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到新生的寂影,先决条件当然是要找到寂影。
三人从墓地边境回头,原路再找一遍——只能原路,这条路的尽头是墙,不知为何还筑成了监狱里防越狱的样式,怕是这片地儿的居民哪天全员诈尸了也翻不过这道墙。要想绕到第二条路,就只能原路返回去穿越另一道人墙。
尽管蓝晓等人步子细碎得能踩死石缝里的蚂蚁,寂影还是没有找到。
三人一直走到能看到兴奋得像在篝火的大部队的位置,停下,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被人发现空手而归就丢脸了,是时候原地分析一下寂影和盗墓贼凭空消失的可能性了。
回顾一下地形。如今所在之处,地形似山,一方是墓碑形成的峭壁,一方是青草铺成的悬崖,这会儿要是从峭壁方滚下个足够大的石头,前方那一堆废人就全军覆没了。脚下的路是独路,路宽足够两个人并肩行走,三个人挤一挤也凑合。寂影二人从峭壁一方消失的可能性为零,原因有二:第一,凭那盗墓贼凿墓的手法,他的体内是不存在足以飞跃这层层墓碑的运动神经的;第二,凭寂影那一遇到恐怖片就找借口回避的胆量,也不可能完成这一壮举。
不在之上,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悬崖之下。
虽说是悬崖,但这里的悬崖长得比别处温柔,有草地妈妈的善良怀抱。从这里滚下去,只要墓碑不撞中要害,基本上是不会死人的。只是要朝这个方向寻找,难度稍微大点,延伸下去可以延伸出大半个地球。
王子微要跳崖去找,被果鑫一把拉住,蓝晓不得不再浪费几分钟时间向王子微解释这会儿搜寻部队不能分散的道理:在这种光线这种地形这种范围下,擅自行动很可能导致待会儿要找的人又多了一个。再说,万一你王子微这个崖没跳好受伤了,我们怎么向寂影交代?
王子微被说服,像个乖孩子继续跟着。果鑫深度认为,蓝晓能这么快说服王子微,重点在那句话的最后九个字。
三人再回首刚才走过的路,注意力放在路边和悬崖之下。这一回,党的方针指对了方向。没走出多远,王子微一耳就听到了悬崖(其实就是草坡)下的说话声。
然后王子微就跳了下去。
王子微这一跳的危险系数不小——心急的人从来控制不住力道,估计得腾空个十几米才能接触草坪。果鑫本想帮忙拉一把,想到下面反正有寂影垫着,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寂影在这个位置的下方,已经不存在什么疑问,因为从正下方传来的声音丝毫没有降低音量的意思。蓝晓只是有些奇怪,这么清晰的说话声,刚才一来一回居然没注意到。
他们在这下面……究竟在做些什么?
先行部队的王子微很快就看见了寂影,足以说明空袭的效果是巨大的。感动还没滋生,又看见寂影怀中抱着一个人!这一发现的威力让王子微立马在草坡上刹住了车。
顺着草坡缓缓往下滑的果鑫和蓝晓很快也到达了寂影所在的位置——总共就这么点儿距离,想留点儿时间给王子倾述重逢都不行。
不过,就算果鑫和蓝晓不下来,那也形不成二人世界——不用看都知道有个现成的第三者在,不然寂影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听到声音,寂影怀中的辉夜缓缓抬头。
果鑫和蓝晓同时“噢”了一声。在他们的思维范畴中,这个“第三者”本来是指第三个人,没想到居然是真的第三者。
王子微迅速地窜到寂影身边,迅速地把辉夜从寂影怀中拉开,迅速得相拥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认识这么久以来,寂影还没见王子微做出过这么迅速的事。果鑫和蓝晓见了辉夜,第一反应是很开心,老同事见面,一般情况下该先打招呼。但如今的情况太不一般了,招呼都不知该怎么打。在大家的印象中,寂影应该是和盗墓贼在一起,如今乾坤大挪移成和辉夜在一起,这个场面理解起来就比较有深度了。
观察了一会儿,蓝晓领先另外两人,得出了辉夜就是盗墓贼的定论。原因是辉夜身上穿的衣服和盗墓贼的一模一样。
这个发现让三人震惊了,王子微震惊得连吃醋都忘了。凑上前,问:“辉夜,你为什么要挖晏京的墓啊?”
