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松爱三国,他欣赏曹孟德,但更喜欢刘玄德。若教他来选,却是两人谁也做不得的。若要心狠暴戾,他自忖不落曹公,然则在他看来,刘皇叔水一般的怀柔,却也不见得便当所谓正人君子所见的“虚伪”而弃之不用。他钦佩曹操的胸胆韬略,更向往刘备的坚韧不拔目光卓远,每每念想那个时代,乔南松觉着自己可能会做到这两人的综合体。
他也爱水浒,非是单单的看热闹。若严格说来,书中所述之百单八好汉,只是一群不合时宜之人。这世上,不合时宜的人多了,生逢乱世,自当逞胸中一股浩荡侠气如刘孙曹一般,然则太平盛世,生生埋葬了多少豪迈汉子?!三国之时,横剑杀人如麻,不过“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而已,而那一段荡气回肠的好男儿时代里,良家女儿欲笑不能,八尺奇伟男儿郁郁不得平志,脑后生出一段反骨,将一腔烈烈的热血留下一段说话,堪称心疼里平地生出八分爽快来。
在水浒里,乔南松叹息宋江,深恨吴用,向往武松,最让他心内念之惜之叹之的,却是豹子头一人,尤其在这个时候。
倘若高衙内刚有逼迫的苗头,林冲便学那王进远走他乡,明哲保身甚是容易的。然则这等人物,心中总有一股平生学得八分本领便要报效国家的执着。因此家破人亡,因此空留后人掩卷怅然。倘若林冲在逼迫甚急的时候将那高衙内之流一刀杀了,索性就此卷了家眷落草水泊中,虽对那官家的恨意早早来些日子,好歹家齐人全。
乔南松不想风雪山神庙,更不愿等事情到头了再去想办法,大背头对乔燕既已露出垂涎的苗头,他便要在两人被拆分开来之前,将这有可能将高衙内之行为复制出来的人尽数送入轮回隧道里去。
他想将一身的本领和抱负都用个用处,也想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被人搅扰,在没有掌握让任何人对乔燕的垂涎望而止步的权力之前,乔南松自认为能做的,便是顺着自己心里的天道将一切祸害送上通往地狱的列车。
重生的乔南松,听多了也见多了“上层人物”逼良为娼颠倒黑白的作为,欺实马和他爸是李刚暂且不说,只说双教授被拉皮条的吸烟客撞死那点记忆,足够让乔南松对大背头起必杀之心。
他相信自己的头脑,只要不着急,只要能利用大背头的贪婪和自大,足够让他自己跳进死亡深渊。
乔南松不觉着自己将一个人送往地狱是什么邪恶的事情,反而觉着这属于替天行道的范畴。当然,他没把自己想的这么伟大,他只想守护着自己该守护的,如果有人要侵略自己守护的领域,那便将他杀死。
草根的灵魂中,都有一段英雄之气。按着脑后,定有一块突兀的骨头,睁眼杀人,便是杀了。
“当官,当大官,当一怒便万人伏尸的天子般大官,掌生杀之权,行有司之命!”眼望斑驳而慵懒的路灯,乔南松死死握住方向盘,平生第一次剧烈向往那巅峰的权力起来。@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吉普车悄然自西山市北郊滑入市区,大海送来的晨风微微有凉意,乔南松将车子停在一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娱乐城停车场,从旅行袋里摸出武大伟准备好的最新地西山市地图,猎豹一般的目光在上面流走。
这张地图,不同于市面上买卖的那种,武大伟是琼海的老油子,跟着周德发闯荡十数年,对琼海十多个市县的情况了如指掌,譬如这一张地图,乔南松便叹为观止。
