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碧青投奔殷蝉的太和观修道,这日黎明时分正听经之时却被山脚下一阵吵闹声扰了清净。只见那山脚下的‘荡魔祖师庙’前聚了千余人,早将不大的庙宇挤了个水泄不通。
此时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殷蝉和碧青见这般情形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便步下山去一探究竟。二人来到庙前见那些人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不似来烧香求愿之辈,当中更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和年过古稀的老人。
殷蝉拉住一个年纪稍长之人稽首问道:“贫道有礼了,你等这许多人从何处而来?为何聚在这庙前?”那人见殷蝉一身道服,回了个礼:“不瞒道长,我等并非此地乡民。乃是五百里外州郡人士,只因逃难逃到此地。”
“逃难?”殷蝉又问:“不知是天灾还是**?”那人苦着一张脸答道:“道长乃方外之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苦啊!眼下各地旱灾、水灾、蝗灾等灾祸泛滥,四处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又逢天子驾崩,新皇即位。奈何这灵帝年纪尚幼哪懂得治国之道?如今宦官掌权迫害大臣、把持朝政,苛捐重税之下我等不堪重负只好背井离乡。听闻此处有神仙庇佑,方圆数百里皆安居乐业,这才携家带口来此避难。”
听这人说了一番话,殷蝉心中已明了七八分:“看来既有天灾又是**,想来大汉取代大周已享国六百年,恐怕也是气数将尽……”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打断了殷蝉的思绪。闻声看去只见远处旌旗招展、尘土飞扬,一彪人马正汹涌而来。
这一阵响动立刻惊了庙前的众人,一见这队人马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哭叫道:“必是郡守派人追拿我等回去!快跑啊!”说着没头没脑的往那庙中挤,挤不下的只得四处奔逃,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转眼之间一队人马卷着尘土已至庙前。这一队少说有二三百人,个个手中刀剑林立,披甲戴盔。奔走不及的流民都被围在了庙宇之前。只见为首一个武官纵马而出,这人身披一副黑漆甲,头戴熟铁盔,怒目圆瞪将手中的马鞭一指众人,喝到:“你等刁民!不交赋税便想一走了之?你等走了,郡守大人找谁收税去?统统给我抓回去!若敢反抗杀无赦!”
“大人!”一众人走投无路只得跪在马前哭道:“我等辛苦一年所得还不够交赋税之用拿什么糊口啊?再如此下去百姓饿都要饿死了!只求大人高抬贵手放了我们!”那武官根本不听,只一鞭抽在说话这人面上,那人‘诶呀’一声惨叫翻到在地。
“给我抓!”军令一下,一众军士如虎狼一般将人驱赶到一团,其余人分头去追捕逃走的乡民,但凡追上便用挠钩钩了,如钩牲畜一般拖了回来。顿时清静的武当山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旁的碧青见殷蝉不动声色有些沉不住气了,对殷蝉说道:“难道你就看着这些军兵在武当山下胡作非为?”殷蝉看了碧青一眼缓缓说道:“修仙之人自古不入红尘。人间之事自有天定,你我不便出手。”
碧青指了指庙宇说道:“如今这下方之人皆供奉与你,你真的忍心在自己的庙宇前看着这些人受苦不成?你若不愿出手,我去便是。”说罢便要上前。殷蝉伸手拉住碧青说道:“等一等。”其实殷蝉当年六国治水,已是莫大功德,又怎会不理人间疾苦?只是一千五百年杀劫将至,殷蝉近来只觉得血气翻涌、杀意波动,故不想身入红尘妄开杀戒。
正当一众军兵手持绳索捆绑众人之时,只听脚下响起隆隆之声,大地随之晃动。众兵士站不稳脚步只得放下绳索将长枪插在地上稳住身形,马匹也仿佛受了惊一般嘶鸣着四散而逃。
“我的马!”那武官不由大惊失色令兵士牵住受惊的马匹。身边的偏将颤颤巍巍的凑到耳边说道:“大人,听闻这座武当山上住着神仙。周围方圆百里的人都受其庇护。这座庙宇便是此地乡民凑钱兴建的。莫非我等在这庙前抓人冲撞了神灵?”武官闻言脸上不屑一顾,叱喝道:“休要疑神疑鬼!本将征战多年从来不信什么神仙鬼怪!”话还未落音,又是一阵地动,只见地下飞出两道硕大黑影落在军士身前,乃是一蛇一龟!那蛇生的独角金鳞铁骨,足有十丈长短;龟背上生有九宫八卦,三眼三尾!
只因龟蛇二将追随殷蝉修道已有数百载,得了些道行如今已脱了凡体生成真形。这般凡人军兵何时见过如此吓人的精怪?顿时唬的四散而走。
殷蝉怕龟蛇二将现了本相吓坏众人,便暗中传音吩咐道:“你二人先回山门,不要惊了这些凡人。”二将闻言将身一震消失不见了。庙前的一众流民早吓得目瞪口呆,但见二怪赶走了军兵又没有伤害众人不由面面相觑。少时,有人说道:“莫不是这山上的神仙让这一龟一蛇救了我等?”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说道:“想必如此!看来这庙宇当真灵验!”随即纷纷俯身朝着‘荡魔祖师庙’磕头如捣蒜。
殷蝉和碧青见众人平安无事便也安下心来回了太和观。少时,殷蝉唤龟蛇二将来见,吩咐道:“那些流民既然在这山下落脚,只怕要待上几日。我看他们单衣少食,你二人化作凡人模样拿些钱两到百里外的集市买些米粮,在庙前扎下三口大锅熬些粥施舍与众人。”
碧青闻言心思:“殷蝉嘴上说不愿管人间之事,只是心中倒惦记着呢。”随即同二将一同前去了。
翌日四更时分,螣蛇和玄龟化作两个道人,一个瘦高一个矮胖,抬了三口大锅架在庙后面,又倒入白米。碧青引来泉水点上柴火熬起粥来。一个时辰之后天已渐亮,那粥的香味四溢早引的众人寻来。
“哪来的米香啊!”“好香啊!”
