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尔岳来广州的消息严格的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在南洋这块地头上稍微有一点关系的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而北洋的这位少当家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访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知道了。
当然事实绝对不是铃木一川想象中的来讨论进兵日本的事宜。攻打日本本土对左唯湘还是章鸿雁来说都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眼下最大的敌人并不是日本,就算占领了整个日本的国土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益可言,反而消耗他们宝贵的实力。而且这两个人都是那种传统的中国士大夫,保家卫国对他们来说都是防御Xing质,攻打日本这种咄咄逼人的策略他们一般是不会考虑的。
所以说铃木一川,不!全部的日本人都有一种想当然的强盗心理,准备出去抢劫的时候总是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以增强自己的威慑力,而被打劫的目标狠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之后,又自以为是的认为这个比他厉害的人之所以这么强,就是为了来抢劫自己的,反而没由来的生出一种被迫害妄想。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家只当他们是饿疯了的恶狗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也确实,哪怕就是一个强盗也不会蠢到去抢一个一穷二白衣衫褴褛连饭都吃不饱的乞丐。左唯湘和章鸿雁没有想过攻击日本本土,而青年一辈的章尔岳和文彦轩虽然有报复日本的想法,但是对占领那片不毛之地也没什么兴趣,在他们看来,日本这种资源贫乏又人口众多的国家,抢下来除了浪费粮食就没有任何用处,何必呢?所以在很早的时候南北两洋早就达成了共识,教训教训日本猴子就行了。
章尔岳来南洋的目的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沟通双方的关系讨论双方的合作。但是说不简单也真是不简单。对南洋觊觎已久的章鸿雁老早就想重新整合南北洋的势力,将原本两个松散的政治联盟打造成统一的军政合一的集团。这样不仅宣告了他对左唯湘斗争的全面胜利也算是为章氏家族多买了一份保险。
章鸿雁的想法很好,就是看准了左唯湘后继无人,准备来一招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让自己的儿子去接收左唯湘的势力。自然而然章尔岳这次来南洋不仅要争取老丈人左唯湘的好感,更是要在南洋的各方势力中寻求支持。而要做到这一切他首要的就是要表现得比文彦轩高出一头,毕竟现在文彦轩才是左唯湘默认的接班人,如果不能表现得比文彦轩更有能力,那他凭什么上位呢?
说实话章尔岳也是有点傲气的,他堂堂的两榜进士出身,饱学多才自认为比文彦轩这个商人要强得多,他是天之骄子白天鹅,而文彦轩顶多是个不算太难看的土山鸡。和文彦轩竞争,章尔岳自认为是有点胜之不武和不屑。带着这一点点骄傲,章尔岳雄赳赳前昂昂的就走进了左唯湘的府邸。
第一场交锋马上就要打响了。
左唯湘共育有四子二女,长子孝威、次子孝宽、三子孝勋、末子孝同。他得子较晚,大儿子孝威出生时,左唯湘已经35岁。儿子7岁时,他离家到长沙当幕僚,此后戎马生涯,与家人聚少离多,甚至一连5年都不能与家人见面。他对子女的教诲主要是靠书信。他写信教导儿子:“读书要目到、口到、心到。”“读书做人,先要立志,想古来圣贤豪杰是我这般年纪时,是何气象?是何学问?是何才干?我现在哪一件可以比他?”