武大伟在这张地图上,详细标注了西山市地下势力和灰色势力的明确地理位置,又在地图北面对每一个这种势力的大略活动范围作出了标注,很是明确。
乔南松首先盯上了几个类似侦探社的存在,详细比较之后,确认了一家名叫浮标以买卖电子产品为掩护的违禁物商场。
将地图藏在车座底下,乔南松透过车窗将这个停车场打量了半天,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四面各有一个出口,均有三名保安把守,由于这家娱乐城本来就不是很光明的存在,周围也没有安装摄像头,加上这里很可能背后势力很大长久没有人来捣乱,乔南松开车进来的时候,从车窗里扔出几百块钱,保安就递给他一面铁质牌子,头也没抬起来看一眼。
然后看看自己的衣服,乔南松摇了摇头,一直以一身迷彩服见人,免不了要被保安模糊地记住,虽说武大伟装的拍照是西山市的,但还是不十分保险,还得再做些布置才行。
看看时间,已经早上六七点钟了,乔南松锁好车门,先去大路边跟着早起的人们吃了点早餐,又买了几份当地的报纸和比较流行的娱乐快报,钻进车子里一觉直睡到下午。
他如今的模样,因为胯部刻意放松,腰背也略略弯了很多,看上去便是一个一米七多点的当地汉子,加上这些日子学太祖长拳一双手已经有些粗糙,是不是冒出两句琼海话来,就算一个人走在路上也没人会注意到。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混进那个拍摄现场。”乔南松的晚饭,是在一家排挡里将就的,一瓶冰啤,两份炒菜,加上一份炒粉,尽管吃不下去,却也勉强自己填饱了肚子,而后便思索起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既不需要身份证去登记,又能混进拍摄现场。
红楼梦里有一句话,道是像贾府那样的大家族要倒下,从外面来是不容易的,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它自己慢慢腐烂。大背头不是无根无萍的人,乔南松现在要和他面对面交锋,纵然有很大的力量也不抬容易将他弄翻,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的工作中找致命的纰漏,就算没有纰漏,乔南松也会想办法给他找出来。
灯火辉煌的时候,正是琼海人生活开始的时候,排挡里吃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杂七杂八的消息也便多了起来,乔南松侧耳倾听,不过是今天的彩票怎么样,明天的股票又会怎样走,至于并不富裕的西山市如今来了个拍戏的,几乎没人说起。
乔南松不解,用琼海话问旁边两个海聊的中年汉子,一个想也不想道:“那跟咱没什么干系,他们拍完了就走,吃饭也轮不到咱伺候,又拽地跟大爷似的,谁乐意跟这些人打交道。”
旁边那个笑道:“说的是这样,你就说这几天他们到处招人吧,开的条件看着诱人,但再好也落不到咱头上啊。就当个临时小卒,露脸是别想,一天才给十块钱,不如找个牌局走两圈,运气好这一年的茶钱都来了。”
乔南松见他们很有经验似的,讶道:“老兄别笑话我,家是郊区的,偏远,没见过大世面。我觉着一天十块钱是少,还不如海边捡两块石头,指不定来旅游的看着好出高价买走呢。但再怎么说,人家这次来的算是顶尖的排场啊,要指不定给哪个领导看中,在电视上能给个角儿啥的,好日子岂不是就要来了?”
