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希尔的突然到来确实让方慰先又措手不及的感觉,本能的他就觉得不妙,从感情上来说他是一万个不想放费希尔过去,但是偏偏他又没有这个权力。虎门炮台按编制上说归南洋水师管,这个老头别说要过去,就是赖在这不走他也没辙。没辙归没辙但这不意味着方慰先会高高兴兴的让费希尔过去,故意拖延点时间这种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怎么这么慢?”费希尔皱起了眉头,前面的这批人动作慢不说做事还拖泥带水的不利索。
亨利怒道:“他们恐怕是故意的,这是拖延时间!”
费希尔当然知道这肯定是有人搞名堂,既然是搞名堂就必然有搞名堂的理由,想到这他不由得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当即下令道:“靠上去!打一发空炮警告他们!告诉这帮混蛋再给他们五分钟,五分钟之内还没干好,统统就地枪毙!”
在南洋现在还就服这个,什么赏金赏银加官进爵都不如一个枪毙管用,顿时那帮搞名堂的家伙立刻老实了,五分钟不到搞完收工,谁能想到五分钟之前他们还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格拉菲特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这帮中国人……我有时候都不明白这个国度里为什么会生存着决然不同的两种人。我们眼前的这些混蛋贪生怕死就像一滩烂泥;而另外一些却又那么精明能干。这真是不可思议……”
费希尔和亨利当然知道格拉菲特说的另外一些人指的是谁,说实话他们也有着同样的疑问,这个国度里的人简直是两极分化严重,你既能看到他们最好的一面也能看到他们最糟的一面。
两艘粤字号炮舰飞快的冲出珠江口,到了这里连费希尔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远处的龙穴岛北面的浅滩处一艘炮舰正在熊熊燃烧,不时的还能听到有弹药殉爆的声音,而隔着它不远处另一艘船则完全已经侧翻在了水中,接着火光的照耀不时的还能看见有人在船底上走动。
“好像起火的是一艘南字号炮舰。”亨利仔细的观察了一阵后担忧的说道。
费希尔心中一跳,他只能祈祷这不是“南瑞”号。
“加速靠上去看个明白!”他命令道。
随着距离的拉近对面船上的大火散发出的热浪是扑面而来,那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三个人心中几乎都在大声的呐喊:千万别是南瑞号,李俊荷你千万别出事!
“南广号!是南广号!”眼尖的亨利指着船尾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反应过来的格拉菲特也兴奋的给了他一个熊抱,而另一边费希尔也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与这三人的高兴相比,方慰先的脸色是愈发的难看了,倒不是因为费希尔他们发现了什么,而是在刚才瞭望哨报告广州方向突然冲出了一长窜明火持杖的人马,看那速度似乎是骑兵,而且似乎是朝虎门方向来的!
难道是广州有变?还是说左唯湘或者文彦轩发现了什么?方慰先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时候他真想一走了之,可惜的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后路,想到这他咬了咬牙又坐回了椅子上。
费希尔并没有在两艘几乎已经全毁的军舰上浪费时间,两艘炮舰轻松的一个扭身就从它们身边呼啸而过。然而对于这两艘几乎完全报废的船只的讨论却没有停止。
亨利首先发言:“小李这回可真强悍,一挑二竟然能够打赢!瞧那两艘船,南广号烧得龙骨都变形了,估计没少吃炮弹,另一艘估计是吃了鱼雷打破进水翻底的。”
格拉菲特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头一艘估计是遭到了集火射击,弹药库爆炸了才烧成那样的。至于另外一艘我不同意,就那么三百多吨的船,吃一发鱼雷绝对是炸成两截,我倾向于还是中弹过多进水翻沉的。”
费希尔笑了笑说:“你们说的都不完全对,南广号的大火我看不像是南瑞号能做到的,你们注意过没有,南广号船头和船尾几乎就没有中弹的痕迹,而且大火主要也是集中在船身中部,虽然它的上层建筑几乎全都变形了,但也可以看出这多半是起火造成的,南广号更像是锅炉仓发生了大爆炸然后才引起了火灾。”
亨利问道:“那爆炸是怎么产生的呢?弹药库并不在那个位置,难道是锅炉爆炸了?”
费希尔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锅炉爆炸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我看可能是外力。”
“那粤雾号呢?它是怎么沉没的?”格拉菲特问。
“可能是中弹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我也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顿了顿费希尔说道:“但绝对不会是鱼雷。”
亨利不服气的问:“为什么?”
费希尔笑道:“因为南瑞号出海的时候根本就没装鱼雷。东海海战中它的鱼雷发射管被击毁,现在都没有装新的,怎么可能发射鱼雷?”
亨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看来答案只有等我们找到李俊荷才知道了。”
在费希尔的命令下两艘粤字号炮舰放慢速度,打开探照灯仔细的搜索着江面,在他们看来经过这一场恶战,南瑞号哪怕就是侥幸逃出生天恐怕也受了重伤,可能情况比这还糟糕,说不定它已经沉没了。这大晚上的不开探照灯还真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瞭望哨报告,前方四海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很激烈!”
