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房间都搜索过了,没有别人,也没发现另有监控设备。已经跟外面联络过了,附近没有人员车辆经过。”
“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简短的对话,“一号”接到汇报后随即下达了新的命令,现场气氛马上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大量人员在不远处的行动令受到极大刺激的财哥从精神恍惚中清醒过来,他赶紧扭头观瞧,发现对方的人员都回到仓库里,每人从货车里领了一大桶食用油,然后分头进行泼洒。财哥定睛一看,那些人拿的是各种各样的大桶食用油,商标尚在,但桶里装的肯定不是食用油。想到“一号”的意图和对方正在做的事,财哥震惊之余猛吸了吸鼻子。
“不用闻了,那些不是原装的食用油,也不是汽油或酒精之类的东西。”旁边的“一号”适时讲解,但内容却令人胆战心惊:“这东西没有挥发性,但烧起来的效果却好得多。您可能不知道,这东西是我自己调配的。”
……………………
隐藏在外面某处哨位监视动静的三连长暗自重重叹息,现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回想约两个月前,三连长觉得在街上偶遇的年轻人脑袋有点问题,思想有点偏激,放着不管容易走上犯罪道路。但这不是简单把人关起来能解决的问题,何况还不能随便关,这小子还初到这座城市没地方去。正好老丈人在某筒子楼里还有个一居室,以前堆杂物,最近收拾出来准备出租。三连长就先把这小子安排在那里住,就说是一个战友的亲戚,准备来这座城市打工,先小住一段时间,找到工作和住处后就走。
本来三连长打算好好开导开导这小子,顺便摸摸情况,了解了解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最近有没有什么荒唐行动,背后有没有主使。可几次聊下来,说来说去倒把三连长自己给绕进去了。不仅迷迷糊糊联络了一批战友,还跟着参与了整个计划。
本来是为了在旁监视教育开导,并在关键时刻出手力挽狂澜,可结果自己反而参与进去了。三连长知道这是非常荒谬的,心里也清楚不应该这么干,他的初衷是想在适当时机及时阻止,但却一次次的旁观或参与,反而没有采取应有的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计划临近到逐步实施,他不仅没有干预,反倒在其中越陷越深。为此最近三连长没少折腾自己:不是连续吃好几根极辣的朝天椒,就是找没人的地方大嘴巴子抽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中了催眠术什么的,在极度刺激下能不能突然清醒过来。可每次除了让自己难受得够呛以外,根本没有任何改变,过后一切还接着在清醒和困惑中继续。
搬东西那晚,三连长整夜在局里,虽然什么也没做,但那是因为什么意外都没发生,所以不用他起任何作用。不管到财哥这里来销赃,还是跟金枪鱼交易,中间都是有一个惯犯牵线搭桥。这名惯犯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接到了陌生人的匿名电话。打电话的人身份不明,却清楚这名惯犯以前所有的罪行,还知道他现在正准备进行的犯罪行为。因为受到威胁,所以这名惯犯才把一个不知底细的年轻人先后引荐给财哥和金枪鱼。这名惯犯知道跟自己见面的年轻人绝不是打电话威胁自己的人,而他至今也不知道那些电话是谁打来的。那个神秘人物正是三连长,也只有掌握相关案情且熟悉本地**内幕的他才能做到这些事情。
今晚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次行动,“一号”动用了召集起来的所有人手。除了“一号”以外,从头至尾有份参与的加上三连长在内一共有十三个人。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小油子在住处开他一个人的“聚会”,外面有两个哨位各安排一个人监视动静,剩下的人都进去参加“交易”。外面的哨位可不是随便定的,而是经过仔细甄别筛选后确定的最佳隐蔽监视的位置。这两个非常隐蔽的暗哨位于销赃窝点的两个不同方向,不仅能监视周围所有往来的人员车辆,还把这一代的大致情况收入眼底。简单来说,这一地区如果有人员车辆前来或离开,或是这一带的房屋有人出入走动,都逃不过两个暗哨的监控,根本没有死角。其中一个哨位,就是三连长负责。
