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的音乐是一种艺术,能够洗涤人的灵魂,能够令一颗骚动的心为之平静宁和,这一点潘宏进从不否认,不过他这个坐在教堂里听音乐的人却绝不是信奉上帝的教徒,无论是天使们的雕塑还是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都不是他膜拜的对象,他尊奉的是那个躲在地狱深渊中的堕落天使。
安东尼奥调查的结果里说达西娅是在国立音乐学院学习钢琴演奏的,潘宏进还真没想到她的小提琴也拉的这么好,可惜的是,他只听到这一曲“如歌的行板”。
达西娅在教堂里做的义工实际上就是诗班员,今天教堂里有一场婚礼,她们这些唱诗班的年轻人都聚集起来为新人唱诗祝福。
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堂里前来参加婚礼的人越来越多。尽管潘宏进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可他那身蓝色的安全委员会制服实在是太显眼了,更何况他的身后还一直站着一位身穿军装、腰里别着枪套的士兵。
潘宏进不在乎四周时不时投过来的诧异目光,可年轻的弗拉基米尔却很不适应被人围观的气氛,他踌躇良久,终于忍不住鼓起勇气,凑到潘宏进耳边说道:“尤里少尉同志,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嗯,”潘宏进默然点头,起身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排在唱诗班第二排上的达西娅。
“尤里少尉同志,您信教吗?”从教堂里出来,上了车,弗拉基米尔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好奇的问道。
也难怪他感觉好奇,安全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是绝对不允许信教的,这一点谁都知道,可身后这位少尉同志显然是个另类,他竟然不怕单位纪律的处分,在教堂里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祈祷。
潘宏进还沉浸在乐曲所带来的宁静祥和里,心情也出奇的好,他笑了笑,反问道:“你信吗?”
“当然,”弗拉基米尔驱车绕着广场花园转了一圈,重新驶上通往奥尔忠尼启则大街的卵石路,头也不回的笑道,“说来您也许不相信,我的教父可是布拉什奇克神父呢。不过很遗憾,我的信仰还远不够虔诚,一年也不一定到教堂里去做一次祈祷。”
潘宏进笑笑,也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扭过头看向车窗外。
“那位达西娅小姐倒是每天都到教堂里去,”弗拉基米尔自顾自的说道,“不过那些唱诗班的姑娘告诉我,她也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她到教堂里去只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免费使用那里的小提琴。”
“哦?”潘宏进收回目光,看看他问道,“国立音乐学院的琴室不能用吗?为什么要到教堂里练琴?”
弗拉基米尔耸耸肩,这样的问题显然不是他能够回答得了的。
“帮我一个忙吧,弗拉基米尔下士,”犹豫了一会儿,潘宏进说道,“下午替我买一把小提琴送给达西娅,钱一会回到别墅我给你。记住,不要让她知道是谁送给她的,你最好也不要直接和她见面。”
弗拉基米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于这样的想法他实在无法理解。一把小提琴可不便宜,列夫托尔斯泰广场上的那家琴行里展示的小提琴,最便宜的也要一千卢布左右。如此贵重的礼物送出去,却不想被人家知道名字,这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对潘宏进来说,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算是家财万贯,但一两万卢布他还是拿得出手的。一把小提琴不算什么,他只是想要弥补一下良心底线上的亏欠,亦或是为刚才那片刻的安宁埋单。
