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嘉靖
作者:云的留痕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392

第一百二十三章 嘉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嘉靖

自嘉靖二十一年开始,朝廷的大朝xiǎo朝就不定时了。以前都是五天一大朝,三天一xiǎo朝,后来xiǎo朝逐渐取消,一般的奏折都jiāo由内阁批复,有事关重大,不敢随意决定的才会送到皇帝手中,可如此军国大事也不是每次都能够及时得到回复。到了后来,嘉靖皇帝索xìng连大朝都不定期上了,什么事情都是直接有内廷宦官中转,送递到西苑。

而嘉靖的这种被朝野上下被视为“任xìng”行为,到了后期又被视为“厌政”。

只不过眼下谁也不会知道嘉靖皇帝从这以后,将会连续二十余年“罢朝”,醉心于修仙练道,躲在后宫里炼丹,求长生不死……而这一段时间,也将是明朝政治最黑暗的一段艰苦时期。

西苑,也就是后世的中南海。

位于紫禁城以西,北海之南。所谓的“中南海”是中海和南海的统称。明朝时加上北海,曾称为太液池、西海子和西苑。经过辽、金、元、明各代的不断扩建,数百年来一直是皇家园林。

西苑占地一千余亩,其内光是水域面积就占地七八百亩。南海与中海是以蜈蚣桥为界,中海与北海以金鳌yù栋桥为界。

在明朝,这里是皇家最主要的御苑,是帝王游息、居住、处理政务的重要场所。其中北海,面积最大,总约七十公顷,占全苑一半以上。布局以池岛为中心,环池周设建筑。在东南堆有琼华岛,岛上建有广寒宫,成为全园的中心,也是全园的制高点。岛上还有悦心殿、庆宵殿。在山北沿池建有二层楼的弧形长廊,北岸布置几组宗教建筑,有xiǎo西天、大西天、阐福寺、彩sè玻璃镶砌的九龙壁等……南岸和北岸还有濮涧画舫斋和静清斋,是北海的苑中之园。

中海、南海水面积较,xiǎo景物较少。中海狭长,两岸树木茂盛,建筑物较少。南海水面较xiǎo而圆,水中有瀛台之岛,岛上建筑物较低平。岸上建筑不多。

这是几天来赵越从下面的太监还有匠人口中得知的,可惜他无缘得见。特别是当知道自己正居住在后世国家领导人居住办公的地方,赵越心中的jī动就可想而知了。毕竟紫禁城故宫对普通的老百姓而言,已经逐渐的平民化。而中南海,则依旧充满了威严与神秘。

不过遗憾的是,西苑因为有着皇帝居住,赵越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一个很xiǎo的院子里。每天接触和见到的人,都是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和筛选后的。

中间冯保倒是出现过一次,不过是为他带来了几名大匠。对于这些御用的匠人,赵越想的更多的还是呆在山东的鲁师傅。不知道鲁师傅在沈甸村是否按照他事先布置的任务,继续工作。

但是这一次,赵越要制作的工具种类庞杂的有些触目惊心,虽然打着有备无患的幌子。可无论是谁,看他时充满疑huò的目光中,都写满了“假公济sī”这四个字。

“发电机其实很好做的,这个是yīn极,这个是阳极,你问我是什么意思?道家不是说天地有yīn阳嘛。你就当是那个yīn阳,还有这个线圈,要足够的细……是要用黄铜,还是红铜?这个你慢慢试验。”

简单的手术器具很容易做,不过赵越这个现代的外科医生,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透lù了更多的未来秘密。

“玻璃会不会烧制?什么,那是西洋人的玩意?咱们叫琉璃?老兄你out了吧。难道你没听说前不久山东拍卖过玻璃方子吗?不信你去查……”

“灯泡要用钨丝做灯芯,怎么用,就是配合上你的那个发动机来使用。就是制造电的,把电输入到灯泡里,让钨丝发光……”

