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笑吟吟地看了看众人,喝了口酒缓缓说道:“在下观俄国,国虽大,人口虽多,却有四不可怕,今说与诸公品鉴。”
“第一,俄国国土虽大,然多为强夺他国之地,其民众屡遭沙俄屠戮,因此四野有怨愤之心,国家对地方控制松散,国虽大而隐患众多。尤其东方人口稀少经济落后,距离其腹心之地万里之遥,一旦开战鞭长莫及。”
“第二,俄国人口虽多却民族林立,习俗文化差异过大,且彼此矛盾重重。俄罗斯族只占俄国人口一半,俄国对待其他民族的政策也陷入两难,如果放任自流,则彼此差异无法弥合,势必离心。近年来俄国行强制同化之策,禁绝其他民族语言文字,强制推行俄语,取消自治,激起了各民族的激烈反抗,是以人口虽多,矛盾重重,俄国之患在腹心。”
“第三,俄国制度落后。俄国之君主**体制因循守旧,腐化成风,官员不思报国只图私利,中上级军官为贵族把持,有才之士不得伸展才华,官以裙带贿赂而得,升迁不问才能,但问钱财和巴结,是故上层**无能下层离心。”
“第四,俄国社会暗流涌动,人心思变。这几十年来,俄国最流行的,就是社会**理论,提出把所有财产平分给穷人,甚至俄国的警察部长也提出了所谓‘警察社会主义’。这种思潮,导致俄国出现了众多以**为宗旨的政党,而在此之外的大批中上层知识分子也都或明或暗地同情这种理念。对他们来说,一旦开战,就是他们实践理论,发动**的时机。届时外有强敌,边疆民族纷纷起义,内有**分子煽动民众暴*,沙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郑宇洋洋洒洒一番话讲下来,众人无不倒吸冷气。如此讲下来,这俄国不但是外强中干,恐怕已经是危在旦夕了。李经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愣愣地看着郑宇。
郑宇微微一笑:“当然,这俄国虽有众多问题,毕竟那百万大军也不是摆设。战争,国家生死存亡之事,不可轻忽。俄国虽有可胜之理,若我帝国不能自强,仍是难免一败。”
“太子殿下,您方才所言正是至理名言。”一旁的一位中年人缓缓开口,语气恭谨,“帝国虽有陛下之圣明,殿下之明察,诸贤之大才,陆海军之骁勇,若列强应俄德*祸论之号召,群起而攻,我等当如何报效?”
这位祝大椿,乃是江浙一带财阀之中的翘楚,专营纺织,食品加工,贸易和航运等业务,这些年触角向北伸展,和帝国官方结合得越发紧密。正与明白,这人除了确有几分拳拳之心,更多地其实还是担忧自身产业。谁都知道,一旦开战,影响最大的自然是贸易和海运。即使帝国海军可以保护海上航线的通畅,但要是其他列强纷纷对华贸易封锁甚至开战,那首先要倒霉的无疑就是靠着海运和贸易网络发财的祝家了。
郑宇微笑说道:“祝董一片赤诚,在下感佩。此次巡游欧美,列强态度吾已尽数在握,除了英国已与帝国签署中英盟约,法国和美国均大量认购了帝国国债,法国还提供了特别低息贷款,用以进口法国物资,德国方面,在下于德皇行宫盘桓多日,许多误会已经澄清,德皇也对帝国表达了善意,想必不会对我开战。至于奥国,其与俄国在巴尔干矛盾重重,又唯德国马首是瞻,不会为俄国火中取栗。”
祝大椿虽未说话,但神色明显就是一缓,郑宇端起酒杯环视众人:“帝国国战在即,此战,乃帝国复兴之决战,千年强国之基石。诸位皆为我帝国人杰,东亚不世出之伟才,宇当与诸公共勉,窃望诸君携手,共赴国难”
“诸位,”郑宇举起手中的酒杯,殷红的酒液就如同战场上飙飞的血色,“为胜利”
“为胜利”
清脆的碰杯声,众人无不是一饮而尽,相视而笑,脸带感奋。
“说起国战,这打仗,拼的还是财力。”一直默立在郑宇身旁的财政部次长李登云开口了,“最近军需案打得不可开交,说到根上是个财字。国家这些年大发国债,搞基建,修工厂,造舰练兵,囤积军需,又广兴学校推广教育,年年赤字国用匮乏。今大战在即,在下是给国家理财的,到时候发不出军饷抵了命就是。可这万一国战受损动摇国本,那是遗恨千古的憾事,此去地下也难见华夏列祖列宗。”
众人面面相觑,老少狐狸们暗自交换下眼神。
“帝国的特别预算,大部分还无着落,前几个月军备动员开支,全是靠的央行和几大银行挪借,如果不尽快归还,恐怕帝国金融工商各界的银根都要出问题了。年初的预算案里已经包含了特别国债和募捐。今首期捐募已经开始,诸位是我帝国财界魁首,想必可为黎庶表率。”
