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前沿的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羽扇纶巾,一身灰白儒衣,腰束璞玉带,真个是风流倜傥。
在他身后,一名一身布衣的三十多岁粗壮汉子望着叶七和雁琼的背影,低声对青年男子道:“少主,这两个马贼真不知道又要去做什么勾当?”
“你们看他们真的是马贼么?”青年男子羽扇一摇,淡淡地道:“依我看,充其量是个假贼,他们根本不值得我去观察,倒是先前进去的那位公子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一出现,这两个假贼就立刻惊慌失措,这会儿又闪身跟了回去,看样子这个人有些来头!”
粗壮男子闻言问道:“少主,那咱们是不是?”
“管,当然要管,看他们的架势是要对那位公子不利,敢动本少主感兴趣的人,呵呵,周占,看好了商队,别被这两个假贼打了主意,周海,调些身手好的家丁过去,务必要保护好那位公子!”
周占一听顿露难色:“少主,我们可是商贾啊,这道上的马贼咱们还是避一避为好!”
白面公子不以为然地道:“我做事还用你教么?我这也是再为爹爹考虑,你想想,身为一方富贾,当然是结交的人越多越好,马贼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你跟他相熟,在山野相遇他照样要截你!万一那位公子是个军防要员,我们不就又多了一条脉路?这其中利弊你可曾想过?”
两个下属听得连连点头,白面公子挥挥羽扇吩咐道:“去,去,若是惹了马贼,咱们有那么多身手高强的家丁,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就算那位公子不是什么要员,我萧凝枫就当是多交了一个朋友!”
两个下属分头去了,萧凝枫羽扇一摇,脸上露出一片似笑非笑的神色,迈起了步子向馆驿走去。
........
馆驿大厅是专门供住客饮食的地方,二十几张简陋的方形木桌毫无章法地排列开来,几个一身布甲的馆驿接应客串着小二捧酒端菜穿梭于大厅之中;因为此时正是吃晚饭的当口,除了几张预定的座位外,所有的客桌都占满了人,有的甚至干脆坐在座位之间的地上大吃大喝着。
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色人物自顾自地吃着,谈着;还有一些相对文雅的住客捻着小酒正在对大厅北角台子上卖唱的歌妓品头论足。
这些行商带来的歌妓虽然不算是国色天香,但她们大多身着薄纱小衣、紧身玄裤,红绿相间又浓妆淡抹,窈窕的身段暴露的淋漓尽致,再加上她们时不时的朝着座下看客眉来眼去,最关键的在起舞过程中还经常做出一些无尽妩媚的动作,着实让四座观望的这些**为之痴狂。
龚非进了大厅登时吓了一跳,这哪里是什么军驿,简直就是灯红酒绿的夜店,通往二宿房的路本就被桌椅压迫的剩下了那么一小截,此时更是被堵得严严实实,环绕四顾,还好自己预先定的座位还在。
还好身边有一位大汉相随,相信走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困难,想及至此,龚非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踏上了二的台阶,来到了二,顿时感到一阵清明。
就在他们身后,叶七和雁琼推搡着身边的住客,目光一直跟着龚非上了,一个接应正好从二下来,雁琼凑上前去,自袖筒中透出一串银钱,低声问道:“刚刚那位客官住在那个房间?可在这下定了席位?”
接应迅速地接过银钱,揣入怀中,左右看看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道:“二甲子号房,左边第三张靠近柜台的座位便是他定的!”
雁琼点了点头,鄙夷地看了一眼接应的背影,然后对叶七道:“我们去那边坐,就等他下来,若真的是他,就趁着人多口杂的当口杀了他!”
两个人强行与那张空桌周围的客人调换了座位,陈沉着两张黑脸开始等了起来,而此时坐在台子附近的周海也带着十几名腰怀短刃的家丁也悄然坐到了叶七和雁琼不远处的地方。
.........
龚非来到了董霜儿和丹阳的房间前,轻轻轻敲了敲门,待房中有人回应后,这才推门走了进去,邓承麟则按住腰间佩刀威武地立在门口做起了门神。
龚非进了房间,丹阳正坐在榻上绣着什么东西,霜儿原本坐在茶座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但一见到龚非,便马上双眼泛着火光地瞪了过来,龚非被她瞪得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随即讪然地对两个女孩子说道:“丹阳,霜儿姑娘,你们还没,还没吃饭?”
“看着你我就气饱了!那还有什么心思吃饭!”霜儿爱答不理地说着,一想起今天上午的那件事,这个小美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龚非又是一阵苦笑:“也好,这驿馆中龙蛇混杂,让两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跟他们在一起我也不放心,你们先等一下,我待会儿叫侍应把饭菜给你们送上来。”
“谁要你担心,本姑娘这就下去看看,看看那些人是不是比你还讨人厌,惹人烦!”龚非话音未落,董霜儿立即就唱起了反调,龚非真是欲哭无泪了,不就是说了几句真话么,这至于吗?
