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吊罗山寨却是不小,道路两旁有夷人摆摊贩卖,不过出售的东西多是野兽皮毛、骨头和奇奇怪怪的植物,再走几步,间中才看到有一两个摊位贩卖着布匹。
马钦久笑道:“这里的普通夷人大都只是贩卖山货,比如这些兽皮兽骨,还有这些看似怪草的东西都是药材。保质保量而且价格大是便宜,在这里买可比在外面大大合算的。”
李俊荷嘴角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向前走去。慢慢走到河岸旁边,向下望去,只见河水清澈之极,站在河岸上也可以看到小溪水面下的石块,水中游动嬉闹的大鱼小鱼更是不计其数。远远的地方,似还有飞禽掠过,扑腾着翅膀落到水面之上,昂头向四周张望几下,然后惬意地合起双翅,在水面轻轻游动。
天地万物,在这个地方,竟是出奇的和谐。
马钦久又道:“夷人讲究师法自然,这里的青山绿水无一不是多年维持的结果。这水里的鱼每年能捞多少能捞多大的,都是有定量的。”
魏明低声惊呼道:“没想到这些化外野人竟然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
对此马钦久只是微笑不语,而李俊荷虽然没进过夷人的山寨,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关于西南诸夷一些基本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像魏明这样大惊小怪。中国的传统士大夫把有别于本族的小数民族统称为夷,但实际上南疆边陲之地,汉、黎、苗、回、藏、彝、壮、满、侗、瑶、白、泰、佤、畲、水、京、土、布依、土家、僳僳、高山、锡伯、门巴、纳西、仫佬多多少少数十个族群分地而制,或因部族不同,也就各自信仰不同神明宗教,将他们统称为夷族简直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往往只要其中一个部族造反,朝廷就笼统的对全部所谓的“夷人”下手,久而久之反倒是让这些少数民族生出了同仇敌忾的心理,真变成一族叛乱全盘响应的局面了。
“公子,公子?”
马钦久连续叫了几声李俊荷才回过神来,他茫然的问道:“怎么了?”
马钦久笑道:“该走了,符佥事的宅子就在前面了。”
所谓的“佥事”乃是官职,土官的一种。大秦朝沿袭前制于西北、西南各少数民族聚居地区设置土司,由该族上层首领担任,按等级分宣慰使、宣抚使、按抚使等武职及土知府、土知县等文职,由子孙世袭。像这个宣抚司佥事就是正六品的官。
土官就相当于族长,他们在南疆一带部族之中,实是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大部分的部族人民眼中,大多数时候,族长说的话,和伟大神秘的神明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往往是战是和就只要他们的一句话,所以朝廷对这些人是非常的头疼,总会想尽办法削弱他们的影响力。比如最著名的就是改土归流。
一路前行随着李俊荷等人的渐渐深入,注意到他们行径的夷人也越来越多,周围窃窃私语声音此起彼伏。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们走到了那位符姓土司的大屋前面。
这幢屋子恐怕是山寨里最庞大的建筑,和本地的夷人传统民居不同,这是一间纯粹中原风格的建筑。看形制还真有点像座普通的县衙,只有大门上挂着的牛头和两边站立的夷族战士告诉他们这建筑的真正拥有者是谁。
挡在路前的两个夷族战士,他们身上穿着夷人普通服装,不同的是胸口另加了一面坚韧木籐所做的木甲,手中持着长柄尖枪,看来这就是夷人战士和普通夷人的区别了。
那两个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俊荷一行几眼,其中多半目光倒在李俊荷等生面孔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才大声朝马钦久说道:“叽哩叽哩胡噜噜,呱啦呱啦噜噜胡……”
李俊荷转头向马钦久看去,他笑道:“他们在向我们问好。”
说完马钦久高兴的和两个夷人拥抱了一下,竟然是热络的聊了起来。
这只把李俊荷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马钦久这个一看就像奸商的家伙竟然会懂得夷人的语言。
听了半天始终没听出个所以然的刘操忍不住拉了拉李俊荷问道:“公子,这都说的是什么?”
李俊荷心中苦笑不已,你问我我问谁去?只好道:“我也听不懂。”
这倒让刘操吃了一惊:“公子,您开玩笑吧?谁不知道你是黄埔的高材生,懂三门西洋化。我听着这和那些洋鬼子叨唠的话差不多,您会不懂?”