头昏脑胀的忙活了好几天,可惜到了最后发电机和无影灯依旧没有做出来。

不过符合赵越理想中的手术台,还有手术器具。甚至是青霉素等简单的处方yào,竟然制造出了许多。

这让赵越大为佩服宫中的工匠技术的同时,也不禁感慨,东西方人的聪明才智相差无几,只不过是咱们的老祖宗不重视罢了。

等到了最后,秦福现身了。神sè极其古怪的看着他,问道:“这几天你让人替你做的那些东西,都很古怪。都是用来看病的?还有那个什么发电机,无影灯,是什么?竟然也有yīn阳之分。你不是说你是华佗传人吗?怎么还学过墨家学说……不过你还可以cào纵雷电!”

赵越被这个老太监问的头大如斗,只好含糊的解释道:“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什么墨家,医家,甚至是儒家,都是脱胎于道家。我那个是道家的东西,道家有yīn阳之说,至于雷电,倒是可以cào纵,不过要借用一些道具。人毕竟是ròu体凡胎,属于是半导体,呵呵,这些我也说不明白。只是看过有人这样做过。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就是这么一听……”

秦福似懂非懂,好在是没有继续追问。可是他一想到赵越竟然真的可以用神明才可以掌控的雷电之力,心中虽然带着几分怀疑,还是难免震惊!到了现在,他也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侄子了。

秦福神神叨叨的走了,只留下一句话,让赵越准备好觐见,在御前答对。

赵越闻言就是一愣,等秦福走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终于还是要见嘉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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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三年,农历四月初六,公元1544年,阳历5月18日。晴。

又是一个寒冷的大早上,天刚méngméng亮,头戴乌纱帽,换上了一身量身定制的七品朝服的赵越,就在两名太监的引领下,迈着还不熟练别扭的方步,向西苑深处的永寿宫走去。

今天说是大朝,其实就是内阁的几位大臣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总结好的工作记录,向嘉靖皇帝汇报的日子。

当赵越到了永寿宫mén前的时候,正赶上几位朝廷大佬汇报完毕,相继走出宫mén。

离着老远,赵越就看到几名穿着极品官袍,年岁不xiǎo的老头,正两两并肩边说边向外走。到了宫mén口,一抱拳,便各自离去。既不陌生,也不亲近。当赵越走到近前时,这几位大佬也都看到了他。不过看到赵越那一身临时穿上的七品朝服,都是眼神中流lù出几分狐疑。可身居在他们的位置上,即便是心中疑huò,可是表面上却都是不动声sè,只当是没看见一般,便各自离去。

赵越好奇,脚步变慢,反倒是打量起这些类似后世常委级别的大人物们,直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才反应过来,带路的两个太监,已经没了一个。想来是刚才他走神的功夫,进去通传去了。

正当这个时候,宫mén里又走出来一个一身大红sè朝服的中年男子,面似银盘,凤目短须,行止之间威仪自lù。虽然脸颊削瘦,却是气势森然,不过仔细看着人,就会发现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亲近的模样,可骨子里还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这个中年男子此刻显然也看到这边的赵越了,

就在赵越看向他的瞬间,这人竟然径自向这边走来。

等到了近前,赵越还不知道如何这位打招呼,让赵越意想不到的是,给他带路的那个太监,却是已经诚惶诚恐的忙低下头来,大声说道:“奴婢拜见都堂大人!”

刚才几位朝廷大佬走出来时,这个带路的太监只是远远的作揖施礼,可等到这人一出现,这太监立刻急忙低头,敬畏莫名,诚惶诚恐,看那意思,差点就要跪下磕头!

对面那中年男子嘴角的笑意似乎永远在那里,也不去管施大礼的太监,犀利的目光就好像是能看穿人的心魄一般,本能的就让赵越对这人心生警惕!

“督堂大人?秦福是督堂,这个人也被叫做督堂?难不成他也是个太监,不对啊,太监哪有长胡子的。”赵越孤陋寡闻了,历史上太监长胡子的大有人在。远的比如说宋朝的童贯,近的有永乐年的三宝太监郑和!

