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父亲过去是配种站的技术员,母亲则是个下岗工人,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他从小就听惯了他们的吵架声,后来父亲还分居出去好多年,直到母亲得了慢性病,前几年才搬回来。本来赵新以为父亲有外遇,后来才知道,他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母亲在婚前受到一个男人的欺骗并怀孕,这才匆匆经人介绍结了婚。但随着孩子长大,事情终于败露。因为赵新从小就长得帅气十足,个头很高,而他父亲却是个小眼睛的五短身材。母亲要离婚,父亲却不肯,他知道赵新的生父是个十足的骗子加流氓,已经在监狱暴病而亡。“你就那点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听父亲这样说。“要不,把儿子给我。”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儿子是母亲的命,这一点,赵新从小就知道。
父亲的善良和责任感显然给了赵新很大影响,他从小就是个优秀学生,在大学还参加了助人为乐小组。令他惊奇的是母亲对那个骗子加流氓的留恋。有一次――那时好像刚考上大学――他无意间在母亲的抽屉里找到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搂着年轻时代的母亲开心地笑着,母亲则依偎着他,表情充满了幸福。赵新发现这张用镜框镶起来照片保存得很好,一尘不染,而那个抽屉则是母亲一直锁着的。这一切赵新没和任何人提起。他想忘掉,可生父的模样却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时间越长,那印象倒越来越深。
年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过了三十岁,赵新开始思考父母的情感问题,再过了几年,赵新对母亲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了。当然,这和他学医有一定关系。人的爱情说穿了,只是身体发育到一定阶段,在荷尔蒙的刺激下,外界的一些信息在大脑皮层中留下的印迹。完全不像有些作家描述的那么复杂。男人和女人,彼此认为可以在一起生育后代,共同抚养子女,就可以将双方的DNA合作起来造人。当然,细胞的进入是一个令人陶醉并快活的过程,是最让人享受的时刻,但进进出出的*运动和哼哼叽叽的真情吟唱,说到底也只是人的一种本能。从单细胞的分裂,到如今形形色色的人间悲喜剧,不过是宇宙运动的一个过程,只是生物的进化。当你能站在这样的高度来看待人生的时候,充满与异*媾愿望的年轻女性,为什么不能让一个高高大大的英俊男子进入自己的身体呢?那时候,谁还在乎他是骗子还是流氓啊?
在产科的这几年,赵新看到女性为延续人类后代所忍受的巨大痛苦,甚至付出生命代价,以及在往后漫长日子里,像母亲对待他那样含辛茹苦的无私奉献,让他对女人有了更多的尊重。这种尊重不只是lady first这类表明修养的谦让,而是发自内心的,已经成为他做人的一种准则。
所以,当他看到何晶束手无策,不可能袖手旁观。
“不要太着急,病人住院时有身份证纪录,有住址,有电话。“赵新这时走过去,安慰道。“还有一个,刚才的情况我都看到了,我会和魏主任说的。”
赵新的话,显然发生了作用。何晶似乎是立刻醒悟过来:“啊,谢谢,这个病人好像早有准备,在皮肤科就溜过一次了。”
“你没听说吗?”赵新说。“她生了畸形儿,没钱做手术,只好逃院。”
“我好像听朱医生说过这件事。”何晶想起那天在走廊的谈话。“对了,她还想让曲院长帮忙送搞个科研免费治疗呢。”
“噢?”这事赵新可没听朱爱萍说过。便问。“曲院长同意了?”
“好像是没有。”何晶回答。
“什么畸形?是脑瘫吗?”汪霞的胖子老公这时还没走,听了赵新的话,便凑了过来问。
“不是。只是大动脉转位。对现在的医术来说,不算什么大手术。”
“你是说,那个刚才逃走的病人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不是不要,只是没有这个经济能力。”
“那会怎么样呢?”胖子似乎想了解得更仔细些。“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病人逃走了,医院会怎么处理呢?”
“一般会联系福利院。”这种事赵新还是知道一些的,便说。“他们会派人来看一下,如果孩子可以治好,会与医院协商,签个协议,由他们出钱负责治疗,治好后带走。”
“以后呢,他们会把孩子还给母亲吗?”胖子很认真地问。
“不。福利院在协议中会注明,这是无主弃儿。当然不会送回去。”
“那福利院的功德可就大了。”
赵新却笑笑说:“福利院是不会让这样的孩子在他们那儿长大的。你知道吗,有不少想要孩子的人都在那儿排着队呢,像这种孩子,不能说太抢手,但领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还有老外,他们在自己国家领养一个孩子很不容易,但在中国却不难。不仅会支付所有的手术费,还会再给一笔钱,比如捐献赞助什么的。所以福利院一点也不会吃亏。”
“既然这样,医院为什么不放病人走呢?”胖子又问。
“这是两码事。医院有医院的规定。”赵新说。“据我了解,产科病人规定要把在病区分娩的胎儿带走,除非是已经证实死亡的。科室发生弃儿逃院,算严重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