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手术很成功。介入治疗患者是没有痛苦的。”何晶请家属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接着把病历在小桌上放放好，只是没拿出手术通知书。她这么做，一方面是让自己有时间考虑如何说开场白，另一方面也是想表明，接下来的谈话会很严肃，很郑重。

“找我有什么事吗？”家属果然预感到什么，语气已经不那么轻松了。

“病情很严重，我们得有个思想准备。”这句话是跟妈妈学的，虽然何晶觉得有些生硬，但开门见山，直接进入主题。这个时候，可得分秒必争啊。

“出了什么意外？”家属紧张起来。

“应该说不是什么意外。”何晶这时翻开病历。“肖主任只是栓塞了出血点，但并不等于就能控制全部血流。”

“为什么不把全部血流都控制住呢？”

“这是个复杂问题，现在没时间讨论。”何晶说着，就把夹在病历里的手术通知单放在家属面前。“如果病情继续恶化，为了抢救病人性命，可能会切除子宫。当然，这是为了预防万一，请您签个字吧。”

“你说要切子宫？”家属显得愤怒起来。“真的要切子宫？”

“产后大出血，通常都是做好这种准备。”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还想再生一个呢！”家属把通知单扔到一边，激动起来。“你让我们怎么办？这会毁了我们生活啊。”

“可你妻子的生命更重要啊！”何晶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这是此类谈话最有力，也是最有用的一句。往往最没理智的家属这时也会投降缴械。

“医生，请你再想想办法。我求求您了。”家属一下在何晶面前跪了下来，把她吓了一跳。只听到这个高大男人哭着说。“我和老婆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但我们必须再生一个。”

“这是为什么？虽然早产，但孩子很健康。你快起来。”

“我求求您了。”男人坚决不起来。“我干脆跟您说吧，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但也不是她的错，她是无辜的。以后有时间，会详细跟您说。现在请您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子宫是绝对不能切啊！”

何晶有点束手无策。虽然不知道这对夫妻究竟有什么故事，但产妇的子宫对他们的未来显然很重要。她相信这个男人的话是真的，做丈夫的，谁不想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儿子呢？在很多时候，病人对医生来说只是一堆器官，很少想到他们的生活和感情。当然，医生的职责是看病，可以不管别的。但就眼下的情景而言，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努力呢？

“求求您，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啊！”

“起来起来！”这时，魏丽丽已经走了过来，几乎是用一种恶狠狠的口气对那男人说。“现在情况非常紧急，再不签字，你爱人就没命了！”

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没有动弹。

“你先把手术单签了。”魏丽丽丢过一支笔，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我们再商量。”

这一招果然有用，男人立刻把名字写上去，并说：“我知道您是主任，是个老大夫，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吗？”

“但你得做好最坏的准备。”魏丽丽仍然很严厉，但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凶相了。“知道产后大出血的抢救程序吗？”

“知道。”那男人像背书似地说。“先进行子宫按摩，打针增强宫缩力，不行就做纱条填塞，再不行就结扎子宫动脉，最后才切除子宫。”

“看来，你还是很了解，那我就不多说了。”魏丽丽说完，就收起手术通知书，离开时才看了何晶一眼，又说了一句。“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何晶并没觉得这句话里有什么暗示，通常在签手术通知单的时候，医生都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病人家属有点安慰。

她们穿过大厅的时候，看到肖程正被一大堆人围着从电梯里出来。曲晋明不知说了句什么，大家还笑了起来。

“你听着，我只能给你十分钟。”等她们上了电梯，魏丽丽才说。“现在病人的子宫腔是空的，你要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只是必须使用正规的输入管。如果没有效果，我立刻行子宫次全切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