虽然这个组织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但一些基本的装备还是有的。为了及时沟通以便掌控全局和互相照应,也为了应付突发事件,通讯设备还是比较齐全的。通过配备的无线耳麦,“一号”和财哥的对话,屋里和外面两个哨位共12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三连长知道财哥要完了,但他却不能去阻止,反而要坚守岗位。三连长不仅有着跟另一处哨位战友相同的责任,还有一个重要作用:假如中途事情败露,最坏的情况就是还来不及撤离,而大批警察已经赶到并控制现场。那个时侯,三连长就要出面表示:这是一次假的黑吃黑行动,其实是为了套出该销赃窝点负责人的口供,以便破获一系列积压案件。至于参与的人员,就算财哥揭发举报死咬着不放,可除了“一号”以外,他始终都没看到过别人的脸,三连长就说是另找的战友冒充犯罪分子也没人会怀疑。至于“一号”自己,可以说是幡然悔悟,所以配合演这出戏,为的是戴罪立功。总之,除了正常的岗哨功能,三连长还肩负着万一失败引来大批警察时的补救工作。不过,这只是个保险措施,出现那种最坏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能从这样安排看出“一号”的谨慎和计划周详,连出现意外的后路都想好了。
至于现在正于销赃窝点内各房间泼洒的液体,三连长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一号”开出一份清单,让人弄回来很多工业污水废料。这个地区及其周边有不少工厂,但环保意识不强,工厂未经处理排放的污水废料很多。对于工厂来说,这些都是必然产生而又不招人待见的东西,最好一下子都在眼前消失才好,所以不管是排放堆积出去以后的去向,还是内部少了一些,哪个厂子都对此不关心。这些东西落到“一号”手里以后,经过他简单的调配搅拌,又加入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配料,发生了惊人的化学反应,变成了可怕的易燃物质。由于事关重大,三连长召集成员的时候不是什么人都划拉。这些人大多在军队中并非普通士兵,他们见识过火焰喷射器之类的武器,非常清楚那种威力,他们确定如此简单勾兑出来的东西燃烧起来的威力居然绝对不比凝固汽油差。不仅如此,这奇特的液态物质不仅在空气中就能剧烈燃烧,还有强腐蚀性。不仅能腐蚀金属,还能腐蚀皮肉。根据买回来的肉和捡来的骨头做的实验计算,此次用油桶带来的那些液体假如全部注入一个池子里,就算往里面扔几百个大活人,最后保证连个渣都不剩。能剧烈燃烧且有强腐蚀性,这种液体的威力令大家震惊,好在并不是什么都腐蚀,橡胶、塑料等物质就没事,但在行动中使用起来却又令人放心——绝对不用担心烧不干净留下后患。
刚才里面的人是跟两处哨位都沟通过以后才向“一号”报告的,随后下达的命令通过耳麦也是所有人都听到的,自然也包括三连长在内。若是以现在身为一名警察的身份,即使那个财哥是一名黑帮罪犯,三连长也应该去阻止事态进一步发展,他也确实有这种想法,但就是没有任何行动,仍然在哨位上坚守岗位。
到了这个地步,包括三连长在内的此次行动成员都明白:泼洒完就该点火了。刚才“一号”跟那个财哥说了那么多,有转移对方注意力争取时间行动的用意,也是为了说出一些不吐不快的话。那些话至少有一半是说给大伙听的,但也道出了众人的真实心声。有时候三连长也觉得自己是听“一号”说话太多才在清醒的状态做糊涂事,但现在他已经明白那不是控制精神的什么催眠术,而是那些话本身就对他影响很大,再加上战友们的处境和现实社会的一些无奈,这才令他参与进来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
财哥不知道外面还有两个暗哨,也不知道前面的对话内容被那些人都听到了,但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肯定是“杀人放火”,而死的那个肯定是自己。作为在此地经营数年的地头蛇,财哥清楚大冷天又这么早,附近绝不会有车辆行人经过,周围的住户也不会在这个时间出行。尤其是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往年冷,这个时候耗子都不会在大街上溜达。自己倚仗的两套监控系统都被拆走了硬盘,此次交易也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前来,对方又不贪财,假如再没有突破,恐怕明年的今天家里人就得给自己烧纸了。
求生的**令财哥抖擞精神大声说道:“出来行走江湖应该心胸宽广,打过交道就是朋友!!我是算计了你们,让你们吃了点亏,可你们也不应该这么记仇啊,哪有这样就要人命的,连一点江湖道义都不顾!!”
