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忌,哈尔琴科哪会有什么顾忌?对如今这个国家的时局,他比绝大多数人看的都要清楚。现在莫斯科、基辅的那些人都在忙着争夺权力,只要不牵涉到政治斗争中去,他大可以在这黑海之滨的军港内闷声发财。没有人回来理会他,也没有人顾得上理会他。
考虑了一会儿,哈尔琴科抬起头,看着潘宏进笑道:“那些土耳其人可不好对付,他们狡猾的很。你做这种生意,你的父亲,老伊万将军知道吗?”
“我想他还不知道,”潘宏进耸耸肩,语气轻松的说道,“不过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是吗?这种事我自己做决定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经过他的许可。”
“呵呵,”哈尔琴科笑了笑,忽的又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这样可不好,你应该多与你的父亲沟通,老伊万将军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老同志,遇事多与他沟通,想必他会给你一些很不错的意见。”
潘宏进点点头,但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哈尔琴科将他的表情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心里顿时又多了几分轻松。如果有人告诉他说老伊万做走私的买卖,那即便是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尽管一直都与老伊万的关系不睦,但哈尔琴科却相信这个狡猾的老头子的确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不过老伊万有原则并不意味着他的儿子也会有原则,年轻人嘛,总是更在意物质上的享受,而非精神上的纯洁。
不动声色的伸出手,用一个手指头在那破了口的茶叶盒上拨了拨,又用大拇指在裸露出来的钞票上滑动一轮,估算了一下数额,哈尔琴科转口问道:“你准备到哪儿去接货?”
“因杰角的外海水域,”潘宏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交给他,说道,“这是具体的地点。”
纸条上记录的是经纬度坐标,也是过去尤什科维奇黑帮内的人与那些土耳其黑帮分子越好的接头地点。
哈尔琴科手上有现成的地图,他拿着纸条,起身走到办公桌后面,照着悬挂在墙壁上的那份地图对照了一下,扭头说道:“这个地方不行,距离土耳其人的领海太近了,虽然远离主航道,但难保不会被他们的海岸巡逻队监测到,我可不想为了这种事惹上什么麻烦。”
潘宏进紧跟着他走到书桌边上,顺着他手指点的方向看了看。军用的海图与一般的航海图不一样,上面标注的信息很详细,包括了海底地貌、底质等等繁杂的信息,而哈尔琴科的这一份海图上,还标注出了土耳其海岸警备队的大概巡航路线。
正如哈尔琴科所说,与土耳其人接头的地方的确很危险,按照比例尺计算出来,这个地方距离土耳其一支名为“赞美”的海岸警备炮艇巡航线差不多只有不到两海里。过去两年时间里,他们的走私活动竟然没有被土耳其海岸警备队抓到……这要嘛是土耳其的黑帮与警备队有勾结,要嘛就是他们有了真主与上帝的双重保佑。
“你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哈尔琴科手指动了动,指向一个军用导标设施所在的位置,说道,“这里有我们的一个常驻的水文观测点,你们可以在这里完成你们的交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可以安排人替你联系一下。”
潘宏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说道:“这恐怕行不通,我的谢尔盖叔叔。你也知道,那些土耳其人很狡猾,而且还很多疑,我们之前商定的交易地点一旦临时改变,很可能会引起他们的疑虑,而这恰恰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哦?”哈尔琴科手抚着下巴,眉头微皱的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考虑什么。
“看样子你的生意是打算长期做下去了,嗯,能不能告诉我你都从土耳其那里搞到些什么?”思虑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口问道。
潘宏进听他这么问,心里便知道这老头有了什么打算。贪心的人即便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再好,其心意也终归是有迹可循的,而对哈尔琴科来说,如果是短期的生意,他最多也就是收一笔贿赂,若是长期的,他肯定就要朝里面插一脚,一次获得一份长期的收益。
“现在还只是香烟之类的普通消费品,不过我最近准备从他们那搞一些服装和电子产品,”潘宏进当然也想拉着哈尔琴科入伙,有了这老头的支持,可以说整个黑海沿岸的苏联海关将形同虚设,“听说最近那些小巧灵便的放像机销路很不错,我打算下次搞一些过来。”