霜儿说着便朝门外走去,看着自家兄长一副三更欲哭,五更无泪的模样,丹阳哧地一笑,龚非苦着脸看向了自己的妹妹,丹阳连忙掩住口,然后道:“大哥,你陪着霜儿姐姐去,我不习惯热闹。”
龚非满脸感激地道:“嗯,待会儿我就叫人送饭上来!”
下依然热闹非凡,坐在霜儿身边的龚非却感觉十分的窘迫,身边娇蛮的霜儿撇着嘴咀嚼着花生米,时不时的还表示一下对自己的抗议,自己夹到哪道菜,她的筷子就会流星一般截击过去,菜都上齐了,自己打着鼓的肚子却一点食都没进去,真是耐人寻味,发人深省!
邓承麟正襟危坐在龚非身边,这两位却是井水不犯河水地频频交着杯,简直把自己当成了空气,唉,女孩子还真不能惹啊,霜儿一发怒,后果真的很严重。
在远处独占一桌的白衣少年萧凝枫却看的津津有味,想不到那位公子还真是对自己的夫人爱护有加啊,满大桌子的菜,看样子分明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居然还是很怜爱地看着枕边人进餐。
同样的时间段,在靠近歌妓台子的一张座位上,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却无心观看歌妓露骨的表演。
少年身着一身淡紫色箭袖宽领袍,腰间玉带上衬着青黄香囊,头束公子冠,一张瓜子脸,蚕眉细眼,鼻梁高耸,淡须薄唇;看上去风度翩翩,一张俊朗的面庞上却显得异常阴沉。
在他身边,是一位年逾四旬的老者,这人头顶雄黄冠,身着大袖长袍,周身透出华贵的气息,但那张脸却与一身的气息全然不符,同样一双细眼绽射着精明的光芒,凸出的下巴更是如同一把尖刀。
在他们身边侍立着六名身高体壮的短装汉子,而且个个腰间配有短刀。
少年男子抬起头看了眼身边呼唤着的人群,抓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压低声音对身边的男子说道:“此次北周国戚尉迟炯起兵,司马消难和高宝宁都随声应和,突厥那边也蠢蠢欲动,看样子北周是真的乱了,柳大人,此次你我二人前来探听虚实,务必要尽心竭力!
要知道,我后梁国如今国力垂危,主上对北上伐周一事一直犹豫不决,若不借此机会做最后一搏,那就只有国破家亡一条出路了,如此一来,我萧纯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同宗鹰派各部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中年男子闻言连连点头道:“少主放心,中书舍人柳庄一定不辱使命,这联合尉迟炯伐周一事对我主上有百利而无一害,下官怎敢不用命乎!”
“嗯,那就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分头行动,由我去联络尉迟将军的人,你马上趋步进京,谒见丞相杨坚,若是真如情报所言,那我后梁鹰派必然立即起兵,振兴主上基业!”
两个人还在谈着,座位后面一个不起眼的汉子已经悄然而退,来到了另一位袍服公子身边低声附耳了几句,那人听罢微微一笑,冷笑两声自语道:“好,叔父起兵伐杨,家父被害,临终之时叫我投奔西凉党项,我本想先去躲避两年,但如今有了这两个人,我尉迟枭还逃什么逃,苍天有眼啊,父亲,孩儿报仇有期了!”
这时,身边一个下人打扮的汉子低声附耳说道:“公子,这两个人来意不明,咱们还需谨慎行事才是!”
尉迟枭点头应道:“好,今夜我便探听一下虚实!”
龚非饿的有些疲软,但对霜儿的娇蛮却无计可施,正在这个当口,就听见门口一阵狂笑:“呦呵,想不到小小馆驿竟然如此热闹!”
这时又听到一名接应歉意地道:“这位公子,对不住了,今晚这房间都订满了,而且也没有座位了!您看?”
就见那人大袖一拂,将身边的接应推到一边,大步流星的朝着人群走来,优美的声音又爽朗的响起:“无妨,无妨,楚某身仗一剑别无他物,有块房梁歇息就可以了!”那人环绕四顾,目光停在了龚非那张还有空余的座位上,然后悠然地道:“谁说没有座位的,这不就有一个么?”
龚非闻言一怔,就见那人早已趋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霜儿身边座位上。
霜儿白眼一翻,厌恶地道:“这人谁呀?”龚非耸耸肩,刚欲说话,却迎来了霜儿更大的一个白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