这些流民前日被军兵一赶虽然散去了大半,但仍然有四五百人的规模,不一刻都聚在三口大锅前眼巴巴的看着白粥。碧青上前对众人说道:“诸位,我等是这山上太和观中的道人,见众人背井离乡逃至此地单衣少食,这才熬些米粥让各位充饥。”众人一听各自欢喜赶忙从包袱中取来饭碗,没带饭碗的便寻些盆盆罐罐一齐盛粥。
三口大锅只够百人,碧青三人又整整熬了五次才将粥施舍完毕。此时已至黄昏时分。众人吃饱了饭都各自散去了,唯有一人姗姗而来,口中叫道:“女施主,可还有米粥,施舍一碗!”
这人声如洪钟,碧青抬头看去,见此人身披一领淡黄僧服,面目略微消瘦但目光炯炯,大耳垂肩。
“看这打扮并非中土人士,像是个僧人。”碧青打量了这人一番,回礼道:“高僧来的晚了些,今日粥已经施舍完了,只剩下这半碗。”说罢将那半碗粥递给僧人。
“阿弥陀佛。”那僧人也不客气接过半碗粥吃了起来。少时放下碗筷抹了抹嘴,问道:“素闻道门洁身自好,不入红尘。今日又怎么施舍起粥米来了?你可是这太和观的观主?”碧青见此人头顶三尺似有祥光,又听他言语料此人并非寻常行脚僧,随即答道:“小女子并非观主,此观观主号‘镇天佑圣真武灵应真君’。我也是随观主修道之人。”
“哦。”这僧人点了点头,又说道:“可否为贫僧引见观主?”碧青见此人要见殷蝉,不由问道:“不知高僧从何处来,为何要见观主?”这僧人神色自若,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从灵山大雷音寺而来,到此宝方既然得了施粥之恩,当拜会主人。”
“大雷音寺?”碧青虽居于北海但也略知三界之事,大雷音寺乃是佛门圣地,从那处来的自然非等闲之辈。碧青应道:“既然是西方来的高僧,请随我来。”说罢带这僧人上山去了。
此时殷蝉正站在观门处观望,山下发生的一切事情尽在眼中。见碧青带着这陌生的僧人上了山来,心中不由暗思:“我与佛门素来无甚交往,这僧人自称是灵山大雷音寺而来,不知何事……”
过了半柱香时,二人行至太和观观门。碧青见殷蝉已经等在观前,便让过一侧对那僧人说道:“高僧请看,那观门处的便是观主。”
僧人顺碧青所指望去。见殷蝉样貌装扮不凡、呼吸吐纳之间隐隐有仙气流动,不由略略点了点头,上前双掌合十开口说道:“贫僧须菩提,路过宝方特来拜见观主!”
“哦?”殷蝉一听须菩提之名面上略微有些动容:“曾听韦陀菩萨与我讲过,那西天如来座下有十大弟子,须菩提便是其一。想必就是此人了……”随即拱手还礼:“原来是灵山来的高僧,在下太和观观主殷蝉有礼了!”说罢让须菩提坐了,又对碧青说道:“既然是贵客来到,烦你到后厢泡些清茶奉与高僧。”
“呵呵,不必相烦。”须菩提笑道:“刚才贫僧在山下见贵观为百姓施粥,略感意外。”殷蝉问道:“这是为何?”须菩提侃侃而谈道:“恕贫僧直言。自仙祖鸿钧传道与三大弟子以来,分立阐、截、人三教。阐截二教不分门户遍收弟子门人,却只顾自身修为皆不入红尘,不问人间事;唯有人教教主老子,下世传道泽被众生,方被三界奉为‘道祖’。观主乃是那通天教主的大弟子当属截教一脉,但却能体察人间疾苦、造福一方,贫僧方感意外。”
殷蝉听完不由笑了一笑,答道:“此言差矣。修仙之人也讲先度已后度人,先修身后治世。若自己还未领悟大道便想度人救世,只怕到头来是误人子弟而已。我与韦陀菩萨时常谈经论道,听说佛门也有三不渡:无缘者不度,无信者不度,无愿者不度。人虽为万物之灵长,但由于禀性不同、天资各异,故造化也有不同。既然佛度有缘人,自然也不可能度尽世人。道法亦然。”
须菩提闻言应道:“诚然,佛乃是大智大觉者,却也并非无所不能。佛法自然不能度尽世人,但佛法能够让人戒去贪嗔痴三毒,解去人世烦恼,参透生死、导人向善,亦是莫大功德。”
“须菩提话中之意莫非想入东土传道……”听了须菩提一番论调殷蝉心中已明,随即说道:“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须菩提稽首应道:“洗耳恭听!”殷蝉说道:“自道祖下世传下《道德经》五千文。其弟子孔仲尼得其治国修身之道而创‘儒教’,被后人尊为‘文圣’;又有‘南华真人’领悟《道德经》真意,开辟道家学派而著《庄子》遍传世人,后人尊其为‘亚圣’。这东土之地尊道尊儒已有千载,根深而蒂固,只怕贵教佛法难以轻传。”
须菩提一路走来其实已有体会,如今殷蝉一语道破也不隐瞒,只说道:“观主所言有几分道理,但我佛教教义广大,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有朝一日佛法必会在东土大兴。”殷蝉并不想争论佛法道法孰优孰劣,便不再答话。正好碧青奉茶而来,二人举杯品茶不再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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