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汝霖换了一身便装,在长子郑宣祖的搀扶下来到了正堂,一见到自己的二儿子,郑汝霖便怒从心生,郑宣威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郑汝霖坐到了桌案旁,指着郑宣威颤巍巍地怒斥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今天这出闹剧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事先不跟我讲!”
郑宣威怯怯地抬起头,支支吾吾地道:“父亲,孩儿真的是....”还没等他说完,便被郑汝霖气急败坏地打断下来,郑汝霖站起身,扶着椅栏恨恨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么?我低声下气制造了这个可以拉拢那个镇宁侯的机会,被你这么一闹,就白白夭折了!今天,今天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郑汝霖越说越气,就要拿起桌上的杯盏扔向郑宣威,郑宣威还不是一般的怕老爹,一见郑汝霖真发了火,这位风流郑二少立时便麻了爪,跪在那不知所措起来,郑宣祖和管家一见一家之主真的动了怒,连忙上前劝阻,郑老爷子气的瑟瑟发抖,郑宣祖轻轻夺下了父亲手中的杯盏,扶着老爹坐下后,回过身对跪在那的郑宣威怒喝道:“混账东西,还不滚下去,在这爹只会更气!”
郑宣威一听大哥给自己开了通行证,连忙如释重负地起身退了下去,郑汝霖看着自己二儿子那副夹着尾巴的模样,不禁叹息道:“宣祖,你看看,为父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没用的儿子,看来这次拉拢董寂又得等等啦!”
郑宣祖连忙安抚道:“父亲息怒,二弟只是年少轻狂,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回头叫母亲和舅父好好管教他便是!”
郑汝霖叹息着抓起杯盏,无可奈何道:“别提你那个舅父了,我郑氏三子之中,他最溺爱的就是宣威,你又不是没看见,这个畜生都被惯成什么样了!”
郑宣祖见父亲的情绪微微平静了些,便若有所思地道:“父亲,孩儿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汝霖放下杯盏道:“祖儿,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跟为父还有什么好遮掩的!”郑宣祖点了点头,然后沉声道:“父亲,孩儿感觉,今日即便没有宣威这件事,我们也很难将董寂拉拢过来!”
郑汝霖狐疑地问道:“此话怎讲,难道他还敢不买梁大将军的帐?”郑宣威站直身子解释道:“父亲,难道您今日去董府就没看出来么,我们通过官署发出的书札,如果他董侯爷有心结交的话,这样的事情当然越低调越好,可他不但没有低调,反而一下子把长安名流请了一半过去,这算什么,明着我们是重客,但其实他是要暗中告诉所有人,我们不过是他董府这次大宴的俗客,与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郑宣威顿了顿,继续道:“再有,出来迎接的是董叔夜董大人,这也更坐实了孩儿的判断,我们要拉拢的是镇宁侯,可董寂却将主位让给了自己的老爹,这样做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还是在影射着董寂的心意!第三,父亲,难道您就没看出来,今天的事有些蹊跷么?宣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哪里,原本被忽略的彩礼却在入府之前被董叔夜的人发现,先前进去的那些客人都是聋子瞎子不成?呵,这也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
郑汝霖猛然醒悟道:“你是说,他小小的镇宁侯董寂是不愿向大将军示好喽?这个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郑宣祖继续解释道:“倒不是说他不愿向舅父示好,而是当今朝中形势如此,满朝文武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时候,各路大臣本就各自心怀鬼胎,虽然明面里都唯丞相马首是瞻,但暗地里已经不知道分裂成多少股势力,自从宇文护被丞相诛灭三族,五王全部授首之后,这朝中大势已然明朗,有传言说丞相要有篡逆之心,依孩儿观之,恐怕这周氏江山不久便会易主。
何况舅父是宇文氏旧臣,丞相的秉性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的猜忌之心太重,这样一来,恐怕更没有哪位大臣会轻易作出决断,他们抱的都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态,要知道稍有不慎,恐怕就会招来杀身之祸,作为一个臣子,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他就只有成为砧板鱼肉的命!”
郑汝霖悠长地叹了口气道:“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郑宣祖摇手道:“父亲,办法有很多,而且,眼下就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主意!”
郑汝霖仔细看了看自己这个从来不说空话的长子,郑宣祖平静地道:“父亲,您没感觉二弟这件事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
郑汝霖眼睛一亮,猛然醒悟道:“宣祖,你是说?”
郑宣祖淡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他董大人今日打得是因为二弟莽撞行事,事先没有通知两家老小的幌子,那样做确实对女方家长有些不敬,但咱们并没有失礼太过,还有很大的回转余地;不管他董叔夜心中到底是什么打算,但我们只要记住一条,我郑家家大业大,做事体面,现在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他董叔夜喜欢排场,那咱们就做足了排场!
到那时,聘礼已下,再去登门拜访,他董叔夜和镇宁侯再怎么不愿与我们接触,提亲一事弄得满城皆知,他们应该不会拉下脸来给我们难看了?董府千金过门之后,已然木已成舟,就算他董寂不想与我们纠缠在一起,但在外人眼中,他们早就是我们的同舟之人了!”