“一号”还是那么淡定从容:“怎么,这回不歧视我们是老百姓了,又搬出江湖上的那套了?那好,咱们就说说江湖。细算起来,财哥您应该算是江湖上的**。可不管**白道,勾结官府、鱼肉乡里是什么概念?好狗还护三村呢。再看看您以及您的组织的所作所为,不仅跟贪官和黑警察打得火热,借助他们的力量祸害百姓、排除异己、壮大自己,那些败类还都是您以及您的组织用财色腐蚀拉拢的。还装正牌老江湖,我呸!”
财哥扁扁嘴,小声说道:“现、现在都那样,时代不同了。那些大佬、龙头虽然表面上威风凛凛、无所畏惧,其实哪个不在警界、政界拜几个大哥、认几个干爹…………”
“住口!”“一号”打断道:“说别人干嘛,说你自己!现在是说你的问题,你扯别人干什么?唉,如今世道真是变了,江湖不像江湖,**不像**!”
财哥并未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更没因为对方突然加重语气而转移注意力,而是专注于如何打动对方给自己制造生存的机会:“别的咱们不说,就说眼前:这次我承认自己错了,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昨天交易的货也可以退给你们,今后我也可以鼎力相助!!以你们的本事,很快就能扬名立万,你们可以做大事,做大事,做大事…………”
“一号”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行了,忍了那么久没理你,还没完没了了。张口称兄道弟,闭口做大事,您还真把我们当成小学毕业没文化的笨蛋了。当年堆成小山的金条银元加上将衔的委任状都不好使,您这点蝇头小利也真好意思老是挂在嘴上。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笨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只有你这样的白痴才以为在这个国家里可以靠黑帮的力量对抗政府。听我一句劝:时代不同了,捞偏门不能捞一辈子。至于您这套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古董说辞,还是留着去蒙那些没念过书的傻小子吧……不过这辈子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小恩小惠收买加上“做大事”的空头支票,这曾经是财哥成功的不二法门。既能下刀狠宰,又能骗愣头青去卖命,有时还能帮助自己逢凶化吉,化干戈为玉帛。正因为有大量的踏脚石和护身法宝,财哥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过去财哥一直很看不起普通老百姓,认为这些人就应该为强者做贡献,而他就是强者、就是赢家。就算那些人以前有点本事,例如当过兵什么的,但只要归于平淡,就好欺负得很。对于保护、帮助弱者之类的言论,财哥一直是持讥笑的态度。既然伤害弱者这么容易,那为什么要无私地去保护他们?但是,现在他面对眼前这些“普通老百姓”却感到异常无力。财哥从来不信这世上有“无欲则刚”的人,眼前这些人也有那么点小小的**,但却非常有限,而且还比以前自己蒙骗的傻瓜笨蛋高明得太多,不好糊弄,结果令自己无计可施。这些以前被自己视为可欺可辱的升斗小民,为了那可笑的小日子,此时此刻却变得——无法收买,无法诱惑,无法打动,而且异常强大。
作为在**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兼当事人,财哥确信这个案子很可能会成为死案,无论警察**,谁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久就会跟一堆悬案一起尘封。以前他也做过这样的事,并且对此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可今天他自己要成为受害者了,才感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许多事情就是这样,不知道厉害的不知道害怕,越是知道的清楚越害怕,何况还是自己由施暴者沦为受害人。尤其是这些人若是真的“干一票,就洗手”,那就像对方说的那样:我不是出来混的,凭什么要我还?谁爱挨刀谁挨刀,不关我们的事。——不仅可以一辈子逍遥法外,而且道上再有什么灾祸也跟他们无关,虽然未必风光,但却成为真正的赢家。
虽然已经被吓得半死,心中也觉得活下去的希望很渺茫,但财哥这种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头脑中转着各种念头的同时,他嘴上还在设法说法对方:“如、如果能时间倒流一切重来的话,昨天那笔交易你究竟要收多少钱才满意?!”
