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良拨了拨茶水里的茶叶徐徐说道:“左唯湘的立身之本是南洋的数十万大军,要想除掉南洋首当其冲的就是消灭这数十万大军。当然以朝廷现在之力根本就不是南洋大军的对手。”
李鸿藻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孙玉良微笑道:“南洋的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据我说知他们倾轧得也十分厉害,这里面拉拢收买分而化之的手法恐怕东翁和几位大人已经早就想到了。”
李鸿藻点了点头。
孙玉良继续说:“其实要想搞乱南洋,最简单的就是除掉左唯湘,没了左唯湘南洋自然是混乱一片,不过……”
孙玉良说到这突然一停,李鸿藻马上就竖起了耳朵,实际上孙玉良刚才说的这些,他和翁书平都讨论过了,眼下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不过是想看看这个孙玉良到底有什么本事罢了。
“不过这么做的话有两大隐患!”孙玉良一边说一边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南洋如果大乱,朝廷乘机兴师讨伐的话,不可避免又是一场浩劫,更何况南洋哪怕就是内部混乱,朝廷想要一举荡平也不是易事。再说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恐怕到时候就算朝廷铲除了南洋这颗毒瘤,最终得益还另有其人。”
李鸿藻附和道:“先生所言甚是,我等也不愿看见生灵涂炭之惨剧再次上演,所以这才留着小亮至今,为的就是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先生请继续往下说。”
孙玉良收回手指侃侃而谈:“第二就是铲除南洋后最有可能渔翁得利的那人。不消晚生说,东翁也知道这就是章鸿雁的北洋,论天下势力之大没出于左、章二人,不管是南洋也好北洋也罢,不管朝廷首先拿谁开刀都得不到善了。更何况若是南北两洋各扫门前雪还好,若是他们同患难共进退,恐怕大秦朝就要换天了!所以按照刚才的思路哪怕是除掉了左唯湘得益最大的不是朝廷而是章鸿雁。到时候南北两洋势力在章鸿雁的整合下合为一体,恐怕这可比现在两洋分立还要可怕。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贸然除掉左唯湘或者章鸿雁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管谁死了得益的都不会是朝廷,所以此策是万万不行!”
李鸿藻拍手赞道:“先生果然是心如明镜,分析得透彻入里,敢问先生,既然这些办法都不行,那么到底该如何应对呢?”
孙玉良反问道:“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南洋的七寸是左唯湘,那左唯湘的七寸又在何处呢?”
李鸿藻拱手道:“在下愚钝望先生明言。”
孙玉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文彦轩!”
李鸿藻愕然道:“文彦轩?”
孙玉良点头说:“对,就是文彦轩。据我所知,左唯湘虽然子嗣众多,但都是中人之资不足以承担南洋的将来。而文彦轩虽然只是左唯湘的女婿,但为人练达而且家资颇厚,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继承南洋大权的最好人选。”
李鸿藻也点点头说:“没错,文彦轩确实是小亮中意之人。”
孙玉良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我们敲掉文彦轩不就等于废掉了南洋的未来,只要等左唯湘一死,他的南洋还不是会大乱收场?”
李鸿藻疑惑道:“可是刚才先生不是说,如果南洋大乱,得益不是?”
孙玉良大笑道:“晚生那是说将来,现在南洋大乱当然对朝廷没多少好处,但是过那么十数年等朝廷有实力和南洋叫板了,那时候南洋大乱我们自然不会让章鸿雁抢了头筹!再说以晚生之见也不是要马上就要铲除此人,而且在晚生看来现在就向文彦轩出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李鸿藻问道:“为什么?”
“左唯湘现在还有时间,就算我们铲除了文彦轩,他也还有时间再选人,而且现在就铲除文彦轩恐怕左唯湘就会和章鸿雁的北洋合作,说不定他的位子就会留给章尔岳了,要知道章尔岳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而且章尔岳也是他的女婿呀!这样不是为人作嫁吗?”
李鸿藻叹道:“先生分析得入情入理,那我们改如何对付文彦轩?”
“很简单!”孙玉良又伸出了两根手指:“双管齐下,首先据晚生所知文彦轩不过是个举子,如果想跨入仕途没有个说得过去的功名是不行的,如今他已经年近不惑要想取得两榜出身也只有三次机会,东翁不妨在这上面下点功夫堵上文彦轩入仕的路子不就成了?”
李鸿藻大喜道:“此策甚妙!有请先生赶紧说第二策!”
