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往后花园去。

时间还早，我绕着池塘走了两圈，天上有淡淡的云，遮住了月亮，但一草一木还是能看得清楚的。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黑乎乎的树影和幽蓝的天空。忽地鸟儿在模糊的树影间鸣叫了两声，难道是说梦话不成？

我坐在亭子内石凳上，看着水中的云影，月亮从云的缝隙间露了出来，亮闪闪飘浮在水面上。忽然听到一声青蛙叫，接着“扑通”一声，月亮便随着波纹荡漾开来。

我随口吟道：“夜蛙惊月影，”

有人应道：“池塘散碎银。”

我一惊，抬头看，是孙小姐已来到亭子旁。

“宋先生你把书丢在客厅了，我给你送来。”

“嗯，好的，谢谢你！你这一句很妙，池塘散碎银，形象极了！”

“我也是随便说说，不合格律，算不得诗。”

“自从新文化运动之后，旧体诗算了死亡的吧，胡适之先生提倡新诗，不必讲究平仄之类的规矩，只要形象，有诗的韵味都是诗。我倒想起一句，独发花寂寞，”

“复来风殷勤。渺渺远河汉，往下接。”她扑闪着眼睛看着我。

“幽幽孤月轮。树仍去年树，”

“这个不难。”孙小姐说，“人岂旧时人。门前罕车马，”

“阶上多苔纹。缺月尚能圆，”

“旧人已难询。灯下多草虫，”

“窗外溢清芬。云淡月光寒，”

“夜深雾气氤。此心谁与共，惆怅已沾巾。呵呵，我对不下去了，结束了罢！”孙小姐笑着说。

“你对得真好，有诗才，从小一定背过不少古诗吧？”

“是啊，我母亲从小教过我不少。”她得眼神变得有些黯淡。

“对不起，孙小姐！”我勾起了她忧伤的记忆。

“叫我梅生吧，别小姐小姐地叫我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双目凝望着我，眼睛里里映着两个月亮。

“好的，梅生！”

“章武！我很害怕！”

“你怕什么？你不是连豹子都不怕嘛！”

“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你突然飞走了，我喊你，可是你不理睬我，你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一直往前飞，飞得很快。我在后在追着你，但是地上的石块树枝不停地绊着我，我摔倒了一次又一次，而你，飞得越来越远了，人变得一点点小，后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你真的会离开我吗？”

“梅生，不会的……”我安慰着她。

“那么你不会离开我了？”

“我想是这样的，但是，我们还是暂时要分开的，我想……我至少要回北京一趟……”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我愿意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我的心几乎被她轻柔的话语所融化，她充满期待的眼睛令我不容置疑地回答道：“怎么会呢？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不，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遭遇那么大的危险！”梅生情意绵绵的目光直直地射入我的双眼，我几乎无法面对，却又不能拒绝！突然她紧紧地抱着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你不明白吗？傻瓜，我早已是你的人了！当我决定不管怎样也要将你从悬崖下面拉上来的时候……”

“孙小姐，县长叫你快过去！”花园那边福全在喊她。

梅生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松开了双臂。她跑了几步，回过头来对我说：“别忘了今晚话！”

看着梅生远去的身影，我呆呆地站在亭子内很久没动一下，她那轻柔的话语，那浅浅的呼吸，还有那温暖的身躯与那深情的一吻，长久地存在于我的面前，我害怕一动弹，这一切就会破碎，被夜风吹散，弃我而去。

过了好一阵子，风起了，难敌阵阵凉意，我这才回到屋子里去。

我坐在床上翻弄着梅生送来的那些书，并不是为了阅读，而是期望从这本书上寻找她的痕迹。我回忆着跟她在一起的短暂时得，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回忆拉长，以伴我度过这无眠的夜晚。我回忆起最初看见她骑马的样子，她每说过的一句话语，她向豹子开枪的一瞬，还有月光下那般纯洁与无瑕。

我的心中突然产生巨大的悔意，我为什么没有好好地吻吻她？现在，我是多么渴望她温润的双唇，花朵一般，一定充满了香甜可口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睡得很香。尽管梅生梦见了我，可是我得承认，我的梦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空白。

我醒来的时候，抑制不住对梅生的思念，不觉打开门，来到花园内。

月色越发地好起来，照得花园内白昼一般，一草一木都呈现在眼中。我不觉又来到晚上我们相拥之处。亭外的水面平静如镜，一轮圆月倒影着，就像梅生清秀的脸庞……

“唉――”我分明听到有人叹了一口气。我看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正想着是否是幻听，却又分明听见有人吟道：“一窗寂月一厢梦，半抹清淡半香浓。”温婉若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又四面仔细搜寻了一番，远处树林边，似有一人影。

“梅生、梅生！是梅生吗？”我大声叫道。

“梅生？梅生是谁？梅生不是我，我也不是梅生。”

我往那边走去，没走几步，再定睛一看，人却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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