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德萨的气候总是要比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好一些,”拉扎连科没有注意到潘宏进脸上瞬间闪过的一丝惊愕,他把香槟送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赞叹道,“没有那么闷热,又不算很潮湿,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能够体会到一种地中海氛围,就像是到了卡塔尼亚。”
最初的惊愕很快消散,潘宏进对这位未来的乌克兰总理并没有多大兴趣,他倒是对那位与拉扎连科勾搭在一起的美女总理有一份好奇心,尤利娅?季莫申科?哦,准确的说,应该是叫尤利娅?捷列金娜,每个人一想到她似乎总会先想到她那盘在头顶的金色大辫子。
“帕夫洛先生去过卡塔尼亚吗?”心里暗有所想,潘宏进嘴上无聊的应付道。
“我上个月才从那里回来,”拉扎连科随口答了一句,转而又兴奋的笑道,“在卡塔尼亚我还交上了好运,中了100万里拉的‘多头彩’。”
“哦,那可真是不错,”潘宏进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附和道。他前世就是资深的注册会计师,对国际汇兑这方面的信息很敏感,在他的印象中100万里拉听着很惊人,实际上兑换成美元的话连一千块都不到。
“不错吗,为什么我不觉得?”他的话声刚落地,一个轻蔑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帕夫洛?伊万诺维奇同志,那些资本主义的腐朽东西就这么让痴迷吗?真不知道你的党性原则去哪了。”
潘宏进愕然转过头,却发现说这番话的人正是刚才那个与奥廖娜拥抱的年轻人,他叫什么来着……塞维托?没错,就是塞维托。
印象中帕夫洛?伊万诺维奇似乎在苏联解体前曾经做过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的第二副书记,苏联解体之后,很快便成为了州长,这样一个人现在应该不算个话,想必背后是有些来头的。
目光在塞维托的脸上扫了一圈,重新转到帕夫洛身上的时候,他脸上却带着明显的尴尬。
潘宏进原本不打算理会这种跟他无关的事情,但就在他正准备扭过头去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瞟到了站在塞维托身后的几个人,奥廖娜也在其中,她正端着一杯红酒饶有兴致的看着帕夫洛,艳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帕夫洛先生所说的‘多头彩’应该就是球赛博彩吧?我听说这种娱乐项目在那些西方国家很盛行啊。”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潘宏进摇晃着手里的香槟,微笑道。
“啊……是的,”拉扎连科脸上的表情更加尴尬了,他借着为潘宏进介绍的机会,打算叉开这个话题。他伸手指着塞维托说道,“尤里?伊万诺维奇?舍普琴科先生,请允许我为你介绍,这位是塞维托?阿基莫维奇?克鲁季科夫准尉。他……”
潘宏进脑子里一转,在乌克兰的高层人物中姓“克鲁季科夫”的人有不少,但叫“阿基姆”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乌克兰青年事务委员会的第一副主席阿基姆?瓦列里耶维奇?克鲁季科夫,难不成这个塞维托就是他的儿子?那老东西都快咽气的人了,又是个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人,他的儿子就能这么嚣张?准尉?准尉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军士嘛,要从军阶上算,他可比中尉低了不少了。
不过潘宏进并不知道,如今的帕夫洛还远没有爬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第二副书记的层级上,他正好是负责青年事务工作的,正好需要仰阿基姆的鼻息过活。
“其实我一直都对西方国家的博彩业很感兴趣,”直接无视了帕夫洛的介绍,潘宏进很不礼貌的打断了他,坐在那儿自顾自的说道,“在我看来,这项具有全民性的娱乐活动很有意思,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很有意义。”
“哦?”帕夫洛一脸为难的看看他,又扭头看看塞维托,他很明感的发现自己刚才那一番介绍似乎很不恰当,眼前这位不知来历的“尤里”显然与塞维托之间有些矛盾。
“很有意义?哈,真是高见,”塞维托摆明就是来找事的,他蔑笑四顾,“我可看不出这种资本主义社会腐朽的东西除了能够侵蚀人的意志,为那些不法的家伙提供洗钱机会之外还能有什么意义。”
“是吗?那真遗憾,”潘宏进偏着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涉及到体育项目的博彩,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为一个国家的体育事业顺利发展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吗?又或者说,你看不到涉及福利项目的博彩,能够为一个国家福利事业提供充足的运转资金?”