哈尔琴科显然是意动了,他那浮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整个人缓缓的坐进桌前的椅子里。
所谓的“放像机”也就是国内那种老式的碟带式录像机,苏联国内也有生产,但质量粗糙,个头巨大。基辅的黑市上也有一些从国外走私进来的“上等货”,主要是从远东流过来的走私品,大部分都是中国倒爷们夹带的日本货亦或是韩国货。一部松下品牌的碟带放映机在中国市场上的价格大概在三四千人民币左右,而在基辅的黑市上却需要近一千美元——黑市的商人不收卢布,就像那些无法用卢布从国外走私货物一样。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即便是不考虑中国国内的高关税,一台放映机也有数百美元的毛利。
不过相比起价格昂贵的放映机,服装的利润显然更高,因为服装的利润高但价格却不高,走私进来的话容易销售,回本盈利的过程很快。只是哈尔琴科不了解这些,他只知道那些国外进来的放映机很难搞到,因而就认为走私这东西更加赚钱。
“既然是这样……”哈尔琴科考虑了将近两三分钟,这才点点头,说道,“那就需要仔细安排一下了。我看不如这样,你去找阿纳哈吧,你还记得他吗?我的侄子阿纳哈。”
潘宏进哪认识他的什么侄子,不过他来之前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知道哈尔琴科一生无子,只有一个从他哥哥瓦西里那里过继来的儿子,名叫阿纳尼·瓦西里耶维奇。“阿纳哈”就是阿纳尼的爱称,很显然,他所说的那个侄子就是阿纳尼·瓦西里耶维奇了。
“是阿纳尼·瓦西里耶维奇吗?”笑了笑,潘宏进说道,“当然记得,只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听说他也参了军,现在也黑海舰队服役吗?”
“没错,”哈尔琴科点头道,“他现在就在‘格奥尔基’号潜艇上服役,是大副,我想这件事情他应该能帮得上你的忙。他现在正在尼古拉耶夫度假,应该有很多的空闲时间。”
潘宏进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阿纳尼,算起来今年不过二十九岁,却在“格奥尔基”号潜艇上做了大副,那就是少校了——看来他们哈尔琴科家还真是肆无忌惮了。
“那正好,谢尔盖叔叔,你把阿纳哈的联系方式给我吧,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我正好可以同他好好聊聊,呵呵,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敖德萨,若是可以的话,我想邀请他到敖德萨去玩几天。”心里将眼前这个老头狠狠鄙视一番,潘宏进脸上却笑的那么令人舒心。
哈尔琴科对他这番说辞颇感满意,老头将手一摆,笑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嘛,多接触一下总是好的。不过你可要记住了,我的阿纳哈性子太直爽,你可不要欺负他,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那是当然,”潘宏进笑道。
哈尔琴科不再多说什么,他从桌上抽过来一份信笺,笔走龙蛇似地写了一个尼古拉耶夫市的地址,想了想,又补充上了一个电话号码。
“谢尔盖叔叔,那我的朋友来塞瓦斯托波尔观光的事……”凑在桌子前面,潘宏进弯腰看着老头纸上写的地址,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该死的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哈尔琴科随口说道。
“主要就是因为新鲜,”潘宏进做出一副纨绔的样子,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也向他们保证过了,说是可以安排他们过来,还可以安排他们搭乘直升机在海港上空转一圈,并且与咱们部分舰上的官兵举办一场联欢……”
哈尔琴科写完了地址,将手里的钢笔放到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学生,主要是敖德萨国立大学的在校学生。”潘宏进说道。
“学生的话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哈尔琴科面色一松,这两年塞瓦斯托波尔港虽然还没有开放,但管制已经远没有当初那么严格了,如果只是一群学生过来观光一圈,只要将相关的手续办理妥当,问题就不是很大。
“这样吧,”将信纸折叠起来,交给潘宏进,他说道,“你将要过来的人都统计一下,给我一份名单,最好还有敖德萨相关大学开具的认可证明,我可以给你办一些通行证。至于说其他的事,主要能解决好费用的问题,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费用当然是由我们自己承担,”潘宏进赶忙应承道,“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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