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不在场三角证明④
作者:季小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09

楚和看见辉晨,时隔多年居然也还能一眼认出。这场认出完全表现在脸色上,懂的人一看就明白。辉晨看见楚和……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站远站近的都没看出来——男人(是男人,不是半熟男孩)的表情远没有女人来得丰富,除了死了爹妈会嚎啕大哭和赢了五个亿会仰天大笑外,其他很多事都不会溢于表面,情绪只在眼中真实。控制得好的一晃而过,定力差点的也就多呆滞几秒。因为生存需要,现代男人正逐渐朝着一个虚伪的方向进化:男人语言是最假的谎言;男人的行为除了在床上把姑娘的衣服扒下来是真实的外,其他也是假象。假象唯一掩饰不了的就是眼神。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皮是心灵的窗帘,想要看窗外的世界,就必须拉起窗帘,一旦拉起窗帘,就必定被窗外的人看。当然,站在窗外和站在窗内的视野是不一样的,窗外的要格外用心才能看见窗内,而且几乎不可能看清。这是公平的,因为每个人都有站在窗内和窗外的时候。

一个人读不懂另一个人的眼神有很多原因,而一酒馆人都没能读懂辉晨眼神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辉晨那头威风至极的流海,遮完了足足半张脸,眼睛当然是完全的看不见。

与楚和空中相见后,辉晨第一动作是往下一扑,姿势由站立变为跪伏。旁观人均吓一大跳,楚和则是直接吓得跳下沙发。跪拜之礼虽是在中国历史里悠了几千年的传统礼节,暂不讨论优不优良,由辉晨来向楚和施这个礼,楚和都不敢受。

这次的一人一跳跳出了一个更大的空间,辉晨就蹲伏在这空间中央。视野一开阔,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地上还躺着个哥们儿呢。

这哥们儿担任了引导大家发现辉晨的重任,如今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辉晨这一跪,为的是跪下来好方便……摇他。

辉晨摇了一会,又用揉面团的手法揉了一会儿,那哥们儿还不见醒。楚和总算是比其他人多吃了十几年饭,并且没吃成饭桶,在一群愣着不知道该干什么的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指挥了两人把地上的人抬到沙发上,自己拿了个杯子装了点水搁沙发扶手上,等沙发上的人醒了自己喝。做完这一切,楚和幽怨地看了一眼自己还没躺热就换人的沙发,问辉晨:“你来这儿干什么?”

辉晨做了好事,心情正愉快,一口答道:“我来喝酒。”

楚和:“下午就喝酒?”

辉晨:“谁叫你开的是酒馆啊,只卖酒不卖别的啊。嗨,老板,你这儿可真难找。”

楚和连忙赔不是。开店的都有一个习惯,一被客人抱怨店难找就内疚。毕竟满大街都是竞争对手,客人放着别的店不进,跨越种种不便来你这儿消费,够得上伯乐之恩了。楚和几个对不起的排比句说完才意识到此伯乐非彼伯乐也,但进店消费的都是客,不能因为有不良前科或老板不喜欢之类的理由就赶出去。尴尬了一会儿,楚和想到的唯一办法是赶紧让他喝点酒喝完好赶他走。反正吸引辉晨来BeePub的原因是晏京,现在晏京没了,这厮最多也就是来怀怀旧,念一会儿自然就会走了。

楚和做了个手势,所有人除了躺沙发上没醒那位都心神领会,各干各的事去了。BeePub装作没事一样地响起一段轻音乐。楚和随着音乐发现辉晨头上有不少血迹,看似新鲜,不过已干涸,从辉晨的精神状态看,应该不会死在店里。

辉晨带伤的事,从历史来看并不罕见,因此楚和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楚和把辉晨往吧台请,到了吧台才发现里面一个调酒的都没,寂影果鑫蓝晓不知所踪。楚和心里一紧,心想这仨当天王的,总不至于不自觉到扔下店跑了。压着怒气环顾店内一眼,未见有符合三人形象之物体,立马摸出手机一按,一串铃声从后门外传来,铃声还夹带着果鑫责怪寂影忘了关手机的对话声。