郑汝霖沉吟半晌,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
董府跨院之中,经过了一天的忙碌,龚非已经疲惫不堪,送走了那些士绅名流之后,龚非便拖着沉重的身子,醉意熏熏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来到了床边,龚非连宽衣解带都懒得做,便一头栽倒在榻上,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隐隐听到了一阵敲门声,龚非气息悠长松散地道:“进来,门没锁!”
“吱呀”一声,门扉被自外而内推开了,然后悄悄关上,不多时,龚非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说话,还道是黄莲来送解酒药了,便轻声道:“黄莲,天色不早了,把东西放在桌上就早些回去睡!”
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谁是黄连呀,人家还以为你睡了呢!”
龚非对这个声音很敏感,刚刚还昏昏沉沉的身子立刻便清醒了大半,在脑海中不停浮现着一个词:“引狼入室!”随即整个人也噌地坐了起来,四目相对,龚非的眼中下意识地便产生了迷茫和微微的惊讶。
没错,床边桌案上坐着的正是董霜儿,深更半夜敢闯入自己的住处,也就只有这位董家小姐能干得出来!片刻之后,龚非才发觉自己的神情好像有些对人不太尊重,便苦笑着解释道:“刚刚头脑眩晕的不行,正准备睡下,突然听到说话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霜儿姑娘别介意!”
董霜儿这次倒没有破马张飞地大吼大叫,而是嫣然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龚非的意识被刚刚猛然一吓惊醒大半,但马上便又回到了天旋地转的境地,但无论意识怎么模糊,但眼前霜儿的举动却看得异常清楚,她今晚真的变了,那种温柔没有一丝做作,是很自然的流露。
龚非操着醉眼,仔细审视了霜儿一番,灯光下,霜儿青丝半挽,发髻鲜亮,一根凤头钗插在其间;也许是刚刚梳洗过,空气中还能嗅到淡淡的幽香,灯烛辉映下,那一张小脸显得格外清秀动人,五官与略显婴儿肥的面庞雕梁画栋一般结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娇美可人。
杏黄色夹袄紧裹着箭袖纱衣,绸带束缚着妙曼的纤腰,下身是一件银白色花边掖底长裙,一双玉足隐匿其间,娓娓动人的身段中规中矩地端坐在桌案一侧,整个人都如同出水芙蓉一般。
龚非揉捏了一阵眼睛,然后淡笑道:“霜儿,今晚我真的累了,所以,唱词还是免了,明天,明天我多唱一首给你听。”
霜儿莞尔笑道:“谁说要听你唱词了,我这次来是专门谢你的!”
龚非早就将上午戏耍郑宣威的事忘到了脑后,是以一阵莫名地问道:“谢我?”
“嗯!”霜儿见龚非那副问题宝宝的样子,连忙点解道:“我都听大哥和爹爹说了,是你把那个郑二公子郑宣威赶走的!所以,人家才会来谢你!”
龚非淡笑道:“这件事啊,霜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龚某只是为了侯府罢了!”
霜儿从袖中取出了一道小香囊,递给龚非道:“那怎么行,虽然如此,但你还是帮了我,这个送给你,是我从黄莲姐姐那里学来的,自己笨手笨脚的,希望你能喜欢!”
龚非真是被感动的都要嚎啕大哭了,这个仿佛自己克星一般的女孩今天不仅没有挤兑自己,还送了自己东西,要是换做白天一定要看看今天的日头是从哪边升起的,心里这么想着,龚非缓缓接过香囊,仔细审视了一番,失笑道:“那龚某就谢谢霜儿姑娘了!”
霜儿还真是头一次送东西给别人,看着龚非爱不释手的样子,那颗懵懂的芳心也不禁有些微醺起来,就是眼前这个一直都被自己讨厌的,看起来十分无厘头的人,这段时间竟然表现得异常优秀,放眼这长安城中,敢与郑宣威那样的纨绔子弟抗衡的人真的很少,何况他只是一介小小的主簿,最要紧的是,他今天帮了自己,其实霜儿心中,对龚非的感觉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讨厌,甚至萌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龚非保管好了香囊,回过身却不经意地看到了霜儿那双略显痴迷的眸子,被这么一看,霜儿这才缓过神儿来,一想到刚刚自己的举动,小妮子立刻便红了半边脸,龚非见状连忙打圆场道:“霜儿,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睡,我,我有些累了!”
“嗯,嗯!”霜儿娇羞地点了点头,起身正要离开,却猛然感到了一丝异样,门外一阵细微骚动,龚非正要起身,霜儿立即便吹灭了桌上烛火,龚非见状一惊,却被霜儿一把拉到桌边蹲下,房间中黑漆嘛乌的,月光入户,只能看到窗外影影绰绰闪现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龚非心中一惊,低声问道:“他们是......”霜儿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低声道:“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待会儿他们进来后,我来收拾他们!”
龚非,还要说话,那两个一惊慢慢探向门边,月光辉映着纸窗,门扉的花油纸上赫然映衬着两个提着大包小裹的光头。
龚非暗自思衬着:“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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