孙玉良微笑道:“第二策也简单,据我所知文氏乃是行商起家,而且左唯湘也甚是需要文氏的财力支持,东翁不妨在这上面再和他找点麻烦,一来既可以绊住文彦轩的手脚,别人左唯湘可以不救,但是文彦轩他是一定要Cha手帮忙的;其二也可以延缓南洋的发展。”
听到这李鸿藻再也坐不住了,他肃然起身抱拳道:“先生果然大才!李某早先多有怠慢还请先生多加担待。”
孙玉良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还礼:“东翁言重了,晚生不过是一介白身,哪里当得起大才二字。入府以来东翁对晚生照顾有加又那里谈得上什么怠慢呢?”
双方客套了一番才又分主宾坐下,李鸿藻问道:“还请先生教我,现在该如何做?”
孙玉良抱拳道:“晚生才学识浅怎敢言教?不过是有些微浅见识罢了,东翁要是想听晚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鸿藻高兴道:“请先生快快道来!”
孙玉良侃侃而谈道:“眼下,孙大人的计策已然失败,但不能说完全做了无用功,只要利用得当东翁不是没有反击的机会。铁厂的事依晚生之见暂时就不要做什么文章了,那是左唯湘极为重视的关键,在这上面做文章会招致他极大的反弹,弄不好鱼没吃到还惹一身腥。现在东翁能做的实在鼓动南洋出兵日本一事上做文章。”
李鸿藻问道:“怎么做?”
“很简单,左唯湘不是说军费不足,无法进兵吗?那就把钱给足,逼他去!”
李鸿藻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要是国库里还有银子,早就这么做了。”
孙玉良笑道:“晚生当然知道国库没钱,但是国库没钱不等于这事办不成。”
李鸿藻惊讶道:“愿闻其详。”
孙玉良暂钉截铁道:“借!”
“借?”李鸿藻皱眉道:“找谁借?谁又能借得出?”
“洋人!”
“洋人?”李鸿藻一口否定道:“这不是和左唯湘一样了吗?不行不行!”
孙玉良劝道:“东翁,眼下天下赋税最厚的南方诸省都是南北两洋的地盘,论财力现在的朝廷只相当于南北两洋的半数不到。以晚生之见如果情况不加改变,以南北两洋的重商政策,朝廷和他们的差距还要拉大,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李鸿藻犹豫道:“但是借钱也是要还的,何况我等清流最反感的就是那些化外洋夷,跟他们借钱老夫能同意那些同僚也不会同意啊!”
孙玉良笑道:“要还钱也是南洋还,谁用的钱当然该谁还!东翁,朝廷不过是帮南洋牵线搭桥而已。”
李鸿藻喜道:“你的意思是说鼓动南洋借钱打日本人,我们只要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就可以了?”
“正是如此!”
李鸿藻又问道:“要是南洋不肯借呢?”
孙玉良冷笑道:“逼他借!以朝野上下主战的舆论开路,逼他让步!”
李鸿藻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叹道:“妄老夫身处朝堂这些年,竟然还没有一个师爷看得清楚。孙先生果然是大才,就此埋没实在是可惜了,老夫愿意保举先生出仕,不知先生一下如何?”
孙玉良起身拜谢道:“多谢东翁厚爱,不过晚生只是纸上谈兵之辈,再说平生懒散惯了,朝堂之上诸多约束像晚生这种闲云野鹤还是留在民间的好。”
李鸿藻追问道:“难道先生就一点也不想出仕?”
孙玉良抱拳道:“晚生实在是难当大任,在旁边出出主意还能胜任,但身临其中恐怕就贻笑大方了。”
李鸿藻看了孙玉良良久才叹道:“可惜,可惜啊!既然先生无意那老夫也就不再强求,但是若有一日先生想通了,老夫这话也一样算数!”
对此孙玉良长揖不语……
回忆起这一个月前的对话,所情所景似乎还是历历在目,而现在李鸿藻对于孙玉良更是看重,这一个月来双方几乎是有时间就促膝长谈,孙玉良分析时政的犀利功夫让他也是获益良多。就像这次文彦轩遇袭后翁书平和孙家鼐的反应孙玉良就猜了个**不离十,他依计行事虽然没能一举扭转其在翁书平心中的地位,但无疑的是隐隐的压过了孙家鼐一头。这些都是孙玉良的功劳,所以李鸿藻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孙玉良会给自己出什么样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