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姨恢复得很快,几天功夫,过去的事想起七七八八,乐得老南那张脸整天跟长了花似的。老南虽然是个忙人,这几天里却围在老婆身边没离开过一步,只是苦了他的手机,三不五时地铃声乱响,没一刻消停。南大市长的手下也经常捧着各种文件在疗养院里来来去去,拍马送礼的信息灵通人士更是川流不息。不过老南考虑到夫人的健康状况,下令除了医护人员和我们几个以外,南夫人一概不见外人。
我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加上双休日,和许立又在杭城多留了几天,以便观察肖姨的术后状况。
苏裳这几天也一直陪在她的肖姨身边,那位柯某男似乎也是位日理万机的人物,每天匆匆把苏裳送到疗养院,又依依不舍地匆匆离去。苏裳和他之间仿佛竖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冰冷篱笆,这位老兄看来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状况居多。
只是苏裳对我也是这么爱理不理、冷冷淡淡的,却让我郁闷不已,心中微微有气。我这么忙东忙西的难道是为了变态的南大叔,还是为了和我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肖姨?!也懒得再去追问什么理由,每天例行公事地和许立一起检查完肖秋的身体状况,记下各种数据,见了苏裳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算我自作多情,算我是个大傻瓜总行了吧?!做完这桩亏本的生意,我是再也不会管他们一家地闲事了。
可苏裳看我时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差。今天我向她点头致意时,她瞪着我脸色铁青,却不说话。我讪讪一笑,赶快开溜,呃,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是你搭上个贵公子不再理会我这种小瘪三。怎么还端着一付好象我万恶不赦对不起天地父母似的表情?!女人,不可理喻。我在肚子里叽咕着。但想起往日和苏裳在一起时的情景,想起那个雨夜她如落花一般的娇弱,想起她陪着我上学的那些开心日子,我心中仍禁不住浮起淡淡的叹息。
这样也好,我也少一份歉疚。要是再这么东牵西扯地,怎么对得住我的小安,怎么对得住在家待产地母老虎?想到这里。我长长吁出一口气,有些事情想明白了,风清云淡,也没什么大不了。权势、金钱,这些东西原本就比我这一文不名的小子诱人的多。何况我和苏裳之间又没有任何承诺,我有什么理由不让她去寻找自己的春天?不过这样看来,我一心一意想以救治肖姨来换取苏裳自由的念头倒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攀上柯某男这个金龟婿,连老南都要拍马不及。苏裳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周日下午,照例检查完肖秋地状况,愈后情况良好。她的精神状态不错,病后虽然容色素净,但却打理得十分得体,不时微笑着和老南对望。老南在老婆面前真正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笑容满面,除了没胡子,倒有三分像KFC门口的慈祥大叔,一点都看不出某人曾经在我面前展示的阴阳怪气、威胁利诱、装腔作势等等阴暗的变态面目。我心中感叹,他这也算得上是变脸一绝了吧!
许立记录了一大本肖秋此次手术及注射普2号的原始数据资料,看着病患渐渐康复,他已经有些迫不急待地想回去尝试更多的普2号试验。看着余下也没什么大问题,我也急着摆脱老陆医生无休止地问题轰炸。两人商量一下,决定当天就走。
“什么?你们要走,小秋的身体……”老南有些担心老婆的身体。
“不要紧。您夫人能够清醒过来就已经恢复了大半。接下去只要坚持复健,一、两年之内应该就能恢复到普通人的生理状态。”许立指指老陆。“复健方面,有陆医生这位专家在,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如果有什么意外的状况,我们也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老南闻言不再坚持。
“许医生。”肖秋突然轻声叫道。
许立撇撇嘴,有些郁闷:“叫我许立就行了。”这几天,不管他愿不愿意,逢人都管他快刀许叫医生。
肖秋微微颔首,又转对向我:“林医生。”
“不,不!您叫我阿锐就行了。”我一时汗颜,许立当个把医生还算货真价实,我嘛,这个,顶多当当江湖郎中,那敢称医生?!
她微笑着缓缓说道:“不管,怎么称呼,你们,都是我这,这辈子最,感激地人。这些日子,我好,好象在做一个梦,又像是从,一个梦里醒过来。幸好,明辉和妮妮在,我的身边。谢谢!谢谢你们……”肖秋的语言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说这一小段的话也有些吃力,但她语声真挚,那份十二万分的真诚任谁都看得出来。
“那里,能让您醒过来,我们也已经很开心了。”我也真诚地回答她,没有半点虚假。她那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和诚意真的让我非常开心,心头暖暖的,苏裳给我带来的不愉快一时之间忽然不再重要。能真正地帮助一个人,获得她真心的感激,这种感觉,嘿,真地好极了。当然,要是有些花差花差地补助就更开心了!我颇有不甘地瞥了一眼满面春风的老南,哼,便宜这家伙了。
老南嘿嘿一笑,低头在肖秋耳边说:“小秋,我去送送他们。你好好休息。”说着,起身向我们走来。“许医生,林大先生,请?!”
搞什么鬼?!这家伙没理由一下子这么客气啊?!我疑虑地瞅瞅他,老南挑眉一笑,笑得风清月白。
我眼角扫过呆坐一边,瞪着我一直没有说话地苏裳。心头低叹,转身和许立走向门外。
“啊,对了!”一脚迈出房门,我突然想一件事,回头对苏裳说道:“苏裳,我对你提过地那事,”我抬眼看看她的断手。含糊地暗示道,“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也许能真的能找出一些法子。”不管怎样,我们曾经是朋友,我话尽于此,也算是尽最后一点心意。
不再看她,我迈步而出,把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或者是隐隐朦胧的那些情感留在身后。
“林锐!!”苏裳突然尖声叫道。声音凄厉,直刺我的鼓膜。
“妮妮!”“妮妮?!”两声呼唤同时响起。南明辉语声严厉,暗含责备;肖秋则是不敢置信地望着苏裳。
“你就这么走了?!”苏裳霍然起身,并不理会他俩的话语,闭了闭眼,努力压抑着语声,冷冷问道。
我不禁皱起眉头,怎么?我还欠你什么吗?!
