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儿是可恶的,但偷儿行窃一场毕竟是付出了劳动,让劳动者无功而返,理论上等同于旧社会地主搞剥削。同理,被抢劫的选中下手又没东西让人家抢,那也是一场天大的辜负。被抢的委屈,抢的也委屈,观众看了不知到底谁更委屈。正反两方投个票,呼吁和谐的出面废几句话,一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尽管楚老人家怀了满腔的咒怨,但这案子不但无毒而且无害,谁都懒得去查。一串钥匙几个小钱,卖两杯酒就回来了,这种程度的损失就等于没有损失。受害者归根结底就楚和一个,人老皮厚,受点惊而已,大家都看得下去。和谐一下,也就当没受害者。成了,这案子就这么结。
最初被内定成嫌疑犯的辉晨,在寂影和王子微的无私下成功脱罪。
寂影遇见辉晨的故事大白天下后,果鑫找了个借口溜出去偷笑。楚和纠结不已,本以为伸手可逮的凶手变得不知身在何方了。蓝晓听完反而满心欣慰,因为这么一个凶手抓不抓都无所谓,重点是寂影居然能做出为辉晨开脱的事了。这隐约意味着,寂影在一定程度上对晏京的事释怀了。
心动一下后,蓝晓又自己推翻了这一思想,硬得像块钢化玻璃的寂影当然不可能真的释怀。
事实的真相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寂影不想在王子微面前撒谎——这少年实在太相信寂影,寂影的一言一行,都很可能改变祖国花朵的世界观。如果王子微今后误入歧途,寂影肯定会有深重的罪恶感。万一再擦出点感情,搞不好还得满世界地找王子微赎罪。
当然,这是后话。
因为突发的偷窃(未遂)事件,寂影一等有了假装忙碌的理由——有了理由当然充分利用。尔后的一整个下午,三天王外加王子微都没再靠近过吧台,连楚和都装病躲进了休息室。
辉晨来BeePub的主要目的是怀旧,怎奈可供怀旧的人跑得一个不剩,失落无比,喝了两杯酒就走了,走得很安静,乃至BeePub遇窃后的半个下午和一整个夜晚都平安无事。
这个夜晚,王子微第一次走进了寂影的工作,全程亲密陪伴,从上班直到下班。
理论上,这是一个幸福的过程;事实上,这是一个无聊的过程。由于事先被寂影警告不许和喝酒的人说话,王子微一整个晚上无事可做。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喝酒的,不喝酒的全都在伺候这些喝酒的,符合能聊天条件的人数为零。
寂影的初衷很正确,万一王子微被哪个醉酒的欧吉桑拐跑了找不回来,王子微他爹肯定就把BeePub轰了,开店的当然惹不起搞房地产的。独自来酒馆这种地方,干点沉思之类的事的人不在少数,比王子微寂寞的人也多,但这样的人都是抱着酒喝一晚上,也不会觉得无聊。无奈王子微的酒量差得令人发指,一杯酒完毕就开始晕乎乎,晕得旁观者用肉眼都能看出来这人再晕,吓得寂影从第二杯起只敢给白开水。
捧杯白水坐在酒馆这种地方,不难明白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是一种凄凉。
王子微本想进吧台帮忙,抬头一看,满酒柜全是玻璃制造,有的杯子还明签标注是楚和深爱的绝版样式。照蓝晓的说法,这些杯子打碎一个,楚和就要减五年寿命。惹得寂影直想踹这柜子一脚然后冲上楼看看楚和会不会真的猝死。
清楚自己此时行动能力不佳的王子微最终选择了为楚和的生命负责,规规矩矩地呆在了吧台之外,那一朵樱花的位置。驻守期间,被果鑫带领的乐队拉上舞台一次。未经过专业训练和脸皮不够厚的人,初上舞台的共同点就是发不出自己真正的声音。王子微被果鑫逼着唱了一首简单爱。这首歌乍听之下和王子微的爱情一样简单,但要想唱好,几乎和王子微的恋爱一样艰难。王子微的第一次舞台献唱没有忘词,音走得也不算厉害,就是发出的声音假得自己都听不出来自王子微。台下笑音不断:“果鑫这家伙是从哪儿绑架了个童工来?”
下台后,王子微问寂影:“你们在笑什么?”
寂影:“我又没笑。”
王子微:“那他们在笑什么?”
寂影:“我怎么知道。”
之后,王子微就一直徘徊在一个痛苦阶段,被酒精催眠得昏昏沉沉想睡,一闭眼又立马被身边各式各样的杂音吵醒。
这个夜晚,真是非常的……长。
终于捱到关店时间,寂影看看王子微,后者已是一副吸毒者犯瘾未遂的萎靡。
果鑫问寂影要不要搭便车回家,没等寂影开口,王子微先摇头说不用。
寂影想想,走路也好,不管王子微是被夜风吹清醒了,还是被夜风吹得吐了,至少都比现在要舒服一些。
冬季夜晚的街道比任何时候的都要宁静,可以听见空气的呼吸。这些空气在白天被熙攘的人流车流非主流拥挤得很是压抑,总爱在晚上迈着舞步享受自由飘渺的感觉,否则浪费了这么轻盈的身躯。空气一流动,冬夜自然更添一寒。寂影和王子微走在夜风环绕的街道上,感觉接触空气的皮肤表面带着一层霜意。
还好此时有个家可以回,如果露宿街头,一晚功夫就两具冰尸了。
有家能回的感觉……真好。
有人一起回家的感觉……真好。
寂影问王子微冷不冷,王子微坚强地说不冷。
王子微问寂影累不累,寂影说习惯了,不累。
王子微忍不住打一个哈欠,揉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都能习惯吗?
