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号下午，办公室里的气氛难得活跃了起来，李倩如请假没来，薛黎中午来了之后就去了后勤处，作为五一舞会协调小组的副组长发挥作用去了。[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

只不过这姐姐心情不太好，七个领导六个王八蛋的故事自然没套问出来，本想抓了乔南松去帮忙，谁知道这家伙滑头哪儿都是理由，到最后居然跑去后勤处煞有其事地要了一桶油漆修办公室桌椅呢。

黄斌谦去了王主任办公室半天没回来，李凌和黄海明目张胆地翘了班，乔南松估计，这两人又想什么鬼主意让他出丑的可能性，随着五一的到来绝对还有。

装模作样将桌椅刷了一遍明漆，乔南松瞅瞅一脸云淡风轻笑容一口一口吸溜着茶的曹茂恒，道：“今儿啥事这么乐呵？焕发第二春？”

曹茂恒笑着摆摆手，道：“年轻好啊，唔，年轻真好！”

乔南松一头雾水，曹茂恒迈着四方步晃悠出了办公室，跑别的科室跟人聊天去了。

乔南松又上了一会儿网，心里想着五一不知道乔燕要干什么，明天晚上的舞会，上面领导发话有家属的带家属没家属的带朋友，不知道她能不能和自己一起来。

心里这样想，看看反正没人，便靠在门上眼观六路拨通了乔燕的电话，听得出那边很忙，人声鼎沸似的，乔燕找了个僻静角落，疲惫道：“这么早就下班啦？”

乔南松说没，问她在干什么，乔燕叹道：“还能干什么呢，发福利了，又安排什么旅游，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福利哦？”

乔南松苦笑，瞅着办公桌旁边的两个面袋一桶清油，道：“八十年代的老规矩，米和油，外加明天晚上一场舞会入场券。”

乔燕喜滋滋道：“那也好啊，一般单位发的米和油质量都不错呢，在外面买的咱们总是不放心。不过，这不是五一劳动节么，安排舞会做什么？”

乔南松哼道：“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领导了。正牢骚呢，你说什么都在改革，为啥这个传统就不改革呢，不说几百块大洋被扣，就一晚上时间让咱自己安排，干啥不行啊。”

乔燕细声细气道：“好啦，别发牢骚啦，我没交旅游申请，留下来陪你，明天咱们自己去玩啦。”

又说了一会儿话，乔燕说她今天下班估计比较晚，问乔南松能不能来接，乔南松听她口气有点不对劲，自然满口应诺。

正说呢，黄斌谦背着手从楼梯下来，乔南松也没挂立马挂电话，眼看他走近了，也不刻意压低声音道：“那我下班就过来，现在领导回来安排任务啦，先挂喽。”

黄斌谦心情不错，很反常地拍了拍乔南松的肩膀，笑眯眯道：“跟女朋友聊天呢？小伙子不错，唔，不错！”

乔南松没多想，这么一个抽风型的领导，对上不知道，对下很按自己的心情给面子，办公室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于是跟着他走进小隔间里，眼明手快先倒了一杯茶送过去，黄斌谦正好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眼看这时候了乔南松还不忘自己的领导地位，神态愈发可亲，手指敲着桌面，道：“等会儿就能下班了，今天咱也提前一点，来来来，坐下聊聊天。”

乔南松一笑，工作都差不多了，这次党建办提交上去的几篇党建文章，学校领导很满意，中央党校派来审查的领导也称赞不错，黄斌谦脸上有光，或许刚才又从领导那儿得到可以提前下班的旨意，显然现在自己来卖人情。

乔南松的坐姿，历来都是黄斌谦很欣赏的，即便是说话，他也不会下意识放松自己，但也不想李凌和黄海可以绷紧了身体，这让黄斌谦感觉到自己领导威严的同时，又不反感刻意做作。

两人就后勤处刘主任家孩子准备出国留学一事交换了意见，又对某国元首和秘书闹出的叉叉门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这场聊天总的来说是在热情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乔南松很佩服黄科长知识点的博大精深和对国际国内热点问题的敏锐目光，黄斌谦自然投桃报李，对乔南松能紧跟时代主题和领导意图的精神提出口头表扬，眼见着杯子里的茶叶换了三四次，窗外的日头也渐渐偏西，办公室里的人陆续都回来了。

