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有感于赵逸悟性出众,这才出言指点:“你道为师收了你是为的使唤一个苦杂役?岂不知你早已经在修行路上开始跋涉!劈柴担水都是耗力气的活儿,却能让你气血涌动,消却暗疾。不消一些时日,便能气血两旺,这已经是最初的养气法门了。”
言下之意,已经将赵逸视为自己的传人。
赵逸连忙躬身道:“师傅用心良苦,弟子铭感五内。”
道人心中起了谈兴,索性盘坐在石面上,开口说道:“引气炼气之术,古来便有。传承了如许年岁,到如今已分了几大流派。我出身的云隐仙宗,便是玄门正宗,传承的是老聃道尊的三清正气,讲究一口气息攒积打磨,攒积出璀璨金丹,打磨出奥妙元神,以浩**力勾动天地大劫,最终羽化飞升,成就崇高的人仙功德业位,方能脱去人世间种种劫难。”
“羽化……飞升?”赵逸的喉结艰难弹动一下,已经被师傅所讲内容深深迷恋住了。
“莫要听听就心旌摇曳,须知修行路上步步凶险,层层障碍,务必扎实努力,步步为营,方能趟出一条通天大道。”望见赵逸那模样,道士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原本不苟言笑此时也不自禁笑起来。
“弟子以师傅为榜样,亦步亦趋!”看见道士脸色缓和,赵逸便凑趣说道,他本是活泼性子,却板着脸这么多天,煞是辛苦。
那道士微微一笑说:“你既然入了我的门下,应当知晓我们的师门传承来历。为师道号唤作彭石,乃是当今玄门六宗之一的云隐仙宗内门传人。这些你要牢记在心,以后莫拜错了山门,让人笑掉大牙。”
“弟子记下了。”赵逸乖巧的应道。
“除了我们玄门正宗,这天下还有许多修行流派。极西之地的沙门佛陀,积业力,塑金身,修金光舍利,也是持道修行的正当法门。与玄门同属炼气一脉的魔门,功法虽然也堂堂正正,但却信奉天地为我所生、为我所用,喜好掠夺,遇上了他们,你要记得……”
“弟子竭尽所能,定要除魔破祟!”赵逸大义凛然道。
道士彭石却瞪他一眼:“若你自己修为不济,一身精血反倒为人掠去,还除得哪门子魔!见着魔门的修士,他若碍不到你,便无须理会。若真到了生死相见的时刻,我们玄门功法倒也未必惧了他们!”
“弟子还以为咱们玄门正宗是喜好唱个高调的。”赵逸微赧道,已经听出了师傅的弦外之音,生死相搏的时机,玄门正宗怕是要比魔门差上一些。
“我们玄门与魔门的法门其实各有优劣,玄门胜在中正平和,根基深厚,自然就欠了些锐进。但是夯下一个坚实无比的基础,却能受益终生。不争一时的得失成败,笑到最后,便已是胜了。”彭石道人看出赵逸的念头,声音严厉的说道。
他又说:“除却这些,还有那妖修也不容小觑,他们的修行又有不同,着重打磨天生的禀赋,修到最后,像妖族七大圣那样的强者,也是不逊于玄门道尊的厉害角色。”
“这便是修行界里的几种流派,余者种种虽或有些奇淫巧计,但都不得登堂入室,越行越是偏颇,离了大道还有十万八千里。”
赵逸听了这些话语,顿感眼界大开,原来修行界还有这许多说法,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先前书上所看那些,全都当不得真。有道是前尘十载皆为梦,醍醐灌顶始见真,自己好不容易撞上仙缘,一定要谨慎持身,修行不懈。
他又想起刚才身体内涌动又倏忽间消失的那股气息,这时候见师傅心情不错,便开口问去。
“那是你体内的元气受了勾动,活动起来了。以后扎实修行,便会迈入修行的第一步,气动。”彭石道人说道。
得了这鼓励,赵逸的信心陡然高涨,随即便要继续修炼一举进入气动期。彭石道人却开口唤住了他:“欲速则不达,先吃饭。”
赵逸一看天,果然已经明日西垂了。
气动是修行的第一步关隘,若元气充足,一蹴而就也是常事。但若是元气不足,走失了先天肾精元阳,饮食不调而血气亏缺,生暗疾痨病伤了肺腑,这几种元气缺失的情况,便要耗费比常人多许多倍的时间精力。
赵逸幼失怙恃,靠着族人接济,三餐不继,因此身材较同龄的少年瘦削许多。所幸上山后每日餐饮得当,又干些耗力气的活计,居然也调养的起色起来。
