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像是从老鼠洞里钻出来的痛苦之声。
月色照亮了夜空。
独眼的乌鸦单脚站在光缆上。
小拇指般粗细的蚯蚓扭动着黏腥的身体从秽土里探出脑袋,乌鸦眼中闪过一从淬绿色的光影,俯冲而下,枯黄色的爪子抓住了蚯蚓的身体。
双爪用力,“噗”的一声,浓烈刺鼻的黄色液体从蚯蚓的身体里喷出,一分为二的蚯蚓。
独眼乌鸦两三下就把断裂的蚯蚓吃掉了,“弱小的虚……”
妄,乌鸦。
在夜晚里狩猎的独眼乌鸦。腐汁从它的尖嘴边留下。
它在笑。
漠然的注视着这座垃圾场的夜晚。
在它心里有比其翼还要黑暗的空洞,无论用多少只“虚”都填不满。饥肠辘辘的“妄”。
在足够强大之前,乌鸦一直小心翼翼的狩猎着弱小的虚。“妄的味道是不是更美味些……”亮晶晶的唾涎从它的嘴里滴下。
不去攻击人类,谨慎的隐藏起自身妄的气息。为了生存。它的人类母亲死掉了数十年之久,是一位很怕死的老者。即便全身插满了管子,即便被疼痛折磨的只剩下干瘪的皮囊,他还是生出了“虚”,从他的虚妄之力诞生的虚。
虽然吃了自己母亲的存在之力,但乌鸦并没有得到多少,毕竟,他本来就要死了。
如果用人类的话来形容,它就是可怜的弃婴。
与生俱来的贫瘠,唯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一点点向上飞。“……我一定会飞到那里去!”它这么对自己说道。
躲在污秽不堪的腐?里,很多弱小的虚乐此不疲。
阖上了眼睛,乌鸦自嘲似的用爪子翻弄肮脏的烂泥。有一段时间,它喜欢扎进臭水沟里去抓躲藏在里面的米线虚。
左脚抬起,向前一步走。
右脚抬起,向后一步走。
有一个独眼的人类在那里做着奇怪的动作。
乌鸦飞到垃圾箱上面,站在那里,盯着那个人类。他身上散发着危险的味道,猎人的味道。“……我被盯上了啊。”这么想道。
已经察觉到双方绝对性的差异,逃跑也没用的。所以它试着挑战猎人。明明一个人类都没有袭击过,为什么还会被猎人盯上?
毫无公平可言。
毫无道理可言。
毫无同情可言。
它全身的鸟毛全都膨胀了起来,就像是一滑稽的小丑。我这是在恐吓猎人吗?真是有志气呢。自我感叹道。
正常的人类都不会光顾这里的。垃圾成山,泛着花花绿绿油光的污水汇聚成河。他是怎样的一个家伙呢?在这里怡然自得的吞吐着烟圈。
“轰!”、“轰!”、“轰”――
垃圾山突然涌动了起来,数十公尺高的山体起伏不断,数百座垃圾山串成了一条弯曲的山脉。
月色下,就像是腐烂的大地上出现了一条丑陋的伤疤。
乌鸦快速的飞向了高空,它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震慑,整个垃圾场都笼罩在粘稠的威压之下。不得了的东西出现了。垃圾场的王者,蚯蚓虚中的王者,也可以说是它们的进化体,一条六十几公尺长的大蚯蚓盘踞在最高的垃圾山之上,妄。不过,它和乌鸦明显不是一个等级的。
红色的,灰色的,土黄色的……大蚯蚓的躯干呈现不同的颜色。
黄绿色的眼睛,就像是烂菜叶般的颜色,蚯蚓傲然的俯视着那个独眼猎人。
天子,他用手掐灭了手中的烟。
“好臭!”
吐出这两个字。
打着伞,穿着黑色的长筒靴,一位娇小的女孩向天子走来,诗音。
“大叔,快点工作吧。我想早点离开这里!”
“我的爱徒哟,叫我师父!”