黄斌谦又说了半个小时关于明晚舞会的重要性，要求同志们都要有组织观念和严格的纪律观念，瞅瞅楼上别的科室陆陆续续都关了门，打电话问了下王主任，他那边也再没有什么任务要交代下来，于是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道：“好了，同志们，现在下班，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对他这种敢于担负责任的领导，下级自然是很敬佩的，每个人都赞扬几句，等黄斌谦先走，过了三五分钟之后，别的也就渐渐都走了。

乔南松跳上公交车直奔京城电视台，四点半左右，正是今天各单位下班的时间，人流量比如今的“人流”量还大，恍惚间，一路只见高楼阴影此起彼伏，形形色色的人在公交车上汇聚，到了电视台门前，公交车几乎开动不了了。

这里不是人多，是车多。

乔南松对汽车没研究，就知道车模有很多长得不错的，但用工作证在门卫处登记进了电动门，不断鸣笛让他让路的车子，却着实让他大开了眼界，原来这里还是有素质人的。

去楼上自然是不行的，人太多，乔南松也找不到乔燕工作室，于是就在停车场旁边的树下瞅着进进出出的车和人乐呵，五点多一点，乔燕的电话打过来了，问他在哪里。

乔南松瞅瞅立足的地方，心想除了一棵大树也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标志，又看看蜂拥如六月份人才市场的人流，眼睛一亮，道：“停车场，这儿有棵大树，树下有个抱着一簇玫瑰花的帅哥，帅哥旁边就是我。”

电话那边的乔燕一滞，正待说话，乔南松旁边嗖窜出一条人影来，对着车镜端详了一下打扮，甩了甩头发笑容可亲远远招手，道：“乔燕，这里。”

乔南松一愣，这不是抱着玫瑰花发呆的帅哥么，一米七超过一米八不到的身高，不胖不瘦皮肤白皙，脸型微微长了点，剑眉隆鼻，端得是个不常见的帅哥。

这哥们，有心和自己做情敌？

乔南松有点乐了，看见乔燕往他这边走来，于是嘿嘿一笑挂断了电话。

那帅哥抱着一簇花，往前迎了几步，笑吟吟微微弓着身子，将花捧了出去，道：“乔燕，节日快乐。”

乔燕脸色古怪白了笑嘻嘻抱着手臂看他的乔南松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笑道：“谢谢，也祝你节日快乐，这花……”

那帅哥热情道：“原本是不能送花的，你比这花更美，但又想不到除了玫瑰花还能有什么能配得上你，能代表我的心意。这是我从郊外的花农家里亲手挑选的，好看吧？”

乔燕低头嗅了一口玫瑰的清香，微笑道：“很漂亮，味道也不错。”

帅哥大喜，将花又往前递近了点，道：“没人能比你更配得上它了，收下吧。”

乔燕微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但玫瑰花的意蕴太深厚，我不能收的，好好保养它吧，等你遇到能够并且应该接受这簇花的人，我想她肯定会更喜欢的。”

帅哥显然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脸皮很厚，也微笑道：“美好的花，只能盛开一次，这一次盛开，注定是为你的，请你收下它，只是对美好的祝福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乔燕笑道：“你人很好，花留着吧，除了我男朋友的玫瑰花，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

那帅哥坦然一笑，道：“我的心意你知道，我不会死缠烂打，所以你也不用委屈自己。”旋即叹道，“这么美的花，难道你忍心让它枯萎么。”

乔燕叹了口气摇摇头，嗔怪冲乔南松道：“坏蛋，看热闹还没够哦？”

帅哥惊讶看着乔南松冲他耸耸肩膀，伸开双臂走了过去，乔燕恼怒掐了他一把，而后很自然地投入他的怀抱。

反正乔南松觉着，自己似乎听到了哗啦一声心碎的声音，那帅哥眼睛里的失望和委屈，不管别人看没看到，反正他看到了。

“谢谢你对我们家乔乔的赞美，再三感谢。”左手牵着乔燕的嫩手，乔南松向帅哥伸出右手，微笑说道。

帅哥望着乔燕的目光，很悲切，很空洞。

乔燕笑道：“他就是我男朋友，好啦，我们要回家了，再见。”