那两人嗤笑道:“老兄,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咱琼海这么大,你啥时候听说有谁出个名的?那些女娃原来就你这德行,巴不得给谁看中一飞冲天,到头来怎样?叫外来的人吃光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了,啥都没落着。”
另一个还算好心,劝道:“咱都不小了,还想这些没盼头的?可跟你说,好好听听彩票股票啥的,指不定明天能发点小财,就算合伙拐外地人一把,弄到的钱也不少,跟那群戏子混啥。”
乔南松笑了笑,道:“瞧你们说的,我也就好奇没人说这事儿,还真当我动心跟那帮小女娃一样盼个出头之日?只不过你们也知道,咱郊区,到现在大部分人身份证还都拿过期的凑合呢,要找个好活咱也干不下去。今天一早跟黄脸婆闹了一架,巴巴地跑了出来,再不找个挣钱的营生,过几天还真得回家受气去。”
那两人嗤笑了他一顿,丢下几张票子找地方打牌去了,乔南松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西山人对拍摄现场不感兴趣,他若贸贸然去那里找活干,说不定事后被有心人捅出来。
“怎么,兄弟有心赚钱?”就在这时,乔南松肩膀上落了一把手,手腕上纹着一只青郁郁的蝎子,来人穿着一条汗衫,大裤头人字拖,板寸头发黝黑皮肤,是个二十来岁笑嘻嘻的青年。
“你……有办法?”乔南松心中一滞,这种打扮的人,尤其这个年龄的人,按照武大伟的地图标志,是属于真正在西山市混**的人物。
年龄太小的本地人,就算不上学也在家里照顾田产,三四十岁的人,也已经习惯了打牌喝茶炒股票,也就二十多岁三十岁的年轻人,在琼海经济开发的浪潮下铤而走险踏上黑路。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别怕别怕,兄弟我也是混口饭吃的,只不过胆子大了点,所以现在也算不愁吃喝的那种。”说到这儿,青年在乔南松旁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凑过来低声道,“看你也是不像那群没出息的,这么说吧,这次来拍戏的也算是个肥羊,按照道上的规矩,这次轮到我们兄弟发财,你要有胆量,我帮你介绍进去,但你得听我的,怎么样?”
乔南松心下一动,装作恐惧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转眼看了看周围,低声急促问道:“你……你要做什么?犯罪的事情我可不干,我……我还有老婆……”
那青年打断他的话头,哼道:“行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要不是最近这建筑那建设的找不到人,我会找到你?我可警告你,要发财,就得胆大,你要这么畏畏缩缩的,看见没?周围都我的人,让你今晚就在西山混不下去。”
乔南松吞了口口水,装作壮胆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啤酒,喷着酒气道:“你……你别胡来,我,我在公安局有亲戚的。”
青年闻言失笑,道:“你这人还真逗,倒不如说你是公安的便衣――我就等你一句话,发财的事情你干不干?”
乔南松梗了脖子问道:“这么多人,为啥就找上我?”
青年抠了抠下巴,咂咂嘴道:“外地人吧,大部分是旅游的,事后分了钱就各不相干了,要有大嘴巴把咱宣扬出去,以后吃谁的去?这帮拍戏的,也忒不是东西,要能过几天日子的,肯去帮忙的不多,算你运气吧,我一出来透气就碰到你了。”
乔南松装作沉吟的样子,扎着手道:“可是,要是我跟着你们,出了事又被你们卖掉怎么办?再说,我又没带身份证啥的,也进不去。”
青年笑嘻嘻拍拍手,从乔南松口袋里翻出几十块钱,桌子上丢了一半,剩下一半扔到自己裤兜里,扯起他的手腕道:“放心吧,跟我走,咱只发财,不要人命,放心就是。”
乔南松离开吉普车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一百块钱,那把军刺也没带在身上,看这青年的模样行径,想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但思忖一番,乔南松还是跟着他走了。
这青年既然要利用自己,说明暂时他还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时日方长,不怕没有脱身之计。
那青年带着几个同龄的头发五颜六色的人,夹持着乔南松一直拐到僻静小巷一家小旅馆前面才放开手,回过头恶狠狠道:“要发财,就得有点胆子,哥几个人不算多,但是是跟着富有哥的,出了事原本也不用怕,但兄弟嫌这事那事的麻烦,只好请你跟咱们一条心了。”
乔南松心下一紧,小说里电影里都说过,混黑的人要入伙,就得先做点事情表示自己以后就是这条道上的人了,他们安排的是什么?
一念至此,乔南松哑然失笑,早上才想过梁山好汉,现在这就轮到自己头上了,现在自己的处境,跟林教头梁山泊落草的时候,那个白衣秀士王伦提出的“投名状”很是相似。
只是,富有哥?可千万别就是李富有,这假李鬼遇到了真李逵,难保不会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