此时“一号”没想在这方面说假话:“正常情况下,那批货您应该付我们一千八百万至两千万。考虑到我们这些新人必定挨宰的客观现实,再加上讨价还价,只要成交时价格在一千五百万左右,那晚的交易就将是结束的句号,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仅现在财哥您不用面对死亡,我们也不用急着再去特意买枪。当时我出价时就是说的一千五百万,那不是跟您讨价还价,而是您的生死线。”
一听这话财哥都快哭出来了:“你能接受从一千八百万至两千万降到一千五百万,却因为到手一千二百万要我的命?!整数都到手了,这些零头儿能差了多少,至于为此下毒手吗?!还有,当时如果你对价格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嘛,大不了不跟我交易啊,为什么现在回来要我的命?!”
“一号”摇头道:“财哥您这么说可就不讲理了。若不是认定我们只能到这里销赃,财哥您会下死手杀价吗?当时咱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定下一千二百万,再争就伤和气了。要是当场表现出不满,您一定会防备我。所以,我们还得装成被您骗得团团转的傻子,高高兴兴道谢并表示第二天还有交易,这样我们才能在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轻松得手——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喽。呵呵,我承认:当知道不可能以一千五百万左右的价钱成交时,我就已经动了杀机。不过,这事真不赖我,完全是财哥您自己突破了底线。考了99分,卷子上只给了90分,问题不大。但明明考了100分,却判了99分,这问题就严重了,因为关系到是不是满分。考了89分,只给了85分,问题不大。考了85分,却判了84分,这问题就严重了,因为不是‘优’了。考了69分,只给了60分,问题也不大,反正及格了。考了60分,却判了59分,那可就不及格了。我知道财哥您从小就不喜欢念书,但好歹也上过几年学吧,这么浅显的道理应该明白才对。”
财哥没心思管别的,大声叫道:“不就是差三百万吗?!我补给你!!要是嫌不够,我给你们补到一千八百万……两千万也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们利息,按地下钱庄最高的利息算!!”
“一号”再次摇头,而且看起来显得有些无奈:“看来财哥您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这是钱引起的问题,但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怕您‘心动’啊。也不怪您又是称兄道弟,又是宣扬做大事,想在**上扬名立万混出头的傻小子太多了,有的是踏脚石和肥羊。可不是折在相互火并中,就是栽在警察手里,要不就是默默无闻,很少有人能真正风光起来。就算有人声名鹊起,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麻烦,很快就会出事完蛋。像这样转瞬即逝的人太多,就算进行交易打过交道,财哥您也不大会记得,很快就会湮没在太多类似的记忆之中。但是,这次我们这些人例外。倒不是说我们有多出色,而是您杀价杀出了一个难以打破的记录。对于您来说,这是一笔在很长时间都值得炫耀和自豪的生意,所以您不会忘记。一千五百万不是我容忍的底线,而是您是否会在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底线。对于我们这些做完这票以后就洗手过平淡生活的人来说,最怕将来被人打扰,一旦翻出旧账就什么都完了。可财哥您因为成功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会把这件事记得很牢,对我们这些人也会印象深刻——就算看不见脸,身形体貌总会有蛛丝马迹。我们是真想像那些傻小子一样,在您的面前一闪而过,可偏偏那次交易的价格会令您一直记得我们。万一您哪天认出谁来,要挟我们去‘做大事’,或者被警察抓起来后把我们供出来,那我们可就惨了。财哥您豪赌得风光半生,该享的福不该享的福都享了,做的坏事直接拉出去枪毙都死有余辜,就算死了也已经给家里赚下了一大笔钱,什么时候赔掉命也不亏。可我们呢?所以,为了能将您这段记忆永远抹去,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终于触及到了真正的关键,虽然心中早已隐隐感觉到可能是这种情况,但此时财哥还是如同五雷轰顶。钱的问题好办,面子恩怨什么的也不难解决。财哥这些年见过的大世面多了,对付过贪心不足之徒,也处理过为了面子不惜以命相搏的事件。那都好办,无论对方多么贪财,只要肯出钱且会用钱就能摆平;感到面子受损的,只要让对方找回面子,那就一切都好说。但是,眼下不再是那些简单问题,虽然是钱引起的,可此时对方的目的是“灭口”——道上最难化解的难题。
