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跟在他后面的年轻人,把车停在住所对面的街道边上,然后便没了动静。
潘宏进上了二楼,从楼上卧室的房间里看了看那辆灰色的伏尔加,依稀可以看到车内驾驶座上的人影。
他相信在天黑之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会对自己下手,柯察金大街这一带虽然治安混乱,但往来的人流也很密集,谋杀警官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大罪,那个年轻人绝不敢在白天动手,说不定他还只是过来探路的,需要等着帮手过来才好行动。
从窗口朝外眺望了一会儿,见那个年轻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潘宏进轻轻的合上窗帘,走过去坐在床上,将腋下夹着的那条黑面包放在床上,拆了包装。
灰褐色的拱形黑面包又粗又长,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麸麦清香。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潘宏进吃不过这边的东西,唯独却对这黑面包情有独钟。只不过今天这条黑面包却不是用来吃的,而是藏匿物品的道具。
双手捏住面包条的两头,轻轻一扯,粗长的黑面包从中央的位置被扯成两截。面包是中空的,里面装着一个带有塑封的长条状牛皮纸纸包。
潘宏进把中空的面包扔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那个长条状纸包拿起来,用准备好的匕首破开塑封,将牛皮纸的外包整个舒展开。
人类是最富有智慧的生物,而最能体现出人类智慧的表现,就是他们为了杀死自己而搞出的那些无穷无尽的发明,比如说:炸药。
牛皮纸里包裹着的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有一块长条的米黄色塑胶炸药、一个巴掌大小的远红外感应器、一卷引信、一支**、一个酸式触发器以及一卷文件。
潘宏进拿过那卷文件,展开仔细的翻看。
文件是维克多以及他身边那些人针对安诺夫卡卷烟厂展开的调查结果。
安诺夫卡卷烟厂是敖德萨地区规模较大的一家卷烟厂,号称年产量九千万支,有“伊利亚斯克”、“英雄”两个系列的卷烟,其中“英雄”是一般的不带过滤嘴的卷烟,而“伊利亚斯克”则是一种名为“papirossy”的烟卷,主要出口到东欧的一些国家。
潘宏进在半个月前就盯上了这家卷烟厂,他手头掌握着一份资料,内容涉及到安诺夫卡卷烟厂第一党组书记普罗索夫及数名该厂高层负责人贪污**以及部分商业犯罪的问题。
普罗索夫在安诺夫卡卷烟厂担任第一书记已经有将近六年了,而在过去两、三年间,他一直以虚报库存消耗、私自增产的方式从烟草工业公司统购统销的体系中盗取成品卷烟,私售转卖牟取暴利。
当初切斯诺耶地方局显然是还没有掌握到他在这方面的切实犯罪证据,再加上安全委员会的调整和缩编,案子没有能够深挖下去,卷宗被沉压起来,最终落到了潘宏进的手里。
潘宏进对揪除蛀虫这种事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普罗索夫手中的权力以及能够用这份权力换回来的财富。
苏联政府对香烟素来都是实行的专卖政策,中央由食品工业部负责宏观管理,地方则是由烟草工业公司负责具体的领导。像安诺夫卡这样的卷烟厂,他们的生产与销售完全处在敖德萨烟草工业公司的统一计划之下。具体的流程是:每年由食品工业部规划出全联盟所有卷烟的总产量,在各个烟厂之间实行统一调配,而后再按各个烟厂分配到的当年产量,按季度下拨用来购买烟叶等原材料的专款。各地区的烟草工业公司拿到拨付的专款,再将其分流道其下属的各卷烟厂,烟厂在完成当季度的生产并将成品卷烟交付给烟草工业公司之后,才能拿到下个季度的拨款。
苏联实行的是两种并行的货币体系,一种是可用于市场流通的卢布现金,而另一种则是仅仅存在与账面的虚拟货币。在生产领域内流通的主要就是后一种货币。因此,与苏联国内所有的国有企业一样,安诺夫卡卷烟厂每季度能够拿到的资金,除了少部分用于工人开支的现金之外,绝大部分都是无法用于市场流通的虚拟货币,根本没办法用来贪污。普罗索夫一干人要想中饱私囊,就必须在工厂生产的过程中完成一个将虚拟货币转化为产品,再将产品销售出去换取卢布现金的过程。
过去,为普罗索夫一干人完成贪污最后一个环节的,也就是帮他们销售卷烟的,是一个来自白俄罗斯的不法商人,名叫法力诺希耶夫,目前居住在敖德萨——他是潘宏进计划中注定要被除掉的一个人。
控制住尤什科维奇的高加索黑帮,除掉法力诺希耶夫,再用高加索黑帮填补普罗索夫一干人盗卖网络中断裂的一环,并从中抽取巨额利润,这便是潘宏进目前首要执行的一套计划。
