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妮副市长听出杨天好话里有音,迂回地回击道:“科学合理、正大光明的事情别人又怎么能煽得了风点得起火呢?再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果不给群众一个正常的疏通渠道,恐怕事情会适得其反呀。”
看似平静的对话,但都是明枪暗箭般的往回交锋。
正说着话,丁浪一个脚步跨了进来。
丁浪一到市政府办公室上任,就成了杨天好办公室的常客。他常常亲自替代了杨天好的跟班主任李康、一处处长陈思远的服务工作。
燕妮副市长见丁浪过来,借机结束了这费心费脑的不愉快的交谈,告辞离开。
杨天好望着办公桌上摆着的几摞关于反对市实验小学搬迁的信函,积满的一肚子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口,生气地对着丁浪发起火来:“你那风水害得我上下折腾,到处扑火。”
丁浪的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先忙着给杨天好的茶杯沏满了水,又恭恭敬敬地他点上了一支烟后,陪着笑脸尴尬地说:“市长,风水与常识的矛盾自古而来,殷商迁都国人骂之,鲁哀公欲西益宅史诤不祥,曾国藩祖坟亲邻嫉妒。”
杨天好苦恼地说:“没想到小学搬迁难度这么大呀。市人大、市政协的提案都对这搬迁进行质疑。一些过去的老领导也来信来电进行责询。
丁浪不好意思的说:“不搬迁也可以的。”
杨天好阴沉地说:“八大工程变成了七大工程,很不吉利的呀。”
丁浪说:“市长,我想到了一个替代方案,正想向您汇报一下。”
杨天好欣喜地反问道:“有替代方案?”
丁浪又上前凑了两步,靠着杨天好的耳朵嘀咕着:“咱们这座回字形的政府大楼,从风水上看外阳内阴,阴阳相成,好似一个蓄龙水池,但是池中空无一物。”
杨天好点点头,说:“有道理。”
丁浪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液,一双单皮小眼盯着杨天好的脸,察言观色地说:“我建议在这大楼的回形天井中修建一条飞龙乘云的石柱,乘势而上,肯定会给您这人中龙虎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呀。”
杨天好说:“主意不错,这事由你牵头落实,机关事务管理局、建设局两家单位具体负责筹办。”
丁浪说:“那我马上就去落实。”说着就要离开办公室。
杨天好想了一会说:“等一下,市实验小学对外统一口径就是暂不搬迁。”
丁浪立马竖起大拇指,对着杨天好肉麻地夸赞道:“市长,还是您高明呀。一个暂字两面光。既不等于不搬迁,也不是说一定要搬迁。”
市实验小学的搬迁,在风水中酝酿,又在如此的风水中华丽地转了一个身。
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在市政府回字形的天井里,一座现代化的音乐喷泉上傲然地竖立起一个高达十五层楼的盘龙石柱,创造了吉尼斯石柱雕龙最高的新记录。
一天夜晚,我加完了晚班,沿着回字形走廊走到了楼下,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这如定海神针般的盘龙石柱:一片片石刻龙鳞如古代战士的铠甲厚重坚实;高昂的龙头显示出不甘沉寂的风貌;翘起的龙尾在蓄势而发,在低旋、明快的音乐伴着阵阵起伏的喷泉氛围中,这盘龙似乎如猛虎出柙,萧杀威严得使我顿生一股寒气。
我思绪纷飞,胡适所言“实在是一个很服从的女孩子,他百依百顺的由我们替他涂抹起来,装扮起来。”但是,我深知作为普通的民众,是没有资格和能力来涂抹平湖市这历史新的一页的。
我又咀嚼起恩格斯说过的话: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愿望都会受到任何另一个人的妨碍,而最后出现的结果就是谁都没有希望过的事物。
也许,这盘龙石柱就是“风水”、“官腔”、“民智”、“民声”等等社会各种浅暗力量合力的“历史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