到左唯湘功成名就之时,他的四个儿子均已长大成Ren。左唯湘为左氏家塾写下一联:“要大门闾,积德累善;是好子弟,耕田读书。”他本人的表率作用,对子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当时人们称赞说:“公(指左唯湘)立身不苟,家教甚严。入门虽三尺之童,见客均彬彬有礼。虽盛暑,男女无袒褐者。烟赌诸具,不使入门,虽两世官致通显,又值风俗竞尚繁华,谨守荆布之素,从未沾染恶习。”
在左唯湘的教育下,四个儿子全都成才,但是和左唯湘的文韬武略比起来却大大的不如,这四兄弟多长于文事,对于政治和军事却不擅长。而眼下南洋需要的却是一个有政治才干,有一定军事眼光还有深厚背景关系的后辈来继承,左唯湘的儿子们是不能胜任的。
和几个兄弟比起来左家的两个女儿孝慈和孝安却大大的不一样,长女孝慈嫁给了章尔岳,次女孝安则是文彦轩的夫人,虽然章、文二人都是一时人杰,但是这两位夫人却也不光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在政略上对自己的丈夫也是相助颇多,许多大事上章、文二人都常常与夫人共同商议。而这也让此次的正面交锋分外的有意思。
站在左府大门之前,章尔岳静静的打量这幢不远宏大的园子,每一次见到这座南洋大臣行辕,他总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和他的父亲章鸿雁不同,左唯湘素来不喜奢华,所以这个园子也是难得的素雅,门户不算高大、占地不广,但偏偏的就能感觉到一股勃然正气悠悠而生,凭白的让人多了几分敬意。
“傻站着干什么?没看见皓华已经迎出来了?”章夫人孝慈轻轻的推了推身边的丈夫。
章尔岳抬眼望去,只见中门之外文彦轩已经笑意翩翩的站在那里,看样子是专门在等待他们夫妇。章尔岳心中微微一惊,看来这个当年不甚会读书的小老弟很让老丈人看重啊!不然这次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应该是那位大舅哥了。
章尔岳稳稳的向前迈进显得不急不躁,等坎坎到台阶之下才笑盈盈的抱拳道:“皓华老弟,经年不见,如今一见一同往日,还是那么神清气爽引人羡慕啊!”
文彦轩抢前两步回礼道:“崇亘兄谬赞了,小弟闲人一个,哪比得上大哥你如今的气宇轩昂。”
“好了好了!”文夫人撇撇嘴道:“都是一家人,搞这些虚的干嘛?见了面和外人一样,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么无聊!别说这么些废话了,姐姐、姐夫一路风尘仆仆先进来休息,爹爹还在等你们呢!”
章夫人也接口道:“妹妹说的实在,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他们这些男人就是这么虚伪,把假话都带回家来了。先进屋看爹爹去!”
章尔岳和文彦轩皆是一囧,他们两个这一上来还都有一点试探的意思,但没想到被两位夫人一打岔,后面的那些弯弯道道就不好使出来了。
这对连襟跟着莺莺燕燕说着姐妹私话的夫人后面,缓缓的向后院走去,这一路上的小手段双方也是互有交锋。
章尔岳首先发难:“皓华,敬安兄怎么没来?”
左孝威的字是敬安,按照道理迎接章尔岳不应该是文彦轩的活计,作为左家的下一代长子左孝威出来迎接才合情合理。其实这话也是变相的在提醒文彦轩——你不过是左家的女婿,怎么可以越俎代庖呢!
文彦轩自然是知道章尔岳这话里的潜台词,他轻松的笑了笑道:“崇亘兄又不是不知道敬安兄的脾气,这些繁文缛节他是最不耐烦了,这会还在书院里讲学,对于这些他才有兴趣。所以小弟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毕竟老泰山这里事情也杂,需要个家里人帮着照应一二。”
文彦轩这话也是滴水不漏,既说明了缘由更是点出了自己算是左府的家里人,明里暗里的暗示让章尔岳有些心惊。一段时候不见,这个他一直有些看不起的文彦轩怎么突然强势起来了。
当下章尔岳不动声色道:“皓华,这也是好事,几位兄长都不在老泰山身边,你该出来历练历练,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但多锻炼锻炼长点见识也是好的嘛!”
章尔岳这话说得有些老气横秋,文彦轩听着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只是淡淡的回复道:“老泰山也是这么说的,既然是他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咱们做晚辈的也不能辜负了。所以小弟也就勉为其难的支撑着干下来了。”
两人一问一答话里藏锋是谁也不肯落居下风,好在这左府不算大,要不然这番绵里藏针的交锋还指不定进行到什么时候。
章尔岳携夫人拜见完左唯湘,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顿午饭,文夫人、章夫人两姐妹自然是另一旁说说体己的私房话。另一边的书房里自然有翁婿三人慢慢的谈公事。
“老泰山,这是家父托小婿给您带的信。”章尔岳恭恭敬敬的送上章鸿雁的信函。
左唯湘接过信轻笑道:“你爹爹倒是难得给我写信,你来了带口信不就完了。”
章尔岳恭敬道:“家父还是觉得写信正式些,他的亲笔总比小婿说得清楚些。”
“嗯!”左唯湘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信里的内容,随手递给了另一边的文彦轩道:“你看看,这是你章伯父来写给老夫商量着办洋务的事宜。你就和尔岳两个商量着办吧!说到底这些今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将来南北两洋的担子可就是你们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