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的叫喊让屠天骄愈发羞怒,披风微动,整个人竟似无骨软玉般在空气飘了起来,就见挂在三丈外拉帐纤绳上的时迁像凭空挨了一巴掌似得,从上面坠落下来。
“啊!”“啪!”
两声响动,让尤常感觉自己腮帮子和后背无比疼痛。
再看时迁,已经缩在地上,双手双腿抱成一团,脸颊高鼓,显然是肿了,嘴里却依旧含糊不清地喊道:“别别别,屠老大,我错了……”
时迁这个时候是真正的后悔啊,刚才怎么就听了侯爷的话,跑来招惹这个大魔头呢?侯爷也真是,居然不告诉我大魔头是个女的,还是跟侯爷好像有点故事的女的!哎呀,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听的,干嘛逞这个能啊!
时迁在这里心理活动不提,屠天骄却是羞怒异常,幸好有披风挡着,脸上又化了妆,不担心被人瞧出端倪。但屠天骄一想到沈云那个小冤家,和自己刚才说漏嘴的事,就恨不得将帐中所有人都给杀了。
尤常也感觉不对劲了,藏在披风里的屠统制,那股杀气实在太厉害了,尤常都感觉有点诡异。
正在这时,帐门忽然掀开,沈云站在门口大声道:“够了,天娇!”
屠天骄一愣,时迁已经连滚带爬地跑到沈云身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侯爷,侯爷你可要救救我呀!我这,我这没着谁没惹谁……”
时迁话音未落,在帐外拉着章暨进来,不由分说就将时迁扛走了。欧阳复跟在后面憋着笑意,笑个不停。
尤常奇怪地看着沈云,喝问:“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他一直往帐外看。同时有意无意地挡在屠天骄身前,戒备的意味非常浓厚。
沈云掏出一块黑色的玉牌丢给尤常,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躲在披风下不吭一声的屠天骄,道:“天娇,好久不见!能单独聊聊吗?”
尤常接过玉牌,看完后惊得差点把玉牌给摔了,忙立正行礼,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沧桑的老脸上满满的都是尴尬。
这时,屠天骄终于开口了:“尤常。你出去吧。这位是大汉渤海侯,你出去安顿一下其他人,另外,该召集的人手也不能耽搁了,明白吗?”
屠天骄的声音依旧威严。但尾音里的颤抖,或许只有她自己明白。
尤常立刻低下头。躬身对屠天骄道了声“喏”。然后又向沈云行了个揖礼,却是不敢说话,一溜烟地跑到帐外。
到了帐外,尤常还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久久无法平静---乖乖,那可是大汉侯爵啊!羽林暗卫统制就是俺老尤见过的身份最高的人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个侯爵!还跑到这匈奴人的地盘上来了?这要是让匈奴人知道,那还了得?不行,我得赶紧把那群兔崽子找回来,怎么也得护住侯爷的安全!
尤常的小心思暂且不提。帐中只剩沈云和屠天骄两人。
屠天骄整个人裹在披风里,不敢出声,更不敢看沈云。虽然她告诉自己要镇静,但不知为何,心跳却反而愈发的快速起来。
“他,他怎么不出声?不是要跟我单独聊聊的吗?他要聊什么?难道要说那天晚上的事?哎呀,他要是真提起来,我,我要承认吗?不不不,绝不能,那天晚上不是我……哎,气死我了,都怪佑忧,她说只要有了一次就不会再想他,可是,可是……还有琴操,这个笨妮子,得了便宜还把我给出卖了……等我回去,有她们好看!”
就在屠天骄胡思乱想时,沈云忽然动了,脚步稳健,缓缓走到屠天骄身前。
天不怕地不怕,还一身威风的屠统制,此刻却是害怕的就像见了大灰狼的小白兔,只想往后躲。低着头,屠天骄只能看见沈云那双沾满了灰尘的鹿皮靴,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莫名一痛。
这小冤家,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不是当兵了吗,应该穿着军靴啊!这鹿皮靴都快磨破皮了,想来这一年来他也吃了不少苦吧?!
屠天骄暗暗想着,长睫翕动,正想抬头却突然看见沈云那张脸。
“呀!”屠天骄倏然一惊,双手抱胸,猛地后退数步。
原来是沈云见屠天骄半天不说话,于是低下了头,却正好跟她对上了眼。
? “呀,你这脸是怎么弄的?教教我行不?”沈云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屠天骄内心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随即就放松下来,强憋了个笑容出来,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这是易容术,你若想学,尽可用你的墨玉令牌让工部的人教你便是。”
“可我现在就要用啊!”沈云颇为苦恼地说,“你不知道,我这张脸好像太有名了,很多人都认识我。”沈云想起了三清子,这个妖道也不知道在何处见过他,居然一下就叫破了他的身份,这让他颇为郁闷。
屠天骄仔细地看了看沈云的脸,皮肤黝黑,还带着风尘,粗粗的胡茬已经密布在他的唇边,加上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的血丝,似乎平添了许多岁月的沧桑。这个样子,让她又是莫名的心里一痛。
“该死的小冤家,这是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这样子出现在人家面前,不是故意让我心疼么?!”