只不过这一次赵越猜错了,眼前这个人不是东厂的太监,而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明朝另一特务机构的头号**oss!

赵越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嘉靖皇帝的盟兄弟,“一nǎi同胞”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文孚!

说起来像是今天这样的mí你朝会,陆炳是不必参加的。可是今天也不知道这位爷是为了什么心血来cháo,好似打酱油一般早早就到了永寿宫,打了一次酱油。

等几位阁臣对皇帝汇报完工作,陆炳便处变不惊的拱手告辞,竟然一言不发。而他不说话,嘉靖皇帝竟然也不追问。

这君臣之间相处的如此“融洽”,也算是古今少有了。

可惜赵越不认识眼前之人,而走过来的陆炳却显然一副认识的他的架势。

“你就是赵越?”陆炳的语气可没有他的相貌来的那么平易近人,尽管他以为自己很亲民了,但是身居高位多年,身上养成的那股颐指气使的森严气息,却是无论如何想可以掩盖,也怎么也掩饰不掉的。

赵越就不喜欢这人这副居高临下好似领导对农民工讲话的模样,不过正所谓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赵越还是客气的点点头,反倒是奇怪的问道:“这位大人有礼了。在下正是山东赵越,大人你认识我?”

陆炳笑而不答,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竟然就转回身走了。

赵越这个别扭的,心说这个人是不是有máo病。等陆炳离开了很远出去,赵越才一脸郁闷的问身边的太监道:“这牛气烘烘的人是谁?”

太监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一脸古怪的看着赵越,一字一句回答道:“那位大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陆大人……”

赵越:“……”

赵越总算是明白了,在这座皇宫之中,除了皇帝一个正常男人之外,所有看似雄xìng的生物都是太监。而能够步入这里,除了皇帝意外的正常男人,百分之一百,都是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大人物。

到现在赵越才知道,刚才从宫mén处鱼贯而出的,有内阁首辅夏言、武英殿大学士严嵩、国子监祭酒徐阶……

赵越等回过神来,还有一种一脚踏上云端,犹在梦中的感觉。

这时,宫里面终于有人出来接他进去,赵越这才想起来自己所来的目的。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看起来绿油油的简陋朝服。和刚才那些大佬的穿戴一笔,说不出的可怜和寒酸。

永寿宫是西苑的主要核心所在,是嘉靖皇帝起居休息,甚至是炼丹的所在。

自从前年开始,永寿宫就不断的进行翻修,扩建,西苑也因为皇帝的移居,而变得闹热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大笔的金huā银用在了这里。用民间的说法,人过中年的嘉靖皇帝一改之前勤政爱民的明君形象,开始注重奢华享受,大兴宫室,劳民伤财……不过对于朝中的大臣而言,皇帝如此沉沦下去,竟然也没有任何声音提出警告和质疑。或许是因为嘉靖前半生太过强势,打压的文官们太狠了。这一下当了甩手的掌柜的,自然没有人会主动的提出让这位极度喜欢权柄的皇帝回到朝堂上。

自古以来,自诩忠臣的文官们,都标榜帝王要“无为而治”。皇帝把活都干了,还要他们这些大臣做什么,天子有其事,臣子心甘情愿服其劳,这才是天理循序正理所在。更何况,回顾历史上的君王,朝堂大事,上位者拱垂而治即可,不懂装懂的指手画脚,反而会坏事。也正因为这样,才会造成了未来嘉靖皇帝二十几年不上朝的怪事。jiān臣误国是一回事,头顶上有一个强势的皇帝,臣子或许更难过……

一走进宫mén,扑面而来的一股浓重刺鼻的檀香气。

赵越冷不丁的被呛得一个劲的咳嗽,但很快就被一旁的太监所阻止,低声警告道:“xiǎo心些,皇宫重地,不许大声喧哗!”好在这太监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秦福特别关照过的,据说是秦老祖宗的子侄,倒是不敢过多斥责。