乔南松对帅哥失魂落魄之下没跟他握手的举动很理解，不以为忤拍拍他肩膀，揽着乔燕便要往外走，也不管进出于大楼的电视台大小人等各种目光。

帅哥忽然一步窜到两人前面，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乔南松打量了半天，乔南松觉着这人有点居委会大妈才具有的那种目光，很警惕，很纠结。

“你，你们真的……”帅哥怀里抱着玫瑰花，两只手比比划划的，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乔燕巧笑嫣然依在乔南松身边，乔南松摊摊手，道：“老兄，我们大学就在一起了，虽然很高兴你能和我有一样的欣赏水平，也很高兴我们家乔乔有这么大的魅力，但作为他的正牌男人，我觉着你完全没有机会了。”

帅哥哼了一声，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乔南松不用听也能判断出来，乔燕想了想，道：“等他的工作稳定了，我们决定就结婚，所以，真的不要再这么费心啦。”

帅哥梗着脖子，瞪了乔南松半晌，忽然道：“你能保证比我更能给乔燕幸福？”

乔南松哑然失笑，这兄弟明显还是个雏儿，也比较单纯，笑道：“好吧，我承认你人不错。不过，兄弟，你真的没机会了，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我家花，赶紧回去吧，蒙着头哭一鼻子，明天起来继续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瓶里的那朵花，走喽！”

帅哥翻着牛眼，呼呼喘着粗气，蓦然一笑，乔南松一愣，护着乔燕往后一退，道：“又起什么坏心眼啦？告诉你哈，我八岁开始，师从江湖上有名的无名老道，学得一身万人敌的本领，脚踢北山幼儿园，拳打男孩养老院，你可别想让你的狗腿子们一拥而上啊。”

帅哥很光棍地将玫瑰花往他怀里一塞，优雅地笑道：“好吧，我承认眼睛看到的暂时是个事实，但你们还没结婚，我并没有完全失去资格。这花，目前应该是你的，不管送花的人是谁，但配得上的只有乔燕一个。”

乔南松眉开眼笑接了过来，往乔燕怀里一塞，道：“快收着，本来还打算今晚搞点烛光晚餐什么的，现在看来道具都不用费心了。”

乔燕埋怨了他两句，也没有拒绝花，向帅哥道了谢。

帅哥收起护鸡仔的老母鸡架势，活动了一下臂膀，向乔南松伸出右手，坦然道：“你很有趣，交个朋友吧，我叫黄皓。”

乔南松跟他握握手，道：“乔南松，按照你们的规矩，我自报家门，三代贫农，今年刚工作，目前在党校当跑腿的。”

黄皓有点发愣，摇摇头笑道：“好吧，按照小说里写的，接下来我应该得意洋洋报出自己的名号和背景，然后对你威逼利诱棒打鸳鸯，你卧薪尝胆，最后不但打倒了我这个邪恶的反面人物，工作事业两丰收，还由此留给江湖一个传说和一抹孤寂的背影。”

乔南松失笑，乔燕刚去电视台，追求者巨多，但他能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光明正大地捧着玫瑰花等待，背景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这人笑容坦然，说话也很风趣，心性不坏。

于是道：“那，是不是按照原计划要演下去才行呢？”

黄皓摊摊手：“公平竞争，要么你让我灰头土脸，要么你灰头土脸。”

乔南松撇嘴：“我敢保证，你肯定要狼狈逃窜的。”

“哦？你这么自信？”

乔南松想了想，道：“这不是自信，百分百的事情，不会出意外，自然而然就会朝着那一步发展的。”

黄皓看着乔燕，她温柔如水静静站在乔南松身边，自始至终心里对这件事都没起半点波澜，登时觉着自己的心，哗啦啦像玻璃杯碎了一地，仰天叹道：“这什么时代啊，好白菜，怎么都叫猪给拱了。”