楚和挂掉电话。铃声停后,三加一共四人知趣地回到店里。

楚和冲上前对着四人不分敌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这顿骂里掺杂了些什么,谁都没去细分,因为掺杂得太多了,懒得去想了。人一到年末,一到冷的时候,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特别容易泛起对过去种种的感情,这种翻法会泛得很浓烈,但往往翻出的都不是什么好的感情。对付这种情绪有四个方法,要么疏,要么堵,要么发泄,要么爆发。寂影这段时间已经把该疏的疏得差不多了,楚和还堵着,要再不让他发泄一下,该爆发了。

今天挨这顿骂,三人都心照不宣,老老实实扮演木头桩子,唯有王子微听得认真。

楚和骂完,自己也记不清骂了些什么,一指吧台:“去做事。”

果鑫抱了一个音箱去布置舞台,蓝晓和寂影走进吧台。

吧台已经有人在为辉晨调酒。辉晨见到寂影,开心地打招呼。寂影假装没看见,专心为王子微调一杯蛋奶酒。

蓝晓站在寂影旁边,轻声问道:“寂,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寂影的回答很绝望:“走在大街上就遇到了。”

王子微看着蓝晓的眼睛拼命点头作证。

蓝晓微笑着看王子微,和王子微手边的吧台上的那朵樱花。这个位置坐过很多人,王子微坐在这里还是第一次。

蓝晓并没想过,王子微究竟会在寂影身边呆多久;蓝晓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还会呆在寂影身边。

在蓝晓的印象中,王子微这个年纪的少年,属于对真爱感兴趣的朦胧期。这个年纪的他们,会为拥有一个故事而追逐爱情,而不是为拥有一个人。这个阶段的感情经历得起任何**,却往往终结于平淡。

然而王子微和寂影的相处,从一开始就特别的平淡。

自上次王子微被寂影卖掉回归后,蓝晓就悄悄调查过王子微的背景,调查的目的是想判断王子微是不是来找寂影复仇的。

调查的结果是没有结果,因为蓝晓很快就想到,王子微这样一个少年,除了买凶之外,很难想象他到底能把寂影怎么样。

如果要买凶,他就不会再次亲自出现在寂影面前。

蓝晓也见过王子微的老爹,那个一半中国人都知道的无良建筑商。不难看出,王子微和他不一样。

说起王子微的家——真正的家——其实就是个金库,衣食住行全部高端享受,钱想怎么花怎么花,外加没人管,天时地利人和,绝对够格培养一个败家子的温床。如果王子微只是寂寞,那太好办了,只要亮一下身份,或者亮一下钱包,什么样的人都能招成……说好听点,幕僚。就算遇上一时招不来的,坐在家里派人去招,多招几次,神仙也请上门了。

本来可以活得像个王子,但王子微偏偏放弃了王子的生活,而且不是为追求刺激。

蓝晓曾以为,王子微追求的是爱情。这段爱情偏偏像个烤得又苦又涩的全麦空心面包,不光啃的人像难民,站在边上看的人都心寒。

而今天,也不知什么原因,蓝晓心里突然漾起一种感觉——

王子微追求的也许不是爱情……

他追求的应该是人,是具体的、实实在在的那个人——是寂影。

因为寂影而向往爱情,而不是因为爱情向往寂影。也只有如此,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才可能把他自己算不上成熟的心智放得如此宽大。

正因为心的中心是人,他才经得起平淡与苦涩,接纳得起心爱那人的缺点、无情、过去,甚至也许终身也结不开的心结。

爱情或许是完美的,但人不是。为了爱情与人相处,事先营造的爱情会因为人的缺点而变得千疮百孔。为了人与人相处,却可能创造出世上最完美的爱情。

这样王子微……是个真正的王子。

活得像个王子,和像个王子一样地活,不一样。

蓝晓突然满心激动,自己的笨蛋弟弟,就是姓寂这个,本以为他是世上最不幸的人,成天到晚为他提心吊胆,做梦都在祈祷他能够得到幸福。没想到,就在不知不觉中,幸福已经悄悄停留在他身边了。

生活确实是很辛苦,有时候,上天也会给人类一点偷懒的机会,不露声色地降下幸福。而人类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发现这些幸福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