亨利猴急道:“是南瑞号发现了我们在求救吗?”
“应该不是,瞭望哨说似乎有很多灯在河道两侧不断的闪。”
这是什么?不光亨利毫无头绪,费希尔也糊涂了,没有人会无聊到在河道里拉电线装电灯。
“加速开过去查看!“费希尔选择了最简单的解决方式。
四海里的距离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对于粤字号炮舰来说这点距离要不了多少时间,实际上他们不用开到闪光处就知道那是什么。
“枪声!枪声!”格拉菲特跳了起来:“老天爷,这是枪声!他们在激烈的交火!”
亨利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们不聋都听见了!”
格拉菲特急道:“那还等什么?这肯定是李在和那群混蛋交火,我得马上支援他们。我们得开炮!”
这回连费希尔也鄙视了他一眼:“开炮?打谁?大晚上的,这么远的距离,你能分辨出哪个是李俊荷哪个是敌人?你想把他们一锅端了?”
格拉菲特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校长,我太紧张了。”
费希尔吸了一口烟淡淡的说:“小子,紧张没有错。但是你的脑子不能犯浑,战场上每一个命令都事关生死,不能因为你的紧张而犯错!”
顿了顿他将手里的雪茄一扔大喝道:“小兔崽子们,还愣着干什么,一级战备!让我们去踢那群王八蛋的屁股,让他们尝尝我们厉害!加速!加速!”
亨利和格拉菲特目瞪口呆的看着魔鬼大变身的费希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他们自认为很了解这个老头了,但每次他变身的时候还都让人受不了。
不能不说费希尔赶到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和南瑞号激烈交火的就是先前逃走的“粤云”和“粤风”两舰,重新回到战场后他们就被派来追击“南瑞”号了。身负重伤的南瑞号本来就跑不快,天黑后没多久就被追上了,三舰于是又在江上展开了一场恶战,别看“南瑞”号半截已经在水里了,但是在李俊荷的带领下,全舰能走得动的官兵全部都奔赴了第一线,在他们拼死的抗击下硬是将炮战打成了枪战,如果费希尔再来晚一点,恐怕枪战就要演变成白刃战了。
“校长”李俊荷一手提着装了刺刀的步枪另一手敬礼,从他嗓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就像砂轮一样刺耳,似乎他的嗓子被烟熏过了一样。
看着满脸烟尘身上血迹斑斑的学生,费希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言的郑重还了一礼,过了半天才狠狠的拍了拍李俊荷的肩膀说道:“你很好!你做的很好!”
说完这些他又冲着南瑞号剩余的官兵大声的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你们也做得很好,无愧于海军的荣誉,我为你们骄傲!”
至于亨利和格拉菲特就没那么矜持了,一人给了李俊荷一个熊抱后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不是我一个。”李俊荷郑重的回答道:“是我们,没有南瑞号全体兄弟的上下一心,哪还有我啊!”
亨利和格拉菲特脸上一红,学着费希尔的样子也郑重的向南瑞号剩余的官兵行礼致敬。
“其实我们能活下来不能不说是运气。”整顿好了一切后李俊荷才揭开了谜底,“你们看见南广号没有?”
费希尔、亨利和格拉菲特一齐点头,李俊荷惨笑道:“当时我们刚刚撞沉了粤雾号,全舰几乎已经丧失了机动能力。南广号就那么慢慢的开过来,大概……大概离我们只有一百多米远。我从舰桥里都能看到他们的鱼雷兵在疯狂的旋转发射管。看得出他们是准备用鱼雷击沉我们。说实话那时候真的是绝望,虽然兄弟们依然在猛烈的还击但是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可以说只要南广号一声令下鱼雷一发射,我们就完蛋!”
“那你们是怎么躲过去的呢?”亨利心急的问道。
李俊荷苦笑道:“我们根本就没法躲,也躲不过去。”
格拉菲特抢先说道:“鱼雷失的了?是走偏了还是定深失败?”
李俊荷喝了口水道:“都不是!”
亨利抓着自己的头发叫道:“那怎么可能?”
只有费希尔还能保持镇静,他问道:“你们的炮弹击中了鱼雷发射管?”
亨利和格拉菲特一听立刻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你真是运气!”
没行道李俊荷依然摇了摇道:“不是!我们那时候几乎就没炮弹了。我们只能用轻武器还击。”
“那南广号是怎么爆炸的?”这下费希尔都猜不透了。
李俊荷笑道:“我说了是运气,谁能想到大角炮台上的12寸炮最后一次齐射就那么赶巧的击中它!那爆炸真可怕,南广号几乎就要被折成两截,整个烟囱和舰桥都炸飞了,它上面的一门76炮现在还在Cha在我们船上。”
一边说李俊荷一边指了指Cha在南瑞号船身上的一节钢管,如果他不说那是一门火炮的身管恐怕谁也猜不出来。
费希尔由衷的感叹道:“你还真是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