郑宇目光一凝。
他曾经以鹰翔的名义在哈尔滨调研军需,自然清楚军需案的始末缘由,对于帝国财政方面的窘迫也是心中有数。这一次的战争,光是这个年度,帝国国会已经开征了特别税,帝国财政收入从前一年的九亿八千万华元跃升到十二亿六千万华元,而批准的预算里除了占年度财政收入五成半高达七亿华元的正常军备预算之外,还批准了八亿华元的特别预算,而这部分特别预算全部属于财政赤字,要依靠额外的国债发行和募捐等手段来筹措。
可郑宇知道,扣除了已经预支的动员费用,这样一个庞大的战争预算恐怕连几个月都撑不下来。另一个时空的日俄战争只不过打了一年不到,日本就花出去二十亿日元的战费,折合英镑两亿多,差不多等于十五六亿的华元。而这一仗的规模,要远远超过日俄战争,中国要花多少钱?
如果按照一战的强度……即使是富甲天下的大英帝国,也是甩卖了全球资产才熬过了一战。战费多少?年均二十五亿英镑,折合一百七十多亿华元
郑宇一念至此,心中也不由得踌躇起来。这打仗……果然不是普通人能下得了决心的。谁知道要打多久?如果最后不胜不败,都是负债累累难以为继,被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才叫做真正的杯具,只怕**就真的是星火燎原了要说起来,这次的军需案也实在是太过恐怖。而且军方说的明白,这只不过是今年的预算要是仗打到明年,还得单算倒也难怪财政部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了。
“李部长,敢问这特别公债生息如何?”
祝大椿开口问道。
“因为是爱国公债,利率要低些,为期十年,年息二厘。”李登云说道,“国家财政目前也是紧迫,还请各位体谅。”
祝大椿看了看李经方,李经方对他点了点头,便要开口。
“在下此来,却正有要事要通禀诸位叔伯。”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宋端突然开口。郑宇玩味地看着这位老熟人和温雅君子,心知这是要上演好戏了。
宋端是宋家在北方的负责人,之前在黑龙江曾经和化名陈正的郑宇打过交道,彼此印象很深。自然,随着报章披露,宋端也很容易想到了那个所谓的陈正应该就是郑宇乔装。不过他也没必要点破,只是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结下这个梁子,反倒是和对方有些惺惺相惜的情分。
至于郑宇,对这个温和可亲待人诚恳的世家子也没什么坏印象,今天在这里见了,隐隐又有了几分默契之感。此刻看着这人严肃诚恳的表情,好感倒是更甚。
宋端环视一下众人,朗声说道,“家父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国战在即,宋家恬为安南商业协会理事,自当破家报国。除了认购三百万元国债外,再捐纳三百万元出来”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连郑宇都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温雅君子。
这是钱是真金白银六百万是什么概念?那相当于合肥李家财产的十分之一宋家家底本不雄厚,就算这对父子都是不世出的商界奇才,折腾这些年下来,恐怕比起李家来还相差甚远。可这人居然眼睛不眨地捐出去这么多钱这要不是疯了,就是看准了要赌把大的
李经方脸上虽然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一方面担心那位世兄是不是发了痰气,一方面也是想着如此一来,自己免不了也要大出血。毕竟宋家出了六百万,李家身为安徽的首户,出的少了自然就栽了。
更何况,这一次就是来给这位太子爷,尤其是给皇帝捧场的。面对着未来的皇帝,帝国政经两界的巨头,这面子是丢得的?可这宋家也太过疯狂,就这一下子,怕是家里的流水就得断掉,还得向外借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