经过半年多的苦练,赵逸竟也小有成就,一待那玄蕴导气术运转起来,胸膛里便有一股不小的气息翻腾不休,那便是自身勾动起的元气,日后纵有万丈高楼的成就,也须这一层基石夯得坚固无比。
气动这一层,须是静下心来水磨工夫,等到体内气息涌动有如雷鸣,脉络里再也容纳不下一丝元气,才许进入下一个点窍的境界。赵逸得传的那篇玄蕴导气术,便是直修成元胎的法门。
彭石道人不无得意的讲道:“同样是引气的法门,这玄蕴导气术引的却是混元太极浩然之气,那是先天的九种至纯之气。太极之名,为太初,为太一,乃是从无处生有的一点契机,静则渺渺然不可期,动则两仪四象乃至无穷尽。静则混元无始,动则浩然堂皇。余者种种邪气魔气,虽变化无端穷尽机巧,但也是无根之木,难窥大道。”
还有一事他却未讲,那就是这混元太极浩然之气也是天下至难修的气息之一,先是气动这一层便要比旁人多出五分的积攒工夫,其后更要驱动这气息游走浑身点亮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到最后堆砌元胎这一障碍,若无机缘怕是终生就止步在这里。因此这堂皇浩然之气,即便是云隐仙宗中都甚少有人修习,只因为这法门要求高,天资悟性自不待言,还要有为山九仞的毅力。即便这些都足了,若差一丝运道,最后也是泯然众人。
彭石道人苦修经年,堪堪铸就元胎,此次入世乃是为另一件事寻求机缘。他特意挑了这法门传授赵逸,多少存了考量的意思,若赵逸能够结成元胎,那自己就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举荐入门中,也为自己结一个善缘。若赵逸真就没有那份福缘,便索性将他放归俗世,所学的本领也足够他延年益寿,谋一场富贵。
这一日,赵逸离了道观,因为道观中的米粮即将耗尽。前几次都是彭石道人出山置办,这次赵逸新学了一门术法,又加上常在山中,心里耐不住寂寞,便自告奋勇下山来。
怀揣着一咬一个牙印的十足赤金饼子,赵逸浑然没有以前拿着三枚大钱就惶惶不安的感觉。下了山道,他不往外走去,而是走进山泉旁的竹林中。
抽出腰间的柴刀伐了一根竹子,赵逸认真摆弄起来,不多时就将那竹子扎成个竹马模样。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篆搁在竹马上,又运转导气术,一口混元之气喷出。须臾之间,那竹马就化作真真切切一匹骏马!
赵逸得意的拍拍骏马的脖颈,心中却想起师傅当日在竹林中教导自己时候所说的话:“幻术因气而化,像那撒豆成兵、驱竹为马都是一样的道理。刀兵加于颈上,你若看得破心中不惧,他也不能伤你分毫,不过化气而去,归于虚无。但你若看不破心中存了畏惧,登时便是身首异处的结局。就像这竹马,倘若无人叫破,可日行千里也无须饮食,但若被一口叫破,自然回归了原型。”
赵逸如今已不是初上山时那个懵懂少年,又有了导气术的基础,很快就掌握了彭石道人传授的这门太上如意幻术。少年心**耍,对这门幻术的热情倒比导引术还要高,不多时日就练习纯熟。不过受限于修为,赵逸只能变幻些死物,所以还需师傅先将术法封存在符篆中,才可以幻化竹马。
翻身上了骏马,赵逸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师傅说我不可本末倒置了,原本我幻化一匹竹马不过存留一时半刻,是因为混元之气受不住污浊灰尘的沾染。等到我的导引术又精进了一层,这竹马已经不惧风尘。果然法门才是根基,这些术数不过是枝干上发出的芽叶,主干强大了,自然枝叶繁茂,原是不必刻意追求的。”
那竹马不知疲倦,山路也行得,不多时就载着赵逸出了山林。乍看见平坦无垠的田野,赵逸心神激荡,那胯下的竹马也和他心意相通,不由得引颈嘶鸣起来。
赵逸入山已经一年有余,虽然也极想念家乡想回去看看,却想到当日惹出的纠纷也不知怎样了结的。加之近乡情怯,赵逸索性放弃了这打算。
他一拉竹枝化成的缰绳,那竹马便换个方向,往近处的樊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