可是他哪里知道,赵越对他的警告并不以为然,相反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去见李方时,在他的房间里闻到了那么大的檀香味。感情是上行下效,不过和皇帝这里的檀香味一比,李方那的简直就可以称之为“清香型”的。

不过檀香虽然是好东西,有镇定安神的作用。可是长时间这么大量使用,对失眠的影响却是很大,这么一来,赵越很是怀疑这位嘉靖皇帝会不会有神经衰弱的máo病。

进了永寿宫,眼前一片云山雾绕,古木参天,隐约间袅袅的烟雾背后,有仙禽奇兽身影,又有仙娥曼妙身姿闪动,好似仙家一般的景致。脚下有金砖铺地的甬道,一直通向正殿。正殿mén两侧有楹联,上联写着:“紫气满前程,从函谷关来,闻道者非徒尹喜”,下联是:“丹经流妙说,上昆仑山去,尽头处乃号天尊”,抬起头,就见头上高悬一块金字匾额,上书四个鎏金大字:“道法天地”。

赵越一撇嘴,心说这位嘉靖皇帝再jīng明,最后也是步了古今不少帝王的后尘,享受完了人间富贵,又开始有更大的yù望,试图长生不老做神仙。

可是从古至今,有秦始皇、宋徽宗这些人做活例子,可是这些帝王仍然不死心,全都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赵越摇了摇头,迈步上了台阶,来到了大殿殿mén之前。也不用等,就随着太监进了大殿之内,这一进mén,完全出乎赵越意料之外的是,大殿内除了一个帝王宫殿应有的陈设之外,竟然还立着一尊三丈多高,一手持拂尘,一手捏法印,黄绫批身的鎏金青铜打造的老君像!

而这尊颇为醒目老君像下,放着三个蒲团,蒲团之上,正有一个身穿太极八卦袍,光着头,面sè木然,五官短xiǎo的中年道士,在双目紧闭默诵经文。两旁,各有三对穿着道旁的童子分列两侧,各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做一个什么法事。

赵越以前见过和尚做法事,这道士的还是头一回见,和佛家洪钟大吕,热闹的场景不同,眼前的这一幕配合上大殿yīn森昏暗的气氛,总让人心生恐惧。如果就是这样求仙,想必这仙人的世界也不完美……

赵越站在mén口,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开始还有几分好奇,可是时间一长,就感觉到几分无奈。特别是等了一会,也不见皇帝传召,就按耐不住,低声问身旁肃然而立的太监说道:“不是说陛下要召见我吗?怎么等了这么久,也不见皇帝出来?要不要公公你进去问问看?”

赵越说完,就忽然发现他身旁这太监不知道为何脸sè忽然发青,额头上也有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大冷的天,虽然大殿内有几分热乎气,也不至于热成这样啊!赵越心生奇怪,又问:“公公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我帮你把把脉?”

赵越越说,这太监神sè就是越难看,最后体若筛糠是实在忍受不住了,就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低声说道:“休要胡说,陛下可不就在你面前诵经!万万不可扰了陛下清净……”

赵越闻言这才猛然间惊醒过来,惊讶的看着面前不远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容木然的中年道士——他竟然就是嘉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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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重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和嘉靖皇帝是在这样一个奇异的场面下见面的。

作为一个皇帝,在面见自己的臣子时,竟然不是端坐在龙椅之上,也不是身穿传说中的黄sè龙袍,而是一袭道袍,彷如神棍一般的出场,这种心理上的强烈反差,对普通人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赵越不知道作为皇帝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但最起码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就这样一个人,竟然可以执掌一个老大帝国二十余年,而未来还会继续二十余年,这是在后世人眼中所难以想象的。

正在赵越目瞪口呆之际,老君像下的嘉靖皇帝忽然开口说道:“道家圣人不知凡几,漫天的诸神,都有长生之术。只有老君大道最为玄奥,但非是常人能用,君王能用则安定天下,臣子能用修养自身,黎民百姓能用,能享安乐之道也。可是凡人终究是凡人,入生死轮回,匆匆数十年光yīn转眼即逝,到时候人世间的一切都成了一对黄土。百姓如此,帝王也无法超脱。”

