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出现了独毅浩的传令者,但他并没有对第十一小分队的成员传达任何指示,而是一出现就快步走了进来,然后把一部震动不停的手机交给被绑坐在屋子中央的管矿干部。
管矿干部及其司机兼保镖的手机都不能关机,不能中断与外界的联系,那会引起怀疑——这是行动中早已熟知并执行的规则。现在稍先进一点的手机都有号码分类分组功能,可以进行多种设置,可这位管矿干部还是带有两部手机,可知其“业务繁忙”且“分工明确”。给矿老板们打电话用的是一部,打完以后仍然放在屋里的桌上,以便应付那些矿老板突然来电询问钱送到没有之类的情况,也不排除其他来电的可能。此时送进来的那部电话当然是独毅浩事先命人准备的破旧手机,但用的是管矿干部的另一个号码。这部手机由专人持有监控,为了减少麻烦,早已关闭铃声,调成了来电振动模式。自从把人请来以后,这部手机就没动静,可没想到深更半夜这么晚了却突然有电话打进来。既然如此,那当然是让管矿干部先接电话,有什么事等电话打完了再说。
第十一小分队的成员明白其中的意义,见此情况,自然是先静观其变。还有几个人跟传令者一起进来,进来以后二话不说就把桌上那两副麻将搓得哗哗作响。管矿干部当然是赶紧接电话,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与何等的凶险擦肩而过。
“姐夫,我送的钱收到了吗?!”刚一接通,对方就迫不及待地高声询问,激动的情绪和与管矿干部之间的关系通过手机同时喷薄过来。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沿街收款的进度也是随时告知管矿干部,以免矿老板们来电询问时出了纰漏。所以管矿干部对这方面的进展还是比较了解的,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哪有那么快!我这次需要用的钱不是小数目,不是只跟你一个人借。钱还没有送过来,现在应该还在路上。你有什么事吗?”
这位矿老板仗着自己小舅子的身份和亲密关系,态度明显比其他矿老板要随意得多,但他爆出的消息也证明他确实有嚣张的资格和激动的原因:“姐夫,这钱花的值啊!!我刚刚得到消息:你提拔的事——成啦!!”
管矿干部闻言不禁一阵狂喜,身子往前猛探,力度强得令绳子和椅子互相较劲发出呻吟,但他此时已经完全忽略这些了:“真的?!消息可靠吗?!”
只听声音就知道这位小舅子矿老板都快乐开花了:“真的,当然是真的!!唉,可惜我今晚没准备,你要的急,时间又短,我就凑了150万!!姐夫,加油啊,虽然定下来了,但今晚的事也不能怠慢,千万别出差错!!”
管矿干部也是激动地红光满面、一脸油汗:“我知道,这还用你说吗?!”
两个人又简短聊了几句,互勉互励一番,这才挂断电话。
此时的管矿干部那真是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热血沸腾、心潮澎湃,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势。可当他准备站起来走几步抒发心中的激情时,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椅子上,随即掌中的手机也被人收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此时正处于别人的控制之下。
身为地市级的管矿干部,在当地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但他还是想更进一步。最近上面空出个位置,这就给了他一个高升的机会。但是,竞争那是非常激烈的,而以他的资历背景、关系人脉、派系政绩,成功上位的难度是相当大的。因此,这段时间他积极活动,使出浑身解数多方疏通请托,忙得那是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把该办的事都办了、该见的人都见了,难得有个轻松的周末,打算忙里偷闲去新开的洗浴中心放松一下,没想到正好被独毅浩派人给请来了。
管矿干部的小舅子也是本地一位重量级的矿老板,今晚手机吸金也有他一份。通话时没细说,他还以为姐夫是为了“争取进步”急需用钱,那当然要大力支持。当他竭尽所能凑出150万让手下送去之后,没过多久从特殊渠道意外得知姐夫升迁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他狂喜之下立刻打电话报告这个大好消息。其实他姐夫此次能成功上位得益于之前的四处活动,跟今晚收的钱没关系。可这前后时间赶得太巧了,管矿干部自己也因为惊喜交加瞬间忘了自己的处境,姐夫小舅子一起共庆共勉。即使是在清醒冷静的状态下,管矿干部也不敢泄露自己现在的情况。惊闻高升的激动之下,管矿干部忘了自己的处境,语言感情热烈而真挚,电话那头的小舅子更是不疑有他。挂断电话以后,小舅子该干嘛还干嘛,管矿干部兴奋之余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处险地。
瞬间回到现实冷静下来,这位管矿干部心里如同打翻了百味瓶,那真是名副其实的百感交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如愿以偿高升上位,可如今自己却身陷险境。虽说对方承诺不会伤害自己,但这个组织太过神秘诡异,以前根本没听说过,对其什么都不了解,根本不知其底细,谁知道他们说话算不算数?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帮人倒是也没有背信毁约的先例,概率应该是五五开,也不算希望渺茫。现在三千万挖到了,手机诈骗的事也帮忙做了,又听说沿街收钱开始后还挺顺利,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现在终于能放心一点了。虽然还没逃离险境,但人家让做的事都已经做了,目前没什么问题,至少自己心里踏实了点。可如今突然得知自己已经获得批准在仕途上更进一步,那身价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对自己的估量定位又会是一个全新的标准。这么一来,管矿干部心中再次变得极度忐忑不安,感觉自身的危机比之前要严重得多,万一…………那可就太冤了。
就在这位管矿干部越想越忧虑、越想越恐惧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对方的首脑人物来了。这倒不是因为管矿干部的眼力好,仅仅交谈了几次就能不被帽子+围巾+口罩的组合所难住,而是这位实在是太有特点了——左肩膀上那只始终懒洋洋卧伏在那里的半大白猫实在是太明显了。
独毅浩进来就说好话:“恭喜,恭喜!领导您莺柯之喜,实在是可喜可贺!”