诗音白了一眼天子,“空绝”淡淡说道。
就像天空洒下了水线,整座垃圾场都被诗音的“空绝”覆盖了。
好奇心很重的乌鸦也被卷入了其中。本来,它可以逃掉的。“我真是自恋了呢。像我这种不堪一击的家伙,他们才不会在意我呢。”
尽可能的飞得很高很高。
“大叔,好好工作。我已经收过订金了。”
诗音张开一长方体状的结界,保护自己。透明的结界,可以看到外面。
空绝内,亮白如昼。
天子的左手搭在额头上面,向着不远处眺望,那只很暴戾的大蚯蚓挑衅似的吞吐着土黄的虚妄之力,在它附近的垃圾山都被冲翻了。浊臭熏天,腐液乱窜。
泡在臭水里面的垃圾。还有左腿跨在一张圆桌上面的猎人。
夸张的红色大剑横空出现在天子的肩上,扛着它,秘宝,绯罪。
那把大剑要比诗音高多了,一度想要把它从那位大叔手里抢过来,奈何,那人说时候未到,大剑不可易主。
那条很长很臭的大蚯蚓从垃圾山上滑了下来,分开一道垃圾之路。
各种各样的rubbish还有污水形成两道十公尺高的屏障,蚯蚓从中间飞度的滑行着。
它的目标,那位忧愁的猎人。
蚯蚓张开嘴,一道黄色的虚妄之箭射向天子。撕开空气,冲开前方的垃圾堆,土黄色的长箭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
天子右手抓住剑柄,对着那道土黄色的长箭横劈而下。
轰――
红色的剑芒撞碎了那只箭,土黄色的虚妄之力激射而出,“嗤嗤”声不绝,数十公尺之内的垃圾堆都被削平了。
天子躲在自己张开的结界后面,大剑斜插在一暴露在污水上面的石块之上。
蛮横的撞开前方的垃圾上,蚯蚓并未停下,纷纷洒洒的臭雨让垃圾场上空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刷”、“刷”、“刷”……
数十支由虚妄之力凝成的两公尺长的箭再次破空而来。
天子单手解开挡在自己前面的结界,随即双手握剑,向前跳去,三支长箭触碰到天子的大剑,直接迸裂,像黄沙一样散开。
竖劈,横砍,天子兴奋的用“绯罪”折断一支支的长箭。
数十秒而已,天子前面再无长箭。
双脚踩在浑浊的污水之上,在他鞋子底下有一层红色的存在之力积聚而成的垫板。毕竟,穿着鞋子在臭水里走来走去还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诗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天子向后看的时候发现她人已消失。
“……真是的,难得我想让那只小丫头看到我帅气的一面!”
嘀咕着,天子扛着大剑向蚯蚓走去。
一层极薄的红色光晕罩在天子的身上,可以用来阻挡溅在他身上的污水还有黏糊糊的rubbish。
距离大蚯蚓不足三公尺。
它只是稍稍抬起了前半个身体,五公尺之高。那条粗壮的尾巴在蚯蚓的后面左右摇摆,风声阵阵,水花乱射,还有向左右飞窜的大块大块的家具、箱子、汽车,它们已经被蚯蚓的尾巴拍碎了。
蚯蚓停了下来,注视着天子。在它左右两边的垃圾屏障也哗哗的落下,堆成两排道路。没人上去走就是了。
人言: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
似乎,不是那么正确呢。
抬头盯着大蚯蚓嘴里流淌的哈喇子,天子终于明白了“用口水淹死你”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的话,他可不想有这种体验。
“人类,你为什么要打扰我的休息。”
声音异常洪亮,在天子听来就像是一炸雷在自己头上散开。
“那啥,你可以小点声吗?”
“…………”
大蚯蚓鄙夷的瞥着天子,神情极为不屑。搞啥,小小一只灵长目动物也想对我指手画脚?
有一只手从蚯蚓的身后晃了晃,天子捕捉到了,诗音已经溜到大蚯蚓的后面了。它没有察觉到。
“你丫太恶心了,身上的味道太腥了!”
要是用你做鱼饵,需要多大的鱼钩?大海里是否有那么大只的鱼回去咬你吗?天子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钓鱼,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前提,有鱼肯上钩。
当然,用直钩钓鱼的,绝对是一脑残。那样如果也能钓到鱼的话,天子相信那条鱼一定瞎了它的鱼眼。
无巧不成书。
无巧不成神话。
某公钓鱼,愿者上钩。
收起了大剑,天子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皱巴巴的烟盒,从里面弹出一根香烟,打火机都没用,直接用左手手指点燃了香烟。利用自身的存在之力。热能而已。
大蚯蚓郁闷的流着口水,郁郁寡欢的盯着下方的那只灵长目动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疑问。
天子帅气的向空中吐出一圈圈的烟圈。
“走好~~”
这么说道。
下一秒,蚯蚓的身体开始剥落,就像土墙上面掉下了一层层泥土,大块大块的肉从它身上砸下。
“――!!”
天子极为敏捷的向后跳去。
小丫头,你真是……
昂起的那小半截身体迸裂脱落了,比水缸还要大的肉块要是砸到了人,肯定会吃不消的。诗音厌恶似的向后走去。就像是在和她比赛似的,大蚯蚓在水里面泡着的那段长长的身体一段段崩溃,向后崩溃。诗音走到一块干净的水泥地的时候,刚巧,蚯蚓的身体完全消失。
天子大声道:“徒弟哟,你对它都做了什么?”
诗音淡淡道:“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把我的存在之力注入了怪物的血管里面。”
方正是不需要的地方,破坏掉就破坏掉好了。懒得去修复空绝内被大蚯蚓破坏的垃圾。“嗯,天上还有一只小怪物。”自言自语道。
随手解开空绝。
白昼消失,夜晚再临。
原本的时间。原本的空间。
大概。
“师父,你真是没用呢。”
“随你怎么说。”
你这丫头难道就不知道什么是尊敬师长吗。天子不悦的想道。现在的孩子啊……
遥想当年,他也是相当叛逆呢。
有其师必有其徒……?
“恐怖的小丫头,真是厉害呢。不知道你将来会成长到什么地步……”
你的格局,很大。
诗音走在天子的右边,和他保持一公尺左右的距离。不喜欢烟的气味。
独眼乌鸦低呜了一声,飞走了,这座垃圾场什么都没了,蚯蚓虚的王死掉了。
你用眼睛看到了什么。
想看的,不想看的,污秽的,浊劣的,美丽的,所谓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