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座小院里住着的是莱阳庞家的人。
刚才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说这院子里的人无所察觉显然是不可能。
原本赵越就等着看看这庞家人会在屋子里等到什么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却没想到对方也是差不多同样的心思,想看赵越如何处置,也要为日后做个决断。
可是双方都没有想到的是沈雄竟然忽然出现,把这场闹剧来了一个终结。
到了这一刻,庞家人也自知在躲在房间里不好了,于是就急忙出来。但是豪门就是豪门,本来尴尬的事情到了人家这里,顿作云淡风轻。
“赵先生可知道这一次你招惹了好大麻烦,那厮一个无知的小人不值费心,可是他主子却是山东赫赫有名的莱阳吴家,先生不听闻,‘吴大祥吴大祥,得罪吴家不大祥啊’!”
闻声看去,就见出来这人一身深蓝色的棉布长袍,头戴一顶玄色貂皮小帽,穿戴打扮并不华贵,但是抬首挺胸,步伐森然!单是那一身逼人的气势,却是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人往日里必定是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人物!
这人是庞老爷的儿子,自称庞员外。说是家里在莱阳有许多生意,早年间也是从边镇出来的,可惜后来庞老爷关外受了重伤,一家人后来就迁到了这山东讨生活。父子两代,家门也经营的颇为兴旺。可惜他们的说法赵越并不是十分相信,但是大家交浅言深,也没必要刨根问底。更何况对方只是来求医的,至于又有其他的什么目的,赵越倒是并不放在心上。
当即就见此人站在房门之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看着赵越。
“这吴家不但家大业大,在地方上颇有声名,还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先生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以后的日子怕不会安宁。在下曾听闻,这吴家在朝廷上下都有至交好友,传闻武英殿大学士严惟中祖上更是与之有通家之谊,对其颇为照顾……”
武英殿大学士是谁赵越不知道,但是这个“吴大祥”?
这一次赵越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先是一愣,紧接着不由得脱口叫道:“原来是莱阳府开珠宝行的吴大祥!”
庞员外眼睛微眯,闪过一道精光,笑道:“原来赵先生听过这吴家,看来是在下多嘴了。呵呵,这莱阳吴家的名声果然不小,竟然连海外归来的赵先生都有耳闻。”
沈雄显然也知道这个吴大祥,刚才出手快他也没细问,如今听到吴家的名头也不由得身躯一抖,就见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听说这吴家不光是做珠宝生意,在山东,酒、当铺、妓院……凡是能挣钱的买卖,都有这吴家的份儿。而且在这海上,以前除了盖家之外,势力最大的海商就有他们吴家参与在内,不过这些都是江湖传闻,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俺只知道黄县这一带的黑市大半都掌握在一个叫吴福的人手中。据说这个吴福,就是吴家的远房亲戚……”
说起吴家或许距离沈村太过遥远,但是提起黄县的吴福吴老大,论在这一带的名声,那据对是比沈老大要响亮的多。
这些年沈雄要不是仗着在沈村的地利和人和,就地做鱼市买卖,说不定也早被吴福打上门来。而且对方也未必不是放着他在外面转移官府衙门的注意力的主意……但是这些年来,吴福放着不动沈村,可沈雄也只能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讨生活,也不进黄县,就这样两家还算是相安无事。说起来,还是沈雄心有忌惮,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现在当听闻庞员外细数吴家掌故,沈雄这才知道吴福后面站着的真的是莱阳吴家,也终于明白了人家吴家朝廷里是有人的。固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武英殿大学士严惟中是何许人也,可一听是大学士,他这样的汉子也不禁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沈雄可是记得戏文里那位黑面包公包龙图,好像就是什么龙图阁大学士……娘地咧,都是大学士,这些年如果对方真的敢打自己的主意,自己岂不是已经被狗头铡铡过七八回了!
赵越眨了眨眼睛,心说这个吴家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不过通过庞员外的话,知道了吴家的潜势力有多么大,虽然让他也心生警觉,但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吴家势力再大,如果想要对付自己,也无非是官私两方面而已。官场上,暂时赵越有薛芳替自己简单应付一下,不至于让自己被打一个措手不及。而私下解决,他就更不怕了。只要戚继光那边官批文书一到,顺利的把沈雄推到台前,相信只要有了武力做保障,一群地痞无赖也未必能奈何自己!
可他这副镇定自若的表情落在庞员外眼中,却是令对方眼前一亮,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眼神不住的闪动,却不知道又在盘算一些什么。
既然说了吴家的来历,该提醒的也都提醒了,庞员外便笑呵呵的不再多言,将赵越几人让进屋里。
到了这时,外面守着的一干家丁已经四下散开,都转身往回跑,准备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向各自的主子汇报。显然在他们看来,赵越得罪了莱阳吴家是不明智的,如此一来却是为三天后的拍卖带来了许多变数!这样他们各家的主子就要做好应变的准备了……
不提外面如何乱哄哄,只说赵越进了屋子,光线顿时就是一暗。
明朝显然是没有玻璃窗的,家家户户窗户上都是贴着一层窗户纸。具体是哪种纸张赵越不清楚,可这采光差却是显而易见的。
而一进门,迎面赵越就看到了上一次见过的那个叫孙彪的,和他一起还有两名十四五岁的小丫鬟。
孙彪见了赵越是一脸的赔笑,上次的事情因为他一时心生贪念,结果舍本逐末,回去不知道挨了多少训斥和吐沫星子。要不是他再三请求希望将功赎罪,陪着庞老爷再来沈村求医,说不定在庞家他也混不下去了。
当然这些赵越不知道,他一进门只是冲着对方一点头,目光就向里屋看去。
此刻已经有小丫鬟将里屋的门帘掀开,一股热流顿时扑面而来,显然人家怕庞老爷受寒,也不知道在里面生了多少火盆。
赵越眉头一皱,低声说道:“以后不要把火盆生的太旺,还有门窗要适时的打开,保持空气的流通。这样对病人身体有好处……”
庞员外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位赵先生行医果然是与众不同。
等两个人先后脚进了里屋,就听到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笑道:“赵先生,老夫旧疾在身,头痛欲裂,请恕不能相迎之罪!”
话音未落,语音绕梁!
赵越顺着声音向房间内摆放的一张床榻上看去,就看到一名身材魁梧,头戴白色绸带的苍首老者正冲着自己点头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