就在潘宏进享受难得一遇的片刻安宁的时候,小城切斯诺耶却迎来了柯察金大街爆炸案后的又一场风暴。
先是切斯诺耶市第一书记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被敖德萨监察局的人在市委大楼直接带走。紧接着,短短一个小时之后,市地方苏维埃副主席、市长奥古斯特?阿布拉莫维奇的尸体在其别墅公寓内被发现,切斯诺耶警局的办案人员很快便确认他是服用氰化钾药物自杀身亡的。另外,警方的办案人员还从奥古斯特的家里发现了六万卢布的现金,一个搜出来日记本显示了他长期以来收受贿赂的确凿证据。
这是敖德萨州监察局与内务部联合展开的大型反腐、反贪大行动,旨在打掉切斯诺耶市以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官僚集团。密集的抓捕、快速的审讯以及迅雷不及掩耳的案情突破似乎充分凸显了州监察局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但真正的知情人,比如说潘宏进,却知道这是敖德萨州的那些官僚团体正在赶时间,他们要抢在安全委员会动手之前将所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罪证全部湮灭掉。
当然,这里面也有乌克兰内务部与安全委员会之间争锋的因素,这种争锋不仅仅局限在敖德萨,也不仅仅局限在乌克兰,而是来自于联盟中央,来自于莫斯科。
当天晚上,潘宏进与身在切斯诺耶的切梅诺里通了电话,从他的口中,潘宏进了解到目前切斯诺耶市里的局势。可以肯定,经过敖德萨州监察局与内务部的这一次行动,切斯诺耶旧有的那个以伊万?尼古拉耶维奇为核心的利益团体肯定是瓦解的差不多了,他们剩余的那部分人即便有幸能够躲过安全委员会后续的打击,定然也被吓破了胆。
切斯诺耶的官员名单将会在一个很大的范围内重新调整,之后重新稳定住局面的敖德萨官僚群体,会按照他们的意愿重新安排人手,将这个失却了的基层利益团体重新构建起来。换句话说,安全委员会从一开始就注定占不了上风,除非他们能将这一把火烧到敖德萨州那些官僚们的屁股上去。
作为安全委员会内的一名少尉,潘宏进这段时间的筹划就是为了营造出目前的这样一种局面,他的特殊身份决定了他能够在这场风暴之后,有效地控制住切斯诺耶的局面。就像是一个双面间谍,他要在安全委员会与内务部以及敖德萨地方官僚群体的争斗中左右逢源,求的发展。
电话中切梅诺里告诉他,马雷舍夫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不敢背叛身为局长的斯皮里多诺夫,于是波丽娜的人为他安排了一个事故,让他很不小心的淹死在了市体育场的游泳馆里。
接替马雷舍夫工作的是一个名叫皮缅?普罗霍罗维奇的巡警少尉,他原本是马雷舍夫的助手,两家还是警察集体公寓内的邻居,不过皮缅显然要比马雷舍夫识相的多,波丽娜的人甚至都没费多少口水就说服了他。
不过“弃暗投明”的皮缅警官并没有得到表现他忠诚的机会,波丽娜准备的那些举报材料还没来得及用上,斯皮里多诺夫已经被敖德萨监察局的人带走了——看来感觉他是个威胁的人并不仅仅只有潘宏进一个。
已然是夜静更深,漂浮在城市上空的乌云被海上吹来的夜风驱散,一轮半圆的明月挂在当空,好一个月朗星稀的晴夜。
潘宏进抱肩站在卧室的窗前,目光透过凝沉的夜色远眺着洒满月光的海面,身后的床上传来小娜塔莉轻细的鼾声以及偶尔低喃的梦呓。
马上就要进入夏末了,前世的这个时候他刚刚金榜题名,接到了一张宝贵的录取通知书,再过不久,他将会结识那个同舍下铺的祁东……
记忆是那么深刻,如在眼前般的触手可及,可品味起来它却是那么痛苦,痛的深入骨髓。
算啦,这些先不去想它。
摇摇头,将心底因仇恨而升腾起来的火焰扑息,潘宏进收回目光,注视着自己握成拳头的右手。
明天就要回切斯诺耶去了,这个跳板似地根据地已经建成,下面他要做的,就是利用金钱的魅力将更多人拉到他圈子里,然后踩着他们的肩膀、鼻梁亦或是尸体重新回到敖德萨,把这颗“黑海明珠”端端正正的坐在屁股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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