辉夜先是低着头不说话。怎奈三个人的凝视压力太大,不像之前只有寂影,抱一下就能躲开目光。目光这种压力,无形胜似有形。辉夜低了一会儿头,压抑得脖子都快抬不起来了。偷偷看一眼寂影,本意求助,没想到寂影也是满目期待。本来嘛,这个问题,最想知道答案的人就是寂影。
隐瞒不了的事,终究是要交代的。
辉夜右手扶住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寂影明白他在做交代问题的准备了。这家伙心理素质挺好,不用担心他会哭着逃跑。
辉夜不愧是辉夜,简单活动一下完毕,眼神已然恢复了BeePub天王的神气。
一旁的四人八眼锁定在辉夜微微张开的嘴唇。
辉夜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王子微说:“别得意,你还没赢呢。”
王子微居然也没受挑衅,回道:“你先说你为什么要盗墓吧。”
辉夜:“这事说来话长。”
果鑫:“没关系,慢慢说,我们有时间听。”
辉夜双手叠在脑后,往草地上一躺,闭上眼,一副诗人盲观星空的标准姿势。这个姿势还有个更通俗的解释,那就是睡午觉。四人对看一下,一齐跟着躺下。反正时间多的是,不怕陪辉夜在这里睡一觉。不管拖上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要听的。就算他编谎话,想骗住这里的四个人,也得编出个足够圆的来。
四人都做足了等待的准备,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我……有个哥哥。”
这句话是从辉夜嘴里突然蹦出的,与众人期待问题的不相关程度让聆听的四人极度莫名其妙。
辉夜继续往下说:
“寂……赶我回家后,我找到了我爸……”
寂影插嘴:“不是赶,是送。”话一出口,瞬间感受到来自身边的愤怒目光。等待真相的时间虽多,但耐心是有限的。
自知犯错的寂影立马引回话题:“你怎么找到你爸的?”
辉夜:“我爸只会做一种生意,就是开酒吧。到堰江后,我就打听哪儿有酒吧,本想先摸摸地形,找个地方住下来再慢慢找。结果全堰江只有一间酒吧,就是我爸开的,规模还不错。”
寂影心里涌上些微欣慰:没受什么苦,太好了。
当然,只是想,没说出来。
辉夜继续话题:“找到我爸后,我爸给我找了个地方住下,一有空就来陪我聊天。他酒吧的生意很好,不像BeePub……呃,我们BeePub也不错啦……总之,他很忙,却一直在挤时间陪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说要走。我本来是想看他一眼就飞回来的。”
王子微听得莫名升起一股怒意。
辉夜:“……有一次,我们突然说到我的哥哥。”
寂影:“你有哥哥?”
辉夜:“是啊,我有个哥哥,我们是双胞胎,我没告诉过你们吗?”
寂影王子微蓝晓果鑫一齐摇头。
辉夜:“他来过BeePub,BeePub应该有人见过他的。”
寂影看看果鑫和蓝晓,这两个在BeePub呆了差不多半辈子的元老一齐摇头。
辉夜:“对了,我确实没跟你们说过,我有一个哥哥,我们俩兄弟不太像。”
蓝晓:“是长得不像,还是性格不像?”
辉夜:“都不像,我们是典型的异卵双胞胎。照我爸的话说,我继承了他和我妈所有的智慧,而我哥继承了所有的运气。”
辉夜停顿一下,翻了翻记忆中的家史。
“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们离婚时,我和我哥被当成财产平均分割,我跟着老爸,我哥跟了老妈。我老妈再婚后移居国外,没带我哥,只是按月给他寄学费和生活费,所以我哥一直过得很孤独……”
寂影不禁想起了自己多年没想起过的家人,还好,在那个家庭里,孤独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辉夜:“……后来,我爸联系上了我哥,告诉他我们在蜂谷,叫他来和我一起住,兄弟间也该有个照应。没想到我哥刚来蜂谷就弄丢了手机,他这人记忆和方向感特差,我和我爸的地址都给了他,他一个也没找到。”
“……之后,我爸费了很大功夫,也没能再和他联系上。”
寂影忍不住再插嘴:“脑残缺成那样的人,你们确定他找到蜂谷了?”
辉夜点点头:“最开始我们也怀疑他连蜂谷都没找到,但我爸的一个道上的朋友带来消息,说在蜂谷看见过我哥,那时他好像在追一家酒馆的红牌酒保。”
寂影:“噢,那还活得不错……你爸的朋友怎么知道那是你哥?”
辉夜:“我哥长得很好认,我爸在报上登过寻人启事,如果看过照片,你也认得出来。”
寂影:“照片给我看看。”
辉夜:“我没带在身上,明天给你看。”
寂影:“好。那后来你找到你哥没有。”
辉夜表情变得有些纠结。
“一得到消息,我就去了那家酒馆,也找到了我哥喜欢的那个酒保,但没见着我哥。我哥从小性格特内向,喜欢人都只会暗恋,就算暗恋得再凶残,也只敢暗恋,所以我也没敢明着问那酒保我哥的事。那段时间,我天天去那家酒馆,却一次也没见着我哥。为了让他知道我来过,我还在那家酒馆的吧台上刻了一枝樱花——我和我哥上小学时曾一齐旷过一节美术课,那节课老师教画樱花,因为我们旷课,事后罚我们一人画了二十幅樱花,我哥说他一辈子都记得我花的樱花的样子——就画在那酒保工作时最喜欢呆的位置,如果我哥再来,肯定会坐那个位置,看到那枝樱花,说不定就知道我来找过他了。”
寂影:“依你形容的那种智商,有点困难,”
辉夜:“是困难,但总得试试啊。”
虽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寂影回味一下,愈发觉得故事里的部分情节有些熟悉,一旁的蓝晓已经开始偷偷发笑。
然后,辉夜吞吞吐吐地讲出了故事的悲惨结局:
“似乎,从那之后,我哥就再也没去过那间酒馆,至今,我也没找到他。”
寂影一脸歉意地看着寂影,寂影莫名其妙地看着辉夜。
“寂……那间酒馆就是BeePub,我哥喜欢上的那个酒保……就是晏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