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锋没有嬉皮笑脸地问什么事儿，他听出来帅娟情绪的不同，对于察言观色，唐锋不在行，可也比一般的同龄人还有些道行，简单废话了两句，就听出来帅娟语气之中的不同寻常。

唐锋问了在什么地方，就挂掉电话，飞速开车奔去，这种速度可是从开车以来最快的速度了，一路上也不管闯了多少红灯，一直到了郊区，直接朝着海边驶去。

一个小时之后，唐锋出现在了海边，这一片区域是游乐性质的海域，公共设施很完备，因为景色不是太好，被政府弄成了一个公共地方。

唐锋停好车，远远就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茕茕孑立，仿佛一个飘然于世的落尘仙女，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动一分，可那种孤独能够打动每一个人。

同样，这份孤独和落寞一样打动着唐锋。

唐锋一边朝着帅娟走过去，一边摸出中华给自己点上，海风微微，香烟一点一点在空中燃起，仿若天上的繁星。

帅娟此时坐了下来，不顾身上价值六位数的裙子，坐在石板上，脱掉高跟鞋，把一双雪白的玉足浸入海水之中，她叹了一口气，把双脚来回晃动，这个时刻，有着不同于往日的妩媚。

唐锋在帅娟身边蹲下来，问道：“在娟姐身边抽烟没什么？”

帅娟摇摇头，伸出手道：“给我也来一根。”

唐锋顺从她的意思，抽出一根，帅娟夹在红唇之间，唐锋拿着打火机凑过去，点燃，她吸了两口，并没有被呛着，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是不是觉得奇怪，我一个不抽烟的女人，怎么会没反应？”帅娟的声音有着很多女人都跪求不来的清灵，磁性和清灵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小小的妩媚，令人百听不厌，别有一番风味。

唐锋没有笑，也没有装Ｂ地摆什么造型，他淡淡说道：“娟姐，以前肯定有心烦的事情，再说，女人抽烟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心情不好，或许就想要抽一支，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男人无非就是喝酒、抽烟，一般女人是吃东西，疯狂购物什么的，不过偶尔越越届也可以嘛。”

“你很讨打啊，你这么说，难道是说我不够女人？”帅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并不是非常完美，因为她的心情本就不好，故作高兴，也是牵强的。她吐出一个烟圈，侧着头，烟雾朝着唐锋扑过来，充满了迷幻的感觉，烟雾到了唐锋脸上，唐锋闻着这股不同寻常的烟味儿……

唐锋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很明显心里的担心缓了缓，他不主动提出帅娟的心事，一个女人，如果她愿意讲出自己的心事，一定会说出来，不然逼她也没有办法，让她解开心结。

这样的经验并不是唐锋自己总结出来的，方方面面接受的信息量很大，自然有关于这方面的东西，再说，帅娟这样的强势女人，偶尔露出小女人的模样非常难得，可她始终要表现出一副坚强的模样，这种自欺欺人的面具还是让她自己揭开比较好。

“要是谁敢说娟姐不女人，我第一个灭了他。”唐锋轻轻笑道，“在我眼里，娟姐是最女人的一个，而且是像醇酒一样越品越觉得有味儿的女人。”

帅娟弹了弹烟灰，轻笑了一声：“听你口气，好像很懂女人一样，老实交代，我弟妹是什么样的人，给我瞧瞧照片。”

唐锋哈哈一笑：“娟姐，你该问我，弟妹有几个。”

帅娟却不再说话，既没有笑骂唐锋不要脸，也没有夸奖自家弟弟威武凶猛，乃把妹猛人，她一脸沉静地将手中的中华丢进海里，轻叹一句：“抽烟伤身体……”

唐锋也赶紧把中华丢进了海里，笑着拍马屁道：“娟姐说得对，我以后少抽，找机会就戒掉，对自己不好，对家人也不负责啊。”

帅娟不理会唐锋的溜须拍马和蛋疼感伤，她望着浪花汹涌的海面，不可思议地说了一句话：“干弟弟，你要是晚来几分钟，说不定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了，到时候你就只有给姐姐收尸了。”

唐锋虽然知道帅娟心情不佳，却没想到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他脸色一变，却没有急忙出声劝导，唐锋哦了一声，没心没肺地说道：“还好哥不怕闯红灯，这不是早来了吗。”

现在的帅娟显然没有心情开玩笑，不过她仍然能够理解唐锋的良苦用心，想要俏皮话来缓解气氛，还说得这么不露声色，也算是难为他了，可最令人纠结的一点就是帅娟太过聪明，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都足够高人一筹，自然轻松看穿唐锋的伎俩，因此虽然觉得感动，却没有多少转移。

