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开支,何晶住在近郊一个用高层公寓的地下室改建的旅馆里。据说原来是准备做设有烘干设备的公共洗衣房,可后来发现大家并不在意高温消毒,宁可冒着得皮肤病的风险把衣服晾在封闭式的阳台上。产权方只好改做他用,但通风井隔音效果差的情况却没有改善。这样,何晶才听到了那个声音。
在所有女人发出的声音中,有一种非常特殊。因为痛苦而声嘶力竭,或由于幸福而心甘情愿。这就是分娩时的喊叫。
何晶虽然还没亲身经历,却再熟悉不过了。在孩提时代,她常在妈妈办公室那张被医院特许安置的小床上,隔壁就是产房,那声音似乎永远都不会中断。后来她大了些,妈妈值夜班或她放寒暑假,她写作业时已经能像所有的医护人员一样,听而不闻了。当然,要分辩出产妇的状况,比如属于哪个产程?宫口开了多大?有没有异常?那还是当了助产士以后的事。
在一般情况下,初产妇在第一产程的后期表现是最差劲的。这时,宫颈每小时扩张一到二厘米,先露部已经进入骨盆,产妇被送进待产室,周围没有家人,孤零零地面对恐惧和疼痛。许多女人都会感觉到世界末日的来临,用夸张尖叫甚至对丈夫咒骂给自己壮胆,一个平时很温存的女人常常会成为泼妇。到了宫口开全,胎儿已经来到*口,在即将滑出来的那几分钟里,女人会经历一生中最疼痛的时刻……
这天何晶起床很早。第一次听到女人的呻吟时,她正蹲在旅馆狭小的厕所里。她没怎么在意,只是脑子过了下电:有人女人要生孩子了。后来在梳头时又听到一个男人惊慌的叫喊,而女人则哭了起来。“大概是羊水破了,让这对夫妇有点不知所措吧。”这种判断纯粹出于条件反射,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想。这时,何晶仍然没意识到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九月下旬的清晨五点三十分,天已经大亮,但四下却很安静。何晶走回自己的房间,轻手轻脚地放好洗具。这时,同屋的三个人还在熟睡,她们是来旅游的,用不着起这么早。可她必须在八点前到产科报到。今天是进修的第一天,如果迟到会给科里留下什么印象,她是很清楚的。妈妈就老跟那些医生说:“你迟到一分钟,就可能出现难产,就会死人!”所以,她昨天去医教部联系时就留意了上班的路线和所需要的时间。她把走到小区大门以及等公交的时候估算为二十分钟,然后公交车会在五十分钟后到达终点。从那儿到医院还有三站地,虽然也有汽车,但必须走到另一条马路的尽头,而且这时已经进入早高峰,时间很难掌握,所以何晶还是决定步行。这样,如果她从五点三刻出发,到达医院大门的时间应该在七点半左右。余下的时间,可以在附近的小吃店买一个烧饼和一杯豆浆。然后就可以很从容地走进那所全省最著名的三级甲等医院了。
可这个精心安排很快就泡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