太好最好是边想边记,省得过一会就忘了白白耽误了我们的功夫。”
左唯湘说完这些抬头扫了扫下手对着那些看着方慰先出丑而幸灾乐祸的家伙又说道:“你们和方大人都是同僚,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有罪你们也有过,所以你们也一样,什么时候把问题交代清楚了也什么时候走,交代不清楚就老老实实的在我这花厅里坐着想,茶水、膳食老夫都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大可不必着急。”
说完左唯湘一抬屁股甩手就走了,只留下一帮目瞪口呆的南洋大佬们在面面相觑。好一会等左唯湘走远了,这帮家伙才集体爆发出一阵不满:
“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让我们反省什么,这不是没有的事吗?”
“就是啊,督师是老糊涂了,要么就是有Jian人挑拨!”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些没营养的屁话说不定连他们自己都不信,说白了这不过是他们在故作镇静自己给自己壮胆罢了。
这些人里面只有岳方奇和方慰先是一言不发,当然他们的一言不发可不是一个样子。岳方奇那是大大方方冷眼旁观者周围鼠辈的丑态,时不时的还流露出点高深莫测的微笑。而方慰先那就是胆战心惊跪在地上连爬起来都忘记了,如果说开始他的不安还只是臆测,那现在危机感是已经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了。
整个花厅里乱哄哄的犹如菜市场一般,这么几十只烦人的蜜蜂嗡嗡了半天,终于有人发现了岳方奇的稳坐钓鱼台。几个心思活泛的鬼家伙顿时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毕竟岳方奇超然的地位摆在这,他要是开口比任何人说话都管用。
“老大人,您怎么还这么不温不火啊!这都火烧眉毛的事情了,你可得为我们这帮老兄弟做主啊!这一宿一宿的折腾起来我们受不了您也不舒坦啊!要不您帮我们给督师说说好话,让我们回家反省得了。再说衙门里还有不少公事等着办呢!”
岳方奇好整以暇的喝茶漱了漱口慢条斯理的说道:“反省个错误用得找一宿一宿的?你小子平生没干好事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岳方奇就把皮球踢了回去,不等那人再想什么借口他从容的站起身放好茶碗晃晃悠悠的就往外走,一边走他还一边说:“你们慢慢反省,老头子我先走一步。”
立刻有人说道:“老大人,没反省完交代清楚,督师可是不让走啊!”
说实话这句话说得恶毒,如果岳方奇不就此作出解释,那这帮家伙肯定就扯着他的虎皮做大旗,岳方奇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只见他笑道:“老头子我反省完了,这就找你们督师聊天去。”说完岳方奇大摇大摆的就扬长而去,只留下这帮愁眉苦脸的家伙留在花厅里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