“真是不懂。”李俊荷实话实说,“这夷人的土话我真没学过。”
刘操吧嗒吧嗒嘴感叹道:“难怪老马能在这里做生意,没想到他还有几分本事啊”
“哼”魏明不屑道,“这算什么本事。瞎扯了半天也没看见请我们进去,还不是在这里干等。什么认识土司,我看他也就是吹牛皮”
魏明这一说李俊荷也有些奇怪,看马钦久和这两个卫兵的熟悉程度,按道理说要么早就进去通报,要么直接就让进去了。可眼下却被堵在了门口干等,这算怎么回事?
正奇怪间,马钦久走了回来,刘操急不可耐的问道:“老马,你和他们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他们的族长?”
马钦久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我刚才问了,他们的族长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这回其他人一概不见,恐怕我们要多等一会了。”
魏明一听立刻有些不爽,为文彦轩做事这么多年,从来别人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受得了一个夷人土司的闭门羹:“哼,不过是个蛮夷首领罢了。眼下到摆起架子来了。当年就该……”
李俊荷赶紧打断道:“不要乱说,我们是来找人的。他们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便。我们多等一会也不要紧”
魏明虽然很是不忿,但眼下最主要的是找到自家小姐,有求于人也只好忍下这口恶气了。
虽然决定了是要等,但李俊荷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直到日落西山十分他们才走进了这座土司的宅子。
进门之后就是一座宏大的院落,院子当中开门见山的立着一座全部由巨大石块筑成粗犷古拙祭坛。两根巨大的石柱,高高竖立在祭坛前面,一眼望去,怕不有一丈来高,石柱周身看不到一丝裂痕,竟是完整的一整块巨石所雕刻而成,真不知道当年的夷人先民是怎么把它们搬运并竖立在祭坛前面的。
“跟着我做”
马钦久小声的吩咐了一句,然后毕恭毕敬的走到两块巨石之中朝着祭坛施了一礼。李俊荷等人也只好依葫芦画瓢照着做。
“这是夷人的风俗。”马钦久解释道,“他们最重祭祀,任何人要是敢对祭坛不敬,都会被视为敌人。”
李俊荷惊讶的回头又望了,望祭坛之上,垂挂着猛兽骨骼做成的装饰,周围石头之上,到处涂抹着鲜红的血液。一眼望去,这祭坛上的一切都分外狰狞。完全没有一丝庄严肃穆使人崇敬的感觉,反而通体的透露出一丝邪恶的意思,让人不寒而栗。
从边上穿过祭坛,又过了几道门,仿佛是来到了后宅,在这里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在人间的意思,不时的有侍女和奴仆指指点点,似乎是好奇着这些奇怪的来客。
领路的侍者缓缓的走到一栋二层竹楼之前,小心的站在门边低声恭敬的说:“族长。”
过了片刻楼内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侍者这才小心的推开了竹门向李俊荷等人比了一个请的意思。
小竹楼内陈设十分简单,连家具都没有几件,一眼望去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夷族老人席地而坐吧嗒吧嗒的抽着竹筒烟。待看到马钦久他才高兴的放下烟筒拍拍自己身前的空地大笑道:“老马。我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嘿嘿,我说了你这个贪财的家伙是要钱不要命吧来这里坐”
马钦久也不客气,仿佛是一扫先前的拘谨竟然大模大样的就坐了下去,接过老头递过来的烟筒狠狠的抽了几口才笑道:“本来是来不了的,但是一想到老朋友你,就不能不来了”
“哦?”老人也不以为意只是静静的看着李俊荷等人问道:“这些是?”
“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他老子让我带着出来见见世面。”马钦久按照预定的台词说道。
李俊荷上前两步施礼道:“老族长你好,这次多有打扰了。”
老人微微一笑浑然不在意的回答道:“好,年轻人是要出来见见世面,开拓开拓眼界也是好的。”说到这,老头忽然对仍旧站在门口的侍者命令道:“巴图鲁,带这位公子和他的朋友去客房休息。晚上我要好好的宴请这些好朋友”
李俊荷一愣,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是直接找这位族长打听消息的,但眼下话还没说两句就被打发出去了,这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他向马钦久递了递颜色询问怎么办?
说实话马钦久也有些意外,不过也只好见机行事,遂默许的点了点头。无奈之下李俊荷带着刘操和魏明也只好先去客房休息了。
待到这间小竹楼只剩下马钦久,老头才冷冷的问道:“老马?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官兵都带到我这里来了?你想害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