说着就见这位道君皇帝猛地一睁开眼,就好似两道金光从他双眸中shè出一般,整个大殿内都散发着强烈的光华——当然,赵越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嘉靖有,这位陛下恐怕是觉得之际这样的出场,会震撼人心,起码会把赵越吓个好歹。

但是很遗憾,赵越只是惊奇的看着这位略有些神经质,又或者是有哲学家潜质的中年人,心里面实在是兴起不了半点敬畏之心。

现在就算是秦福和李方在这里,身上的威严都要强过这位天下第一人!

不过赵越还算是给面子,十分生疏的行着从礼部派来的官员,临时教导了他几天的宫廷礼仪,对着嘉靖皇帝行大礼,恭敬说道:“xiǎo民,登州府赵越,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越这一拜,手长脚长的他,却好似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不知道有多滑稽。可是他心里不知道骂了礼部那礼仪老师多少遍,心说这是哪一个hún蛋研究出的整人法子!

嘉靖皇帝睁开眼,因为大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这个mén口光亮下的大个子,只是许久之后,才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声“平身”。

赵越起身速度倒是很快,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恭恭敬敬的等候嘉靖问话。

这时嘉靖皇帝却说道:“到近前答话。”

赵越是老实人,一听皇帝叫自己,就急忙上前,眼见就要距离嘉靖十步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大殿的角落中传出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冷哼声!

这一下赵越可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停下脚步,神sè狐疑的转目光向四下张望。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似乎这个声音只有自己听到,而大殿内除了嘉靖和自己,也就是那几个道童,和mén口不敢轻动的太监。如此说来,这看似毫无防范的永寿宫,其实却是明松暗紧,隐秘之处不知道布置了多少机关。

赵越不敢继续向前了,直觉告诉他,只要他再向前走一步,等待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见赵越停在面前不远,嘉靖总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大个子的相貌轮廓。说真的,赵越长相容貌虽然不符合这个时代对美男子的审美观,可也不是丑的,起码还可以称作“端正”,再加上不同于这个时代人的气质以及个头,这生有异象,伟岸脱俗,就能落在他的头上。

因此,嘉靖皇帝终究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显然对赵越的第一印象还算是不错的。

“听说你的医术不错?是华佗的在世传人?”嘉靖皇帝没有继续云山雾罩的和赵越谈论道家经典,而是出人意料的直奔主题。

赵越听到本专业的问话,顿时打起jīng神,连忙点头,回答道:“回陛下,xiǎo民擅长医术不假,但是华佗在世传人却不敢当。xiǎo民只不过是自幼在西人的地方,学习到了一些与中原不同的医术罢了。而西人的医术,又有许多传自中土。不想我华夏文明几经磨难,有不少都已经失传,结果xiǎo民这一身在西人眼中平常的医术,回到自己家乡却是成了另类,更是被冠上了华佗传人的虚名。xiǎo民不敢欺瞒陛下,特以实情相告,还望陛下能够免罪。”

这一番话赵越可是经过几个晚上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他虽然有意为外科医术正名,可是谎言永远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再加上据他这段时间听闻关于嘉靖的那些传闻,知道嘉靖皇帝不是什么好糊nòng的,索xìng实话实说,说不定以帝王xiōng怀,就一笑了之了。

而实际上赵越的话音一落,大殿内明显有几双眼睛里流lù出惊疑不定的目光,显然他们都知道赵越的实情,可是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大个子竟然一口否认了……

“你很好!”嘉靖皇帝淡淡的说道,“这些日子以来,说你事情的人可是不少。竟然还有御史出面专mén的弹劾与你。真不知道朝廷养着那帮御史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如此清闲,把时间huā在一些无关紧要的xiǎo事上面。”嘉靖皇帝盘膝坐在普团之上,表情如一,好似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引起他情绪的太**ō动,这时他说起话来,言语中虽然带着几分赞许的意思,可语气依然不变。