她用力瞪着我。脸色白地吓人,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不住地颤动,眼眶慢慢红了。
“阿锐,不妙噢?!”许立低呼一声,拔腿就走。
我狠狠瞪了他只留袅袅余烟的背影一眼。呸,平时都不见他跑这么快。
回头一望,不禁头皮发麻,呃,不妙,真地很不妙,非常地不妙。
苏裳的眼中凝满泪水,只待奔腾而下。她望着我,神情难解,似是愤怒。又象是伤心。更多的是痛苦。她慢慢走到我的身前,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服。无声地瞪着我,泪水终于突破不甚牢固的闸门,汹涌而出,她闷声扑在我肩头不停地流泪,我的衣服顷刻间湿了一大块。
我尴尬地举着两手,不知道是推开她,还是拥住她好?!怎么了,这又怎么了?!要哭地人是我还差不多好不好,我的苏大小姐?!
老南阴沉着脸,开口正想说什么,肖姨却笑着轻喊道:“明辉!年轻人,的事,让,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呃,不好意思。我们先出去一下。”我讪讪地半抱半扶着哭得连喘带噎的苏裳,在肖姨微笑的注视下,匆匆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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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众人眼光各异,但护士姐姐妹妹们大抵是以仇视阶级敌人的目光来打量我的,害得我像只过街老鼠,灰溜溜地扶着不停哭泣的苏裳,在庭院角落地树丛中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敢停下来。我这是干什么了我?个个护士MM瞅着我苦大仇深的,我比窦娥还冤呢!
苏裳的泪水像是倒翻了黄河水似的,流个没完,我心中虽然郁闷,但对流泪的女孩实在是没辙。
“别哭了!”我大喊一声,成功地引起了只顾闷头痛哭地苏裳的注意,她抬起头,直直地瞪着我,泪水默默奔流,脸颊血色全无,白得几乎透明,身子不住地发抖。
我扶着她颤抖的肩膀,稍稍将她推离我的肩头,无奈地柔声问:“怎么了,究竟怎么了?你别只知道哭啊?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括子,MMD刚下了决心不再理会她的事,这一哭,怎么我就心又软了?不知道教训啊?!可是看着苏裳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又实在不忍心把她就这样丢在一边。
“你,你,就是你!”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我,突然像是山洪暴发般,嘶声喊道,“你对我那么坏,对我那么坏!”她颤抖地握着拳,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拼命地捶在我的胸口,泪水,呃还有鼻涕,很快又侵占了我胸口的领地。
“好,是我坏,是我坏。”这种时候和哭泣的女人讲道理是没有用地,我无奈地轻轻捉住她地双臂,把她的脸庞按在我胸口,慢慢抚着她地长发,“嘘,嘘!镇静一些,好,乖!好姑娘。”
苏裳的肩膀剧烈抖动着,慢慢平息,她伏在我怀中,我拥着她柔弱的身体,两人静静站立。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哑着嗓子,打着噎,又开口道:“我,第一次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相信他,呃!会,会带给我幸福,虽然这个家伙,呃!又笨又油嘴滑舌,还到处有女人。”
呃,“这个家伙”不会是指我吧?我苦笑着,什么到处有女人,真是有苦自已知。
“我一个人呆在,呃!杭城,不敢住在南明辉那儿,孤伶伶地住在教授帮我租的房子里,晚上做着噩梦,常常半夜里醒来,呃!摸着脸上湿湿的都是眼泪。有时抱着电话,等那个人的消息,一等就是一个晚上,可是他始终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苏裳抽噎着,冷着小脸,努力瞪着我。
那个,那个,那些日子里,我在干嘛?呃,好象是忙着和许立捣鼓普罗米修斯,又忙着和小安约会,后来被容姐的喜讯吓了一跳。越想越心虚,这么说来,好象我是有那么点,这个不太厚道啊!把苏裳一个人丢在这儿……
“生日那天,我对着生日蛋糕发了一个晚上的呆,却只等到一个不具名的电话,yestodayoncemore!哈!他只给我放了一支旧歌,却连一个字都舍不得对我说!”她越说越激动,脸上红晕浮起,“那晚我伤心极了,跑到湖滨酒吧喝个半死,连肠子都快吐出来。我对自己说,那家伙有什么好?!长个大众脸,没钱又没权,我以前找的那些公子哥那个不比他强?!我为他哭,可他说不定在什么姐姐妹妹那里,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哼哼!我讪讪地摸摸自己的脸,这姑娘这样说,也太伤我自尊了,我这是长得有性格好不好!想着她一个人为我买醉哭泣的样子,我心中微微生痛。“呃,怎么会……”
苏裳使劲一挥手,喊道:“不,你别说,你让我说!”
“好,好!你说,你说。”我投降还不行吗?!
“我就是那晚遇到了柯惜时。他是个好人。他呵护着我,每天来接送,一心一意地对我。”苏裳说着,泪水氤然的黑眼珠中突然充满了怒火,她愤怒地喊道:“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只记挂着那个对我不理不睬的混蛋!”
我脸上一红,心头微微窃喜。嗯,这个,实在是男人的劣根性啊!虽然我心里已经有了小安,可是听到苏裳愤怒地这样喊,心里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