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廷尉府的堂下,嬴风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孤独。拥有两次不同人生经历他,曾受到过各种各样的欺辱。不可抗拒的,或者荒诞可笑的,他都可以接受,因为人生在世,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帆风顺。但如此赤裸裸的冤枉,还当真是头一次。
不过,尽管嬴风拥有着一个十六岁少年的身躯和因此带给他的青春期特有的冲动和叛逆,但他毕竟比常人多出了三十多年的人生,甚至是五千年历史的底蕴和经验。面对如此一盆堂而皇之的脏水,短暂的失神后,他笑了,笑得不苦,却有些冷。
“说,想怎么判我。”嬴风笑眯眯的问道。
一旁的裘全焦急了起来,偷偷拽了拽嬴风的袖口,压低声音念道:“你疯了?!没做过的事情你干嘛要认?”
嬴风转过头,看着头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如此焦急之态的裘全,笑了笑说道:“我哪里有认罪?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死也不会变的。不过你看看他们,看看这对狗男女,看看案子上那个肥头大耳的廷尉,再看看你身后那些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他们又有哪一个真的觉得我有罪?有哪一个相信我做过这些事?没有,一个都没有!我只是认罚而已,不是认罪!”嬴风拍了拍邢天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这些个人呐,演了大半夜的戏,就为了罚我,也挺不容易的。没事,这个我有经验,哈哈。”
廷尉大人清了清嗓子,适时说道:“这个,按照我秦国律法,损毁他人财物者,除赔偿之外,杖责罚之;非礼女子者……”
“打住!你才非礼呢!”嬴风不耐烦的说道,“银子我是没有了,叔叔不给我啊!杖责倒是可以,直接说个总数,别跟我唧唧歪歪的,听着就烦!”
廷尉再次擦了擦汗,心想你都把你叔叔搬出来了,谁还敢跟你要银子!
“那就按杖责算,这个,处嬴风杖责二十,裘全杖责十。”廷尉说完之后,还有意无意的瞟了瞟孟云几眼,想看看这位大少爷满意与否。
“慢着!”嬴风打断道:“我做的事情,跟裘全有什么关系?”
廷尉看了半天也没从孟云的脸上看出个一二来,心中不免有些悻悻,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他是你的下属,罪责当做同谋处之!”
“那好,两个人,一共三十大板,我都接下了。”
裘全猛的愣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嬴风,下巴剧烈的抖了起来,却说不出半个字。他想起玄阳城里有这样一首打油诗,说廷杖五下退层皮,十下满月席,二十半条命,三十送到西。嬴风替自己再挨十棍,那岂不是就要送到西了!
还没等裘全反应过来,堂上的廷尉已经吱吱呜呜的开了口:“这可不行!!我秦国律法一向讲求……”
“别太过分了廷尉大人。”嬴风静静的看着廷尉,又看了看硬装狼狈的孟云,说道:“今天的账,迟早有天我是要找回来的,做得过了,我怕将来你承受不起。”
廷尉忽然感觉一股冷风袭来,穿筋刺骨般将自己打了个透心凉。他求助似地望向孟云。
孟云半装哭音的说道:“那就这样大人,反正他是主犯,自己愿意挨打,谁又能管得了他。”孟云倒是巴不得嬴风多挨几下打,这样他才痛快。
廷尉大出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喝道:“那就这样办!来人呐!杖刑伺候!”
看着廷尉一锤定音,裘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看向嬴风的眼神中,除了焦急与震惊,似乎又多了些什么。原本弯得隐隐作痛的腰杆,也终于挺得直了些。
……
三十下廷杖,虽然不能像打油诗中一般将人送到西,但也足够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拍得生活不能自理。尤其嬴风挨的这三十下,棍棍到位,以至于当他被裘全拖回城防大营里的时候,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那里,连头都不敢多抬一分。不过好在嬴风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按照前世的经验十分系统的锻炼着身体,虽然年纪才十六岁出头,表相也不如何健壮,但身体的素质依然是十分了得的。这三十杖责并没有留下什么暗伤,最多是在床上多躺一阵子罢了。
此时营房里刨除趴着的嬴风,和站着的裘全,还有一个正襟端坐在床前的中年人――白欲起。
面对秦国行伍第一人,胆小如鼠的裘全比平日里更加不堪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身上像涂抹了瘙痒粉一般动个不停,偏生还不敢有太大动作。
嬴风的脖子直不起来,所以只好斜着眼睛看着白欲起,说道:“我说太尉大人,能不能坐得再低点,再这样看你一会,我的眼珠子就要斜着飞出去了。”
白欲起微微摇头道:“你这嘴啊,倒是真硬,伤成这副摸样了,居然还有心思打趣。”白欲起看了看嬴风身上渗出的血渍,叹了口气说道:“这回你该长一点教训了。有句老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前你就是一个白丁,打架生事,他们最多也就是抓你进黑牢,饿你几天。偏生你又不怕这个,他们又不能真的当你是个普通白丁,一刀剐了你。但现在不同了,你做了玄阳守军的什长,有了下属,就等于是给自己穿上了鞋,恰巧你的鞋又没有人家的大,他们会有大把的手段来压死你。”
嬴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动作太大而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可依然止不住在笑,说道:“那这么说,这双小鞋可是将军您给我穿的,你得帮我想法子!”
听到嬴风的话,白欲起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笑意,说道:“很简单,暂时退避三舍,把自己的鞋子变大。”
“退避三舍?”嬴风笑得更加夸张了,笑着笑着,笑声忽然停了下来,只见嬴风目光灼灼的看着白欲起说道:“将军,是我太稚嫩,还是您太天真?这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