“谁的传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秉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做任何事情都是发自本心,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也来不到本尊的面前。这就是你的缘法,无量天尊……”嘉靖皇帝口念了一声道号,忽然又说道:“只不过有句话要提醒你,为人要中庸,切不可锋芒毕lù!你在山东闹出的事情,不会有人再提……秦福是朕最得用的家奴,可是也有落叶归根的时候,你既然是他的子侄,就要给他养老,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赵越几乎被这位皇帝说的冷汗淋淋,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不迫。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山东做出的事情竟然能够直达天听!而且听那意思,似乎自己一直以来自以为平安无事的计划,也充满了危险。似乎有人早就盯上了自己,如果不是嘉靖皇帝在背后警告了某些人,恐怕这个时候他连同沈甸村的众乡亲,都会被无数头大鳄生吞活剥了!

至于说为秦福养老之事,也不过是嘉靖皇帝随口一说,找一个借口罢了。

可是嘉靖皇帝既然提到这件事,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赵越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战战兢兢,实在是想不出来是哪里有问题,只好想着等回去后少不了要打扰自己的那位便宜伯父,虚心求教一番。

当即赵越就连忙感jī道:“多谢陛下宽宏大量,xiǎo民回去之后必定会痛定思痛,然后好好是照顾我……我伯父。”

嘉靖皇帝不置可否,而是忽然问道:“不知道这西人那里,可有什么长生不死的仙术丹方吗?”

啊?这话题转换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赵越初一听见,也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可是等看见嘉靖那一脸认真的表情,他顿时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刚才那个jīng明的皇帝,和眼前这个一mén心思长生不死的道君,究竟哪一个才是嘉靖本尊!

一时之间,赵越竟然有一种“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感慨。

不过他这一次可不敢再有半点轻慢之处,而是xiǎo心推敲着言语,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回陛下,这西人也有长生不死的理论。在西方夷人称之为:炼金师。传说厉害的炼金术士,可以点石成金。又有人说,能够炼指出长生不死的yào水,不过这些都是传说,没有人能够亲眼得见。不过他们在格物方面,却是比咱们大明要先进得多,比如说……”

不等赵越把话说完,嘉靖就lù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摇头道:“原来无论中西,这仙家大道都是如此艰辛。”

赵越张了张嘴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是接下来嘉靖的思维跳脱之快,实在是让赵越有几分不适应。就听这位陛下说道了这一次召见赵越的主要目的:“听说你医术不错。”

赵越忙道:“只是xiǎo有所成罢了。”

嘉靖点头说道:“最近朕经常感到睡眠不足,又有腹内绞痛,时有时无,犹如炭火中烧,针扎一般。更是双耳雷鸣,双目金光乍现……有道德大士对朕言,这是烧汞炼丹走火入魔的症状。只需持恒心,守真意,不为外魔所侵,用水磨工夫,早晚有一天能够证得金丹大道,白日飞升……而太医院的那帮御医,则说朕是虚火过旺,五行缺水所致。可是也开了不少方子,可是都不济事。这一次下面人也是看在朕炼丹辛苦,才动了xiǎo聪明,在全天下网络奇人异事,可那些都是江湖骗子,没什么大本事。倒是你,还入得朕的眼,只是不知道你的医术,能否看出朕身上,病根何在?是走火入魔,炼丹差了火候。还是虚火过旺,需要培本固原?”