维克多提供的材料里显示,普罗索夫一干人每季度盗卖的卷烟大概在一二百万支之间,按照黑市上每听五十支装“英雄”五到八卢布的价格,他们每季度的不法所得就在二三十万之间。但这笔钱中的绝大部分都被法力诺希耶夫侵吞了,普罗索夫他们那些安诺夫卡烟厂的人估计连百分之二十的所得都拿不到。
“没想到这普罗索夫倒不是很贪的一个人,”放下手里的资料,潘宏进嘲弄似的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贪的人就是那么招人喜欢。”
资料随手放在一边,潘宏进拿起那条塑胶炸药。
这条塑胶炸药是经过称重切割的,药量不到一磅,但用**引爆之后,足以将这栋房子炸为废墟。
潘宏进按照前身脑海里的记忆,将**与引信、击火器拼装起来,又把击火器的开启机括连接到远红外感应器上。这样的拼装方法,将使远红外感应器受激的一瞬间,激活击火器的开关,在两到三秒钟内,击火器内的酸性物质会因化学反应而燃烧,点燃**引信。
把床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那份材料也装进贴身的口袋里,潘宏进又到窗口朝外看了看,看到那辆灰色的伏尔加还停在路边,这才拿着拼装好的感应炸弹下了楼,在客厅背向柯察金大街的那一扇窗户下面固定好了感应器,把感光源朝向门口的方向,塑胶炸药也粘合在**上。
把一切都安置好了,潘宏进一纵身,从窗口跳到楼后的院落里,随手打开感应器的开关,施施然的从后墙翻出去,离开了这栋他才生活不到一个月的建筑。
花岗岩砌成的后墙外有一条数米宽的小河,这条河在切斯诺耶已经流淌了上百年,据说是沙皇尼古拉二世在位期间挖掘的,河道两侧修筑的方石岸堤都长满了青苔。四十多年前的卫国战争期间,乌克兰第三方面军第28集团军一部,曾经在这里与罗马尼亚兵团第三集团军一部展开激战并大获全胜。为了纪念这一场战役,这条河的上游还耸立着一座纪念碑,不过现如今这座纪念碑早已变得残破不堪,当年清澈的小河如今也飘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整个河道都浮满了恶臭,令人作呕。
潘宏进沿着河岸边的小路爬上一道堤岗,顺着胡杨树掩映的小路一直向东走,最后停在一栋破旧的房子前面。
这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房子里住着一户人家,户主是个三十出头的乌克兰人,名叫切梅诺里?沙米利耶维奇?基里延科,但在几年之前,他是一名富有经验的克格勃特工,曾经策划并参与了克格勃对保加利亚叛逃者、作家马尔科夫的刺杀行动。不过他现在只是一家国营渔场的船工,每月只有两百多卢布的工资,需要照顾一个身患重病的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
切梅诺里是一年前国家安全委员会缩编的过程中被遣散的,说来难以置信,作为一名曾经为国家做出过出色贡献的特工人员,他被遣散时拿到的补偿薪金只有一千四百卢布,相当于他现在七个月的薪水。
当然,类似切梅诺里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的心中注定会淤积大量的不满,对国家的不满,对社会的不满,对生活现状的不满。也正因为如此,潘宏进说服他们入伙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
绕过房子前面停着的一辆嘎斯小卡,潘宏进走到门前,伸手扯了扯房门上方的一根绳子,没一会儿,就听到门里传来皮鞋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紧接着,闭合的房门敞开一道缝隙,一张胡子拉碴的瘦脸探出来,正是切梅诺里。
“尤里,”看到潘宏进站在门外,切梅诺里先是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随即闪身从门里出来,压低声音说道,“都安排好了?”
“一切顺利,”潘宏进比了一个“O”的手势,说道,“现在该看你们的了。”
“放心好了,”切梅诺里点点头,看着他说道,“不过,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波丽卡的技术虽然值得信任,但要伪造出一身的伤来,你肯定也要吃一些苦头的。最重要的是,还不能使用麻醉剂。”
“这些苦头还是值得吃的,不是吗?”潘宏进笑了笑,说道,“更何况,你们可以先把我打昏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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