她缓缓开口：“在我小学三年级到高中毕业的这段时间里，过得都和平凡人没有任何差别，养父养母虽一大把年纪，却非常爱护我，在我的眼中，他们既是父母，也算爷爷奶奶，除了偶尔会想起在孤儿院那段心酸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快乐的。我从小就聪明，而且遇到养父养母之后学会了感恩，因此在学习上一点也不含糊，你可能不知道，在我那一届，我虽不是广西的状元，却不出意外地进入了前十，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考出这样的成绩，我不算高兴也不算失望，那时候的天空永远是蓝蓝的，在学校，有泪水也有汗水，上课的时候经常和同学们聊天，趁老师不注意开小差，最大的快乐是几个人坐在一起聊自己喜欢的话题。在学习的时候也认真努力，老师们喜欢努力、成绩好的孩子，我就是这样的典范。小学开始就有男孩子暗恋我，可老师们都说早恋是洪水猛兽，不能够尝试，否则就会学习下降，还会发生一些羞人的事情，小时候不懂，也不知道老师们的担心，不过因为想着要好好学习，报答养父养母的养育之恩，就一直刻苦学习，把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的情书都丢进了垃圾桶。了解我的女生都会抱着惋惜的态度，他们知道我的坚持，只是看着一个个帅哥或者尖子生前赴后继，心疼得不行。还有不了解我的女生，就会认为我太矫情，是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也有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想要霸王硬上弓，不过都被我巧妙化解，一直到在大学里遇到姓刘的男人，我都没有恋爱过。初恋给了结婚的男人，什么都说第一次，或许我这样的女人在女人的眼里是一个傻子，其实我觉得没有什么，在不懂爱情的时候，并不觉得可惜或者开心。”

“进入了大学里，随着养父母的去世，我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动力和目标，我把好成绩给养父母，让他们高兴，进入大学，学习最能够赚钱的专业，也是为了将来让他们安享晚年，可那个时候，我却忘记了，他们本就很老的年龄再也等不到我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时候了。在他们去世的那一周，我在老房子里足足哭了几天，眼睛肿的不像样，最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了我，陪着我过了一周，陪着我走出阴霾，我才开始正视这个男人，和一起浑浑噩噩几天，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以前的俊俏模样，硬生生变成了邋遢的可恶造型，而我更好不到哪儿。自从那以后，我们两人便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是刘家的少爷，等知道的时候晚了，结婚的时候，不知道是惶恐还是什么，居然想到了逃婚，对于他，我是真感情，可对于刘家，我没有任何情感。”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这些东西都可以用到我身上，有他的保护，我在刘家自然很舒心，可是，放弃了一个圈子，进入另外一个圈子，所作的牺牲是巨大的。从那一刻开始，我身边的女性朋友变成了叱咤风云的贵妇，她们讨论的某某时尚发布会的最新款，某某老公在澳门豪赌结果输得泪流满面，每当我听到这些言语，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没有了单纯年少的玩伴，勾心斗角的贵妇们看起来太过虚伪，我活得很累。偶尔也会抛开自己的身份和以前的同学、闺蜜聚到一起聊一聊以前的生活，忽然发现那一刻，我沉浸在过去的单纯时空里，如今的纸醉金迷，叱咤风云却觉得越来越虚幻了。不过后来我又发现了一点，以前的单纯朋友也变得不一样，变了味儿，回不到从前。联系到蔡刚，我就了然，终于明白世界和时间的进步是需要大代价的，他的改变是必然的，因此，也不能怪，只能感叹世事无常，越长大越孤单啊。”帅娟忽然笑道，“干弟弟，我是不是太文青了？说着说着就伤春悲秋了啊，有点儿朝花夕拾的味道，时间无论如何都在进步，我都这个年龄怎么还在感叹青春呢？”

唐锋摇摇头道：“奢望那个单纯，美好的年代，是每个人的梦，其实每一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特色，只有这样才活得好。听娟姐这么说，我倒是想了想自己的高中生活，好像没怎么融入进去，以后能够回忆东西肯定比平常人又少了很多，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他们了。娟姐，你听过《北京东路的日子》的吗，是高中毕业生写的歌，很有味道，感叹美好的青春啊。”

帅娟隐隐有些期待，唐锋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藏着童话的影子

孩子的孩子该要飞往哪去

开始的开始我们都是孩子

当某天你若听见

有人在说，那些奇怪的语言

当某天你若看见满街的本子还是学乐先

当某天再唱着这首歌会是在哪一个角落

当某天再踏进这校园会是哪片落叶掉进回忆的流年

表示从一楼到四楼的距离原来只有三年

表示门卫叔叔食堂阿姨很有夫妻脸

……

也或许谁会忘记谁的名字但记得

北京东路的日子

……

唱着唱着，两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泪水。

“这首歌好听，主要是我唱的好听。”

“干弟弟，你以后会变吗？还会这么唱歌给我听吗？”

“再怎么变也会对娟姐好的，一辈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