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丽丽久久不能入睡。想着自己一塌糊涂的生活,流泪不止,最后下定决心非离婚不可。
但这仅是魏丽丽心情不好的一个方面。
说实话,她对丈夫早就绝望了,如果说还能在一起过日子,是因为她已经养成眼不见为净的思维定势。何况除了这次,贾天书以前总能把事情做得很隐蔽,就算是有可能把女人带回家,却也从来没有发现任何痕迹。面对这种事,女人总是会当鸵鸟,把头埋在沙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可这次不一样,就是想自己骗自己,也不能把亲眼看到的一切都抹掉啊。
不过,时间这东西真厉害,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就在天刚亮,当魏丽丽从迷糊中醒来时,离婚的决心似乎又开始动摇了。要换了别人,也许做不到,但她是个产科医生,她算是什么都看透了。男人和女人的这种事和动物能差多少?生理需要,物种本能是主要动力。爱情不过是发生性关系前的一段序曲,说得再神圣,最后还不都一样,都得扒光了衣服做那事吗?再说,像她这种女人,还能找到更好的男人吗?好男人在哪里?天下真有那种纯情的白马王子吗?当然想单身一辈子另说。还有一点,贾天书虽然胡作非为,但和别人却从来不会有真的感情,这一点魏丽丽很清楚。所以她会犹豫不定。
虽然发生了那么令人发指的一幕,但她不是小姑娘,不是小资,她已经是三十八岁的人了,有什么经不住啊?所以说,坏心情还不至于会影响她的正常工作。打个分,顶多只是五分不快。
可接下来就不对了。起先,在开例会时,肖程的发言让她很沮丧。原以为肖程只是来挂挂名,将来第一产科还是在她手上。可这回听口气就不是这么回事了,难道这个一心想做宫腔镜的洋博士,真的要来抢饭碗吗?她这么想,并非自寻烦恼,因为曲晋明一直在说,虽然再上职称有难度,但科主任早晚还是她的。任命肖程当主任,曲院长也提前打了招呼,说目的是要稳定人才,要个哈佛的博士不容易,而且只管课题组,不会真正插手科室的管理。但肖程刚才的一番话已经非常明确,他不会只任虚职,而且已经正式走马上任了。
不过,即便如此,魏丽丽的不快也还只是七八分。让她彻底伤心的,是那个HIV手术的人员安排。曲院长把他们几个留下来,主要就是谈这件事。本来,魏丽丽想这个手术非她莫属。不料肖程却表示要亲自动手当主刀。魏丽丽希望曲院长能表示异议,没想到老头儿马上就表示赞同。魏丽丽真的很意外,要知道,在全院,子宫下段剖宫产她可是出了名的一把刀,而洋博士只是在介入上有一手,直接从子宫里拿孩子,你能有把握吗?再说,还是个HIV,要是发生感染,那可不得了啊!
这个新来的主任处处比自己高一头,学历、留洋就不说了,凭什么手术还挤着自己呢?
魏丽丽的心情终于坏到了顶点,查房也没去,就在这时,34床又偏偏被一个进修医生弄丢了,你说,这会她能说出好话吗?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一大早医务处就来了电话,要34床的B超影像图。看样子,家属已经反映到院部一级。可一找,图却不见了,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隐情吗?
魏丽丽焦头烂额,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她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站到走廊一端的窗口喝着,看着下面那些生气勃勃的树木,不由得想,如果人能像它们多好,每年一枯荣,没有思想也没有痛苦,还长寿。就这么想着,就见一个护士走过来说:“魏主任,真的要广而告之啊?”
魏丽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顺着护士的眼神一看,便看到近旁的那个病房门上多了一个字条,写着“HIV病室闲人莫入”的字样,不由得大吃一惊。
开小会的时候,魏丽丽好像听肖程说了一句什么以后要尊重病人及其家属的知情权等等。她当时没怎么在意,这种话以前也常听领导说,以人为本是医院改革的大方向,知情权当然要满足。可现在才知道,肖程要把HIV产妇的事不仅要告诉全休医护人员,而且也要让病人知道。这可不是小事,如果知道身边有个产妇是爱滋病,病人和她们的家属会怎么想?而且,科里有必要这么做吗?
魏丽丽听那护士说,字条是肖程吩咐贴的,想了想,便来到主任室。
室内就肖程一个人,查完房,他正在看病历。见魏丽丽进来,忙站起身来。
“那字条是您让贴的?”
“啊,是啊,看您在忙,就没跟您商量。”肖程很有礼貌地说。“坐吧。”
“我知道您的意思,病人和她们的家属有权知道病区里有个HIV。”魏丽丽没坐下,希望三言两语就把问题解决,于是尽量带着微笑说。“也许您在国外呆的时候长了,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这儿病人的素质,可不是您想的那样高啊。”
“您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把那张字条拿下来。”魏丽丽立刻说。“除非有人问,最好别把这事告诉大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慌乱?会有什么慌乱呢?”肖程显然对魏丽丽的建议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