感到活下去的希望更加渺茫,由于受到太大的刺激,财哥开始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控。他想挣脱束缚站起来,但那些人捆得太好,他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只能发出怒吼:“你这混蛋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嘴上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表面上彬彬有礼,其实就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一号”正色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我是读书人,尽量不说粗话,要是之前因为情绪激动话说重了,还请财哥恕罪则个。不过,财哥您也算是**上的成名人物,应该知道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我们本来也只是想匆匆而过,没想到阴差阳错逼到这一步上,也恼不得、怪不得。我们不是为了挥霍享乐而不择手段的亡命徒,我们只是走投无路而又不想像狗一样活下去的可怜人。财哥您别怪兄弟们小心过头,我们输不起啊!”
财哥还想继续破口大骂,但随着“一号”的话说出口,阴冷森寒的气息更加厚重,如有实质般将财哥的心神都穿透冻结了。而突然注意到的一件事令财哥再次大吃一惊,重新冷静下来不再发出没用的声音。
使用不明易燃液体对仓库这里泼洒的工作已经完成,几个人开始收拾东西,其中一个人取出一根香,在末端绑了一小把火柴。这东西一看就明白:点着香以后,过一段时间才会烧到末端引燃火柴,随后轻松引燃那些不明液体,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不过,那个人只是把绑了火柴的香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放好,并没有马上点燃。因为一共要点三炷香,在地下室和财哥房间也都有战友在做同样的布置,要等那两路战友都完成并点燃后撤回仓库,这里的香才能点燃。
财哥虽然不知道另外还有两路同时布置这种延时点燃装置,但他也知道对方快要动手了。为了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他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短暂的思考后,财哥发现跟自己说话的“一号”虽然没什么本事,若不是自己变成这副惨样,到现在看他还觉得是个眼大无神、人畜无害的家伙。但是,随着这家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对方那些人好像越来越坚定,自己侧面和后方传过来的森寒杀气也越来越重。由此可以断定,这个“一号”确实是这帮人的老大,要想活命还是得设法说服他才行。想到这里,冷静下来的财哥再次好言相求:“前面说的都不算,咱们再商量商量:你放我一马,我会忘掉一切,不会记得你们任何人以及跟你们有关的任何事!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你们可以用这些钱去做大事……我是说正经生意,用那些钱当资本做生意,也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绝对不会去接近你们中的任何人,要我怎么发誓都行,其他条件也可以提,你们就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财哥说到最后几乎是声泪俱下,但“一号”还是摇头叹息:“对于没有太大野心、太大产业的人来说,钱多招祸。我说过,要杀您不是因为拘泥于究竟是一千二百万还是一千五百万,而是因为您会把我们记得很清楚。即使只有八百五十万也够我们分的了,这件事到此已经跟钱无关。关键是我们不想让任何人记住我们,不想让任何人对我们印象深刻,我们不是因为钱少而恨您,而是担心被记得太深而怕您。我知道钱是好东西: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人物也不可一日无钱。可相比日后自己和家人的无穷灾祸,现在少拿一些才是聪明人。如果我们之中真有谁想干一番大事业出人头地,只要过了眼前的难关,我相信他们将来会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去缔造自己的辉煌,而不是妄想靠这些钱来奠定财富基础,完成原始积累。假如还有下辈子,我劝您记住一句话:穷寇莫追,饿鬼莫欺。”
到了这个地步,财哥真的无计可施了,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表情呆滞,目光发散,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但声音微小模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在说什么。现在财哥的思维很混乱,可不知为什么,在混乱的思维中还有一点清明,那是对此时的自己最客观的描述:财哥不是怕死,而是想活。
也许是因为不甘心,也许是因为还有事放不下,也许是因为觉得太荒唐,也许是因为“一号”描绘的平淡生活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隐藏的地方……总之,现在财哥心中真的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只有对生存的无限眷恋。
如果有机会活下去的话,财哥会如何继续他的生活呢?