管矿干部不知对方这话是真心还是反语,心里一个劲打鼓,嘴上只能顺着杆爬:“多、多谢!这个……其实也不算什么,没什么好恭喜的!”
“不!这么大的喜事一定要好好庆贺才行!”独毅浩倒是好像对此非常重视:“您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鉴于您积极与我们合作,我刚收到的消息证实您的司机兼保镖也在沿街收款行动中非常配合,所以您在这里是客人的身份——我说话算数:天亮之后,您就可以跟您的司机兼保镖安全离开这里了,我们绝不会伤害二位!不过,虽说天亮以后迎来的是双休日,但您可没时间休息喽!高升的事既然已经定下来了,提拔的领导和帮忙的朋友一定要去拜谢,对那些竞争失败者绝对要提防,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前要把许多事务处理好,交接时不能出差错,高升上任后的工作要尽快捋顺,各方面的关系要进一步加强,您空出的位子也许能安排自己人补缺,而补缺者空出的位子又会有许多人竞争……一石激起千层浪。您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务可是千头万绪,不早作准备可不行啊,事到临头再想对策可就被动了!以目前的情况看,再过几个小时您就可以离开了,但眼下时间宝贵,我认为您应该抓紧时间谋划一二!请放心,我们不会打扰您的,到该离开的时候会通知您的!”
听了独毅浩的话,管矿干部先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大石终于落地,随后面色渐趋凝重,双眉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独毅浩也没多废话,说到一定程度就离开了。虽然不会给管矿干部多大帮助,但至少提供纸笔供他谋划使用。
此时这位管矿干部再一次忽略了自己的处境,拿起纸笔趴在桌上刷刷点点:一会儿勾勒出一方官场的厉害纠葛关系,一会儿写出一串人员姓名,一会儿详细列出一份清单……没过多久就写写画画出一大堆东西。虽然给他准备了十几张A4白纸,但看这架势,还真不一定够用。从管矿干部一开始热火朝天地忘我筹划之时,独毅浩就悄然退出屋外,同时带走了那五名第十一小分队的成员,留在屋里监控管矿干部的工作又换回给了刚才撤出去的那几个人。
二号守护神看不下去了:“喂,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人家升官了就马上改变计划,你也太势力了!”
独毅浩解释道:“您这话也对也不对。意外得知这位管矿干部高升,我随即临时改变计划,但这不是因为他的权势暴增,而是因为立场陡变。刚才我为什么要动用第十一小分队?就是怕这位领导不老实,在这里动歪心思,放回去发狠追究。若是他能平安回去却不珍惜幸福生活,悍然报警或动用私人势力及影响力暗中调查,那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发展。所以,第十一小分队要做点什么才行。但是,现在人家高升了,如今最怕此事泄露出去的反而是他。现在的官场非常复杂,各方关系错综复杂、千丝万缕,不要以为上面一道命令下来,升官的事就板上钉钉。离开旧的工作岗位,许多事务要收拾利落,不能留下把柄。走上新的岗位,也不是一份红头文件就把前方道路全部铺平,不把各方关系摸清理顺,今后的工作很难开展,更有可能被人家架空。虽然新的高职位很诱人,但眼下的这个旧职位也不舍得放弃,空出来以后当然要补缺,能让自己的心腹下属或政治盟友坐上这个位置才是最好的结果。不管这个旧职位由谁来接任,除非空降下来一名官员,否则较低层次的升迁或平调都会再次出现一个空缺官职,而还会有人对新空出来的官职趋之若鹜……由此类推便会产生连锁反应,牵扯到的方方面面的利益纠葛非外人所能理解。虽然之后陆续出现并争夺的职位不如这位地市级管矿干部如此‘宏图大志’,但在下面那些层级的人眼中,仍然都是炙手可热、令人眼红的职位,竞争的激烈程度不会有丝毫逊色。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自己高升,但也想提拔下属,更不能给竞争对手机会。此外,虽然此次角逐胜出,但那些失败者仅仅是暂时失利,一个个仍然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实力派人物。别看他现在升上去了,没称心如意的那些人可都在红着眼珠子找他的把柄,恨不得马上发现足以把他置于死地的罪证,然后痛下杀手。在这种情况下,这位管矿干部虽然高升,但压力极大,不仅要做的事很多,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这个时候哪怕有一点点小风波,也可能会掀起足以将他吞噬的滔天巨浪。因此,就算能安全回去,今晚的事他也会守口如瓶,即使说出去也只会告诉信得过的人,更不敢报警或自行展开调查。等到局面稳定下来,起码要一年半载。那时候他再想查清此事,已经绝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动用第十一小分队?”
二号守护神仍然表示不满:“不管怎么说,官场上的鸿运当头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逃过一劫…………总觉得你这小子非常不地道!”
独毅浩叹道:“您什么时候觉得我地道过?真正应该担心的是眼下官场风气不正,官员们的精力都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既不会做人,也不懂做事,更不通做官,只知做关系,反而莺柯莺迁不断——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报告!刚刚得到消息:市里突然有数十名自备武器的剽悍青壮行动起来,人数已经超过三十人且还在增加,目的和集结地点暂时不明,但组织者初步确定为那位管矿干部的妻子!”一名下属突然跑来报告了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