寂影说:“有些事情,是必须习惯的。”
王子微突然想起和寂影的第一次遇见也是在这个时间。
原来寂影的每一个夜晚都是这样度过的……
很辛苦,比在冷冷清清的家中等待……更辛苦。
无论形象还是个性,王子微都是一个适合阳光的男孩。这样的男孩对夜没什么了解,只知道天黑了该上床睡觉,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如果不出半夜来场地震火灾什么的意外,王子微这辈子记忆深刻的事都会发生在白天。然而上天偏偏把这么一个男孩的命运转折点安排在一个夜晚,让他遇上一个夜一样的人。
起初,王子微眼中的寂影就像夜一样神秘。
夜的神秘在于它无从探究,寂影的神秘在于他不让人探究。若换成一个知难而退的,寂影可能就一辈子神秘下去了。偏偏王子微属于中国教育的失败产物,没能被学校培养出只动脑不动手的读书人美德,多了一分敢于探索未知领域的贼胆,加上朦胧中对神秘男人的一见钟情,于是乎,寂影披了多年的冰甲就被一层层剥开了。
一旦剥开,每个男人都很简单。
很多时候,王子微都想仰视寂影,因为寂影的个性有太多令他欣赏的地方。这种欣赏无法用语言表达,暂时又不能判定寂影是否接受亲吻拥抱之类的表达方式。所以,仰视是抒发感情的最好方法。但由于身高问题,除非王子微坐着寂影站着,否则很难达成仰视这一条件。
事实是王子微这一想法确实很难实现,因为寂影比王子微懒,大多时候,都是寂影坐着或躺着,王子微站着。
后来,王子微又喜欢上和寂影并肩而行的感觉。
夜晚的并肩可以比白天来得近些,因为有取暖这一借口,在没有观众欣赏的情况下,想必寂影也不会反对。
寂影的皮肤很好,好得足以隐藏未来几年的年龄,因此不怕近距离欣赏。
寂影全身上下唯一藏不住年龄的地方就是眼神。如果说女人的眼睛是科幻片,时刻洋溢着梦想的光芒,那男人的眼神就是纪录片,能真实再现他所经历过的沧海桑田。
寂影的眼神很像雾都伦敦,仔细看过的人会被传染忧伤。
虽然沧桑的眼神很美很有男人味,但王子微还是决心要让寂影的眼神快乐起来。
吹过夜风后的王子微状态十分良好,不但没吐,还能走得比寂影快。如果不是回光返照,这是个好现象。
王子微的步子时快时慢,一会儿牵牵寂影的手,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地放开。一会儿靠靠寂影的肩,一会儿又远远躲开。在寂影的记忆里,除了几次破釜沉舟的告白,王子微还没有过这么大胆的举动。
转一个弯,王子微又向寂影靠过来,寂影索性一弯腰把王子微背了起来。
王子微足质足量地吓了一跳。
惊吓之余,听见寂影的声音:“趴下来,你要仰翻过去了。”
王子微听话地趴下,前胸贴上寂影的背,贴的很紧,能感觉到两颗心脏在同一方跳动。
寂影:“手,搭上来。”
王子微搭在身体两边的手环上寂影的脖子。
寂影的后背很冷,摸起来像一块冰,但紧紧贴近后,有一种火热的触感。
在这样的冬夜……很舒服。
背上王子微后,寂影继续往前走,像是感觉不到疲惫,一点不比之前无负担时慢。
此时此刻,王子微真实体会到了“受宠若惊”四个字的含义。
其实这只是一个公平待遇,辉夜不舒服的时候,寂影也背过他回家。
寂影边走边对王子微说:“以后遇上这种情况,你就自己回家。”
王子微:“……什么情况?”
寂影:“我不送你回家直接上班的情况。”
王子微:“……为什么?”
寂影:“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王子微伏在寂影背上,这个姿势的优势是即使声音放得很轻,寂影也能听得很清楚。
“那种地方……就适合你么?”
寂影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东西,是必须适应的。”
王子微:“什么样的东西是必须适应的?”
寂影:“生存。”
王子微:“生存也可以有很多方式啊。”
寂影:“我喜欢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生活方式。”
王子微:“谁是你重要的人。”
寂影:“很多,比如果鑫。”
王子微:“还有呢?”
寂影:“蓝晓。”
王子微:“还有呢?”
寂影:“楚和。”
王子微:“还有呢?”
寂影:“你很烦。”
王子微突然想笑,“你很烦”这三个字,已经很久没听寂影说过了。
这三个字,曾经是寂影的口头禅……在二人初相识的时候。
那时的“你很烦”是终结二人谈话的句号,只要寂影报出这仨字,王子微就自觉地不再开口——不敢开口,生怕寂影觉得自己真的很烦。
现在想想,也许只是寂影不好意思说下去的一个警告而已。
没关系,反正寂影没说出口的话,现在的王子微大致也能猜到一些了。
寂影重要的人中,应该也有“王子微”这一个名字吧
大概,还有辉夜,还有那位不曾见过,以后也没机会见的……晏京。
如果寂影继续说下去,下一个名字,会是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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