没人知道答案,因为“一号”并不打算放过这颗定时炸弹,其他人也不想后患无穷。就连外面清楚知道一切的三连长也没有冲进来阻止,虽然他的心中确实有那种冲动。
如果换成别人,敢不敢放过这样一个人?或者说换成什么样的人,才敢放过这样一个人?
在这家店铺各处泼洒易燃液体的人员均已撤回仓库,地下室和财哥房间的两个延时点燃装置也已经启动——末端绑着火柴的香已经点燃。眼见战友们在仓库中重新集合完毕,这里的香也点燃了。在众人纷纷上车准备撤离时,一直站在财哥身后的那个人也把枪口顶在了他的头上。
这名枪手是站着的,财哥是被绑在椅子上坐着,手枪从身后斜上方顶住脑袋,形成了一个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夹角。五四式手枪穿透力很强,仿制品也继承了这个特点。假如一枪射穿脑袋,子弹会继续钻入体内,就算偏一点射出去也会击中大腿。继续穿透会射入椅子,接着穿透会钻入地下。
这个枪击方式是“一号”交待的,既是为了节省子弹一枪毙命,也是为了避免子弹到处乱钻,让前来查案的警察更容易找到子弹。至于效果究竟如何,那就要现场实际检验了。另外,枪口包了一些东西,虽然简陋但可以起到消音作用,枪声绝对不会比打破一只鸡蛋大。
虽然已经命悬一线,但此时财哥再不求饶喊叫。这倒不是他硬气,而是他已经神情恍惚,几乎不知身在何处。嘴唇还在动个不停,但谁也听不清他细细碎碎在念什么。
可还没上车且依然在旁边转悠的“一号”这时好像听到财哥在说什么似的,他长叹一声道:“吾能度汝到彼岸,却不能饶尔性命,真是造化弄人啊!不过,尔等也是江湖中人。虽然现在世风日下,江湖不像江湖,**不像**。但在临死之前,好歹也应该记得自己是江湖中人,记得什么是江湖。汝可还记得昔日江湖?江湖子弟江湖死,武林人物武林埋。江湖事,江湖了。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江湖上,一辈新人杀旧人。”
这几句话一出,财哥居然好像瞬间清醒了一些。他的眼神再次聚敛了起来,神情也恢复了以往的自信倨傲,再次发出了狂妄的声音:“不错!!我是江湖中人,是在**上厮杀了多年的成名人物!!我能活到今天,能有今天的成就,已经是赚了!!哈哈哈……!!”
“一号”点头笑道:“这就对了。就像你说的,咱们既然在江湖上打过交道,你算计我,我不应该怪你,我算计你,你当然也不会怪我。我不怪你吞我的货、黑我的钱,你也一定不怪我办事求稳,咱们交个来生朋友,如果下辈子有缘再见,大家可得好好坐下聊聊!来呀,送财哥…………不,不对。人死为大嘛。来呀,送财爷上路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