乔南松冷笑：“那没拱上的，岂不是猪狗不如？”

黄皓蓦然脸颊通红，和乔南松斗鸡似对着眼，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大多数应该属于不敢吃这葡萄就说酸的那种，窃窃私语出言挑拨，眼看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乔燕白了乔南松一眼，心里也不担忧，她不是遇到事就失去主张的人，心里有自己的天地。

果然，两人对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黄皓敲了下乔南松的胸膛，道：“有意思，你这人胆子既大，脸皮也后，还更腹黑，作为竞争对手，我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很随意地点着脚尖，他又道：“我在中宣部上班，算是比你资格老点，往后多联系，你要是有空，一起喝酒。”

乔南松对他观感本就不错，闻言笑道：“行，但别再打我家乔乔的主意就成，不然黑麻袋板砖什么的，肯定给你上了。”

黄皓哼了一声，对他这种威胁很不以为然，反唇相讥了几句正要告辞，乔南松笑道：“当然，你要是没事，现在请我喝酒也行，就当给我们家乔乔压惊。”

说完，他的目光陡然迷离起来，似乎在揶揄地恶心黄皓，又似乎什么也不在意。

黄皓又是一愣，突然一声笑，摆手道：“行了，你也不用试探我，我这个人别的不好说，但自知之明从来都是很让人佩服的。看得出来，我的一时热情比不过你们相濡以沫的默契，往后就算是朋友吧。不过，你们不打算回家陪家里人？”

乔南松道：“老家在西北，在京城就我和乔乔两个人。”

乔燕有点不太理解乔南松的心思，这个黄皓来头不小，按照乔南松的原则能不交往就尽量不交往，怎么现在还叫他一起喝酒呢。

但想了想，她也有点明白乔南松的心思。

黄皓这人，看起来人不错，也很有教养，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明智的舍得原则，但毕竟不知道根底，乔南松的心性又是潜伏与隐忍并存的以求稳为原则的，有机会更多更深入了解这个黄皓，并且最好能掌握这个人的心里活动和往后的行踪，这不仅是对她安全的负责，也是以防以后发生不好的事情从而做出应对的前提条件。

黄皓洒然一笑，没拒绝乔南松的邀请，三人出了电视台的门，在身后群众的议论中漫步往市中心走，忽然接了个电话，笑道：“家里管得严，我也是没钱人，要喝酒你们得请我，然后再请个小朋友。”

乔南松脱口道：“小――朋友？你儿子？”

乔燕一声轻笑，黄皓骂道：“儿你个鬼，老子还黄花大小伙子一个呢――是我老头子一个战友的儿子，今年高考，刚从南方转学回来，因为和我妹妹关系不错，今晚想让我带他出来玩。”

乔南松义正词严道：“要我们请客行，但别当黑人，可没那么多钱养活你们这群太子爷。”

黄皓翻着白眼：“你当我真是什么二代呢？骂人是不？随便找个烧烤摊，那小子家里三代军人，动不动就挨皮带，高级场所从来就没去过，一个月零花钱还没三百块钱呢。”

随后向乔燕叹道：“你说你这么好一朵花，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牛粪了呢。这点出息，切――”

乔南松得意洋洋昂着头，道：“你懂个鸟，我们这叫甘之如饴。”

黄皓一呆，苦笑摇了摇头，三个人找个了干净的烧烤店坐下，摸出手机回拨了个电话，而后道：“打击人也不带这么来吧？！好歹咱们算是对手加朋友，等会儿多给我留点面子。”

乔南松奇道：“怎么说？”

黄皓脸色发苦，盯着眼前桌子上的啤酒瓶半天，道：“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让他出去大嘴一咧咧说我一中宣部的人被京城市委党校的人收拾了，这张脸往哪搁？！”

乔南松抿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心里警惕越发浓烈，这人能折节，也能用自己给别人造成某种假象，假如要真觉着他是个完全单纯的人，到最后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但心里不免也对那个小朋友好奇起来，只听黄皓这么说，就有一个和寻常人家的小孩一样淘的小屁孩跃然而出，但这会不会也是个假象？这个黄皓，究竟是怎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