塞维托撇撇嘴,潘宏进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很肤浅的,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他可不认为在这一点上争执有什么意义。
不过潘宏进想说的显然不止这些,他停了停,继续说道:“好吧,就算这些都无关紧要,那在意识形态领域呢?难道说你看不出博彩业在化解社会矛盾、缓和阶级对立方面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吗?”
塞维托一愣,他的父亲作为青年事务委员会的第一副主席,其具体的工作就应该算是负责意识形态的,他可从没在父亲口中听说过博彩还能发挥到化解社会矛盾的作用。
“这倒是一个很新鲜的说法,”还没等到塞维托开口,一个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抢先笑道,“我很有兴趣听一听详细的解释。”
潘宏进的目光移到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似乎刚刚过来的。一头金色的头发,脸型偏瘦,挺直的鼻梁配上一对目光犀利的眼睛,能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印象,只可惜再搭上两片单薄的嘴唇,这种精明就变了味,偏于阴损了。
潘宏进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能看出对方的控制欲很强,极度自信,且性格虚伪自私,不是那种喜欢为别人考虑的人,这一点从他说话的方式就能看出来。“我很有兴趣如何如何,”在一个陌生的面前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不可能有多么谦和。
“这一点其实并不难理解,”尽管对这个年轻人没有什么好感,可潘宏进决不会把这种心态流露出来,他笑了笑,说道,“社会的矛盾主要来自于贫富的分化,这种对立是极少数富有阶层与大多数贫穷阶层之间的对立。在两个阶层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矛盾对立越突出,这道鸿沟就越宽,越让人感觉无法逾越,当它宽大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是贫富对立矛盾总爆发的时候了。而博彩的形式,本身就是在打造一个又一个一夜暴富的神话,当一个个中头彩的传奇人物出现,当一个个无产者一夜之间变为百万富翁的时候,一种假象就会出现,它会让人觉得贫富之间的鸿沟其实没有多么宽,至少不是不可逾越的。从而在很大程度上舒缓贫富分级带来的矛盾,缓解社会压力。”
说完这些,潘宏进晃晃手里的杯子,将剩下的橙黄色香槟一饮而尽。借着眼角的余光,他看到周围的几个人仍旧是一脸茫然,只有帕夫洛与对面的年轻人眉头微皱,看样子是在默默的思考。
潘宏进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很宏观的,而宏观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这需要一定的政治敏感性。政治说白了就是宏观,就是大局,社会中的每一个人都与它纠结在一起,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受的到。
回想前世,国内似乎恰恰就是在这一年创立的福利彩票,当时社会上的争论很多,而潘宏进所说的这些,便是当初占据主流的一种观念,这种观念是将福利彩票这种特定的博彩作为一种社会再分配手段来定位的。
“很有意思,”年轻人思索了一会儿,攒着的眉头渐渐舒展,他上前一步,站到潘宏进面前,伸出一只手笑道,“我是米沙罗?梅特鲁什科。”
潘宏进站起身,同他握握手,简单的自我介绍道:“尤里?舍普琴科。”
“哦?”米沙罗一愣,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奥廖娜,转回头来的时候,却又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笑容。他握着潘宏进的手,用力一只手挽着他的小臂,一边引着他朝别墅里走,一边笑道,“原来你就是伊万叔叔家的尤里,呵呵,我等了你很久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让奥廖莎带你去找我?”
“我只是想多结识几位朋友。”潘宏进也不说揭穿奥廖娜把自己甩到一边的把戏,只是淡淡一笑,说道。
这种男女间私下里的矛盾他觉得没必要拿出来明说,太过幼稚,更何况米沙罗是个聪明人,想必他早就看出是怎么回事来了。
果然,米沙罗闻言停下来,他看看和奥廖娜站在一起的几个年轻人,打趣般的笑道:“让奥廖莎给你介绍朋友?呵呵,那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的朋友除了能让沾上一身金钱的腐臭之外,什么都帮不了你。”
尽管心里清楚米沙罗这是通过贬低奥廖娜身边那几个年轻人来拉近与自己的关系,但听了这话之后,尤其是在看到奥廖娜那张涨红的小脸的时候,潘宏进还是感觉到一种发自心底的舒畅——米沙罗这个人不简单,至少他很懂得拉拢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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