屠天骄的眼神变得柔和,声音里也没有了那么多刻意,缓缓道:“你,你担心被谁认出来?”
一提这个,沈云就满肚子是话。面对一个大汉帝国羽林暗卫的统制,沈云也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将自己制订的缺陷计划以及来到秋明城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最后道:“我一进这内城,就看见了你们暗卫专属的灯笼暗号,于是就想到刚才在城门口看见你的背影,便让时迁他们来试探一下。果然,暗卫的驻点在这里。我就用墨玉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这里了。”
屠天骄听完微微蹙眉,低头沉思一会儿道:“三清子、阿基里特和侯赛因三人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你解决。那你们混进了内城又想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找机会冲击王帐,活捉匈奴左贤王,效仿破胡壮侯当年的伟业,宣示明犯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呗!”沈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盘腿坐在了屠天骄之前的位置上。
这个举动让屠天骄知道沈云并没有拿她当外人。不知为何,少女的心思里多了一股甜蜜能量注入,这让她愈发站在他的角度考虑。沉吟道:“可是我刚才看过匈奴左贤王的王帐,戒备森严,绝不容易靠近。那些护于或许单打独斗不强。但军中联击之术却是不差,若只有你们这几个人。怕是很难成功!”
沈云嘿嘿一笑:“又不是我一个人做。这内城里可有上万人呢!”
屠天骄眼神一亮:“你是说。掀起这内城中的混乱?!”
“孺子可教!”沈云抓起一块肉食丢进嘴里嚼着,继续道,“不过这点需要你们帮忙,能不能给我点人手,单靠时迁他们几个,累死都不可能将这么大范围内搞起乱象来!毕竟这里加上匈奴护于军。差不多有两万人,动静小了可没用。”
说到这里,屠天骄却沉默下来。沈云一见,停止了咀嚼:“怎么?你的人手也不多?”
想了想。屠天骄直接道:“不错。因为你的红狐部突然攻城,我好些人手都落在了外城,内城里能调动的不过方才你看见的四五个人,加上秋明城本地的暗卫人手,也不过十几个人。至于其他外围的人手不少,可都不可靠,这种事必须由我们暗卫的人来做,不能假手于人!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我接下来对付冥王殿殿主雷欧娜的重要人手,轻易损伤不得!”
沈云放下吃食,点点头道:“嗯,不错。你我都有自己的目标,的确不应节外生枝!”
屠天骄见他这幅模样,心里一紧,忙道:“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你们晚几天发动如何?等我找到了冥王殿殿主雷欧娜……呃,你,你看着我干嘛?”
沈云明亮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屠天骄,顿时让这个心系情郎,颇有点乱了分寸的少女有些紧张。
“谢谢!”半晌,沈云才淡淡笑道,“天娇,谢谢你为我考虑!可你是暗卫统制,万万不要因私废公。这件事当我没向你提过!我另外想办法!”
屠天骄听着沈云似乎还是有冲击王帐的念头,心里一急,也忘了矜持,伸手抓住沈云的胳膊,嗔怒道:“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沈云呵呵一笑:“等几天?你可知道我红狐部已经入城将近两个时辰,按照匈奴正黄旗的速度,此刻应该已经开始与我军开始抢夺城门,再过四五个时辰,正黄旗的人数就会远远超过我军!等到明日午时,镶黄旗估计都要到了。过了明日,其他匈奴诸部的克巴军就将云集秋明城,我如何等得了几天?!”
“可是……”
屠天骄正要说话,帐篷的门帘忽然掀开,尤常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见了里面的情形就是一愣,紧接着他做了一个让屠天骄脸红不已的动作---瞬间转身,嘴里却大声道:“没看见,属下什么都没看见!”
屠天骄这才发现自己此刻跪坐在沈云身侧,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宛似一个妻子正在向丈夫哀求什么似得。这场景顿时让屠天骄羞怒上头,放开沈云的胳膊,怒斥道:“什么没看见?我暗卫有教你睁眼说瞎话吗?”
“是是是,属下看见了!”尤常知错就改。
“你看见什么了?!”屠天骄的声音骤然变冷,让尤常心里一突,差点背对着他们就跪了下来,心里哀嚎:我的祖宗啊,说看见了不对,没看见也不对,你到底要怎样嘛?!
屠天骄似乎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了,整理了一下情绪,用以往冷漠的声音道:“少说废话了,转过来,说事!”
尤常这才转身,低着头道:“启禀统制。方才选锋部有人发现了冥王殿的人,其中一人似乎很像资料上的冥王殿殿主雷欧娜!”
“哦,在哪儿?!”屠天骄心里一喜,忙问道。
尤常道:“在匈奴左贤王王帐!”
“啊?”屠天骄看向沈云。
沈云方才一直在偷乐,此刻却也正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具体的选锋部也查不出来,只知道在半个时辰前,忽然有四五个人在王帐前出示了冥王殿的骷髅图章,然后进入了匈奴左贤王的王帐,之后左贤王的几个护于急匆匆的从内城坠下绳索去外城了。属下估计。可能冥王殿殿主也早就到了秋明城,只是我军攻城突然,一时间也没能将冥王殿的人召集起来。”
“可是,冥王殿殿主的考察不是在三日后的秋明川吗?”屠天骄自言自语地说。
沈云却说:“秋明城不也是秋明川的范围吗?对一大帮武林人士进行考核,整个秋明川还有比匈奴人完全控制的秋明城更合适的地方吗?”