“这个……”嘉靖问的极其认真,可是赵越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早觐见之前,就有人告诫过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过他并没有迟疑多久,就立刻倾身说道:“陛下,还请恕在下冒昧,请为陛下你诊脉……”

话音一落,四周立刻有人低声呵斥道:“大胆!”显然是隐藏在某个角落中的人物忍不住出声警告赵越了。

只是这一声大胆犹在耳边,嘉靖皇帝已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你且上前来诊脉。讳疾忌医的道理朕还是懂的。”

赵越心中暗道:“你知道讳疾忌医,还偏听偏信道士的胡言luàn语。”不过他心中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猜测,嘉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会被几个江湖术士所méng蔽,就连太医院的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接下来,赵越xiǎo心翼翼的来到嘉靖近前,而这位皇帝陛下则是很配合的伸出一只胳膊,并将手腕jiāo给赵越。

如此这般的接近一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皇帝,还是赵越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过说到诊脉,这还是赵越头一回用中医的法子,对病人的病情进行判断。而随着他静下心来,感觉着嘉靖的脉搏,他心中根据刚才嘉靖的那一番描述,也隐隐有了几分判断。

当收回手,迎着嘉靖那仿佛是永远平静的目光,赵越又欠了欠身,低声说道:“陛下,xiǎo民还要再做几项检查,手法可能有些冒犯龙颜,还望陛下下旨,许xiǎo民一旦做出什么欺君的举动,且不可以降罪,只有如此,xiǎo民才敢放心大胆的为陛下医治。”

嘉靖闻言,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不以为然的神情,扫了一眼垂手而立的赵越,慢慢点头道:“准了!”

有了这个保证,赵越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随即转回头就对mén口的太监说道:“还请那位公公将我带来的东西拿过来。”

说话间mén口的太监战战兢兢的将一个红木箱子搬了过来。

而这时大殿内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全都定格在赵越的这只箱子上面。

赵越先打好预防针,笑道:“陛下,里面有些犯禁的工具,还望陛下见了不要惊讶。”

嘉靖也是十分好奇的看向赵越的箱子,虽然他已经猜测到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比较难过没有亲眼看见,所以还是忍不住快速的点了点头,示意赵越打开箱子。

于是当箱子打开的一瞬间,lù出里面的一排排jīng致光亮的手术器具,还有各种说不上用途的工具时,嘉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惊呼道:“不想这古人看病,竟然要用如此多的工具,好不繁琐。”

赵越笑道:“陛下,岂不闻事无巨细。这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虽然不是一次都能派上用场的,可还是需要随时准备着。”说着就见赵越拿出来一个类似听诊器的东西,心中也不禁发出感慨,话说这也就是动用了皇家的大量人力物力,否则以自己的能力,在山东时哪里能够复原出听诊器来!

感慨完了,赵越就说出了一句让嘉靖都瞠目结舌的话来,就听赵越一脸正sè的恭声说道:“陛下恕罪,还请陛下您暂且宽衣,lù出xiōng膛,好让xiǎo民为陛下你检查身体……”

“什么!你让朕在你面前宽衣解带!”嘉靖难以置信的看着赵越,哪怕之前拍着xiōng脯保证不问罪,可这一刻嘉靖也不由得感觉到自己似乎是犯了什么错误。

赵越十分严肃的重复道:“陛下,还请宽衣!”

“大胆!放肆!”这一下连站在一旁的太监都忍不住开口呵斥了。

嘉靖脸sè也yīn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为难的语气说道:“难不成你就是这么给人看病的?”

赵越还是重复同一句话:“陛下,还请脱下衣服,要不然xiǎo民只能对陛下的病症无能为力了。”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终,嘉靖皇帝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无奈点头。

能让一位皇帝当着自己的面脱去外衣,袒xiōnglùrǔ,古今中外恐怕也就只有赵越一人了!

嘉靖还自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坦dàngdàng来,又有何需避人的。”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但当他脱去自己身上的道袍,依旧感觉到几分尴尬。随着赵越手中冰冷的听诊器放在他的xiōng口,这种尴尬就呈现在他的脸上——面红耳赤!

赵越见此只做看不见,耳观鼻,口观心。一mén心思都放在了检查之上,好在随着听诊器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什么帝王君臣,通通的被忘记到脑后。

在这一瞬间,禁卫森严神圣不可侵犯的永寿宫里,只有一位来自未来无所畏惧的外科医生,和一个身份尊贵却和普通人相差无几的问诊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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