屠天骄斜睨了他一眼:“完全控制?不见得吧!”
想到今天红狐部就攻破了秋明城。沈云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屠天骄对尤常道:“立即召集人手。密切注意左贤王王帐,另外,放孔明灯,召集所有人过来。以一个时辰为限,能来几个算几个!”
尤常深知这是行动即将开始的讯号,虽然还不明白统制大人要怎么做。但也有点热血沸腾,毕竟这里可是匈奴左贤王经营了十数年的王城,若能在这里掀起属于大汉自己的风暴,那岂不是石破天惊之举?简直想想就能让汉人的血都燃烧起来!
尤常走后。屠天骄回过头,对沈云道:“这下你满意了?你的目标跟我的目标重叠了。我的人手都归你指派,只要你能帮我也将冥王殿殿主给拿下!现在已经是夜里戌时,想必你的红狐部不会连一个晚上的时间都撑不住吧?”
沈云知道,即使没有这个消息,想必屠天骄也会帮自己,这个外冷内热的女子,总是要这么绷着脸,一副公私分明的样子么?她活的不累?
沈云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地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天娇,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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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冲击王帐,必须先了解王帐的实力。这点怕是没有人比在这里住了十五年的尤常更清楚了。
王帐护卫力量有护于军,大概四百人,个个都是有自己牛羊奴隶的精锐士卒,是匈奴王指派给左右贤王的护卫军队。当然,除了护于军,还有左贤王自己的亲军,大概三百人,另外还有左贤王诸部奉献的精锐克巴军,又称王帐军,人数大概六百人。这三支力量构成王帐的主要护卫力量。
护于军统领是匈奴王赐下的千夫长,名为扎克.布颜。生的极其威武雄壮,据说有生裂虎豹的能力,是王庭大祭司布颜家族的长子,在护于军中威望极高。不过由于左贤王的护于统领是轮换制,今年年底,扎克.布颜就要调离秋明城,所以他对护卫左贤王的事已经不太上心,据说因此让左贤王对他颇为不满,没什么要紧事时,扎克都会住在离王帐有百步远的护于帐里,轻易不去王帐惹左贤王不痛快。
左贤王的亲军统领叫撒莫尔.德契。是左贤王当年留学罗马逐日城时买的一个日耳曼奴隶,一头金发,身高两米,肌肉虬结,像头狮子。他的爆发力相当惊人。在一次操演中,左贤王的坐骑受惊,狂奔不止,撒莫尔一人用单臂将它擒下,并活生生勒死!除此之外,再没见过撒莫尔出手。不过他非常受左贤王乌流珠信任,两人甚至食同席、寝同毡,连女人都可以共享。若要活捉左贤王,这个撒莫尔将是第一个阻碍。
至于王帐军,其厉害的不是他们的统领,而是他们的意志。这帮人都是左贤王诸部奉献给主人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维系在左贤王一个人身上。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各部祭司、头领的管辖下,若是左贤王有不测,他们的家人也必将受到牵连。就凭这一点,若是冲击王帐,这六百人就会拼死保护。不过,这六百人平时只有两百人在王帐附近巡逻,想要集合起来至少需要一刻钟!
除了这些人,王帐中平时还有不下于四十个公务处理人员,即使到了晚上,也有十几个人执勤。他们也会成为阻碍。也就是说,即使沈云他们能够突入王帐,也必须面临至少五十人以上的阻挡,更别说还有两百名王帐军就在左近,瞬息可至。
如果这些都不是阻碍的话,那关于匈奴军中的联击合进的战法,也就不成问题了。
尤常说完这些,就看着一直陷入沉思的沈云。
此刻,在这个帐中,不单单有沈云、屠天骄和尤常。也以参谋的身份,被准许参与这次密谋。
在尤常说完后,开口了:“侯爷,屠老大,我觉得尤少校少说了一个阻碍。”
“什么?”尤常奇道。
“雷欧娜!”屠天骄目光灼灼地说道。
一拍手掌:“不错。正是冥王殿殿主,雷欧娜!”
沈云皱眉:“一个武夫而已,若我们能解决那些士兵护卫,还用担心解决不掉他吗?”
摇头:“这可未必。侯爷,我说过,你太小瞧江湖高手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屠老大,若那雷欧娜有屠老大五成的身手,试问需要多少个似赵先至那般的军中好手才能对付?!”
沈云看向屠天骄,屠天骄颇有些尴尬地说:“若在马上作战,或许我要费一番手脚,但如果在地上,没有十个军中好手,休想伤到我!”
“嘶!”沈云倒吸一口冷气,不由上下打量屠天骄。他真看不出来,这么个娇滴滴的,曾经被他压在身下蹂躏的女人体内会有这么大的能耐,那他那晚展现大汉雄风的时候,岂不是不知不觉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想,还真是后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