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身穿日军军装,天霖又通晓日语,部队很快就通过了数道日军关卡,进入了鲁南山区。
鲁南山岳纵横、沟壑交错,在坎坷崎岖的丘陵地带,散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村落。韩庄就位于峄县固镇西北20里的一块丘陵上。
韩庄是一个大的村落,约有四百多户人家。韩庄最大的地主叫韩子善,早年在济南开钱庄,老了以后就回到韩庄,拥有三百多亩田地。韩子善的大儿子韩飞在济南经营商铺,小儿子韩义前不久在砀山投靠日本人,做了特务队长。这会正回家显摆,带着七八个汉奸到处耀武扬威。
韩子善六十开外,干枯瘦小,一张马脸上长着一双老鼠眼,颌下是一把半枯黄的山羊胡。韩子善除了爱抽大烟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爱玩女人。他经常在村里溜达,遇有漂亮的姑娘媳妇,马上抢回家中做妾,家中已有七八个小妾。小儿子韩义也和他爹一样,一惯欺男霸女。韩子善为人刻薄,盘剥极重。老百姓苦不堪言,背地里都叫他韩扒皮。
今天,韩子善心情格外的好。小儿子韩义在县城做了特务队长,昨天回家,给他带来了韩庄维持会长的任命。
在他看来,有了日本人这座靠山,今后就更可以为所欲为,韩庄这块天就是他韩家的了。因此,他今天大摆宴席,准备借机大肆庆贺一番,看今后谁还敢跟他作对。
此时,他身穿红色府稠长衫,和他心爱的小妾,以及他那汉奸儿子陪着,在大门口招待客人。韩义长得挺高,就是獐头鼠目,两耳招风。他穿着白色真丝长衫,腰间挎一支盒子炮。旁边几个狗腿散布在周围,盯着进出的人。
忽然,一个家丁气喘熙熙的跑来,“报告,皇…. 皇军来了,已经……到….. 到村口了。”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紧张,更是语无伦次。爷俩一听,连忙屁颠屁颠的带人跑到村口去迎接。
皇军在村口荷枪实弹,轻重机枪俱全,还有一门小钢炮,共有二十多人,估计是一个小队。带队的日军军官个头不高,精瘦,但很精神。旁边是一个高大壮实的日军翻译点头哈腰的陪着。
看到韩子善父子到来,日军翻译走上前来,伸手就给韩子善一个耳光,打得这老家伙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韩义连忙扶住他老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皇军到这一带清剿,路过你们村。你他妈来得这么慢,害皇军等了半天。”日军翻译骂道。
“我家今天请客,不知皇军驾到,还望恕罪。”韩子善陪着笑,伸手掏出十块大洋,递给日军翻译。日军翻译放进兜里,换了一付笑脸,拍了拍他的肩,把他领到日军军官面前。
“太君,他们的,大大的良民。”日军翻译说道。
“?西,你的良民。”日军军官盯着他。
“我叫韩子善,是本村的维持会长。这是我的儿子韩义,在县城担任特务队长。”韩子善弯着腰,手拿瓜皮帽说道。
“我叫韩义,在县城宪兵队清水太君手下做事。这位太君是……”韩义小跑过来,哈着腰。
日军翻译对着日军军官耳语了几句,然后对韩义说:“太君刚从济宁来,奉命清剿抗日分子。这位是津井小队长。”
“好说好说,我家今天摆了酒席,请太君们进村赴宴。”韩子善笑着说。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带路,我们进村。”日军翻译说。
看到鬼子进村,家家连忙关上房门。有的在门缝里小声的骂:“狗汉奸,把日本人当你亲爹了。”
看到全付武装的鬼子进入院内,客人们连忙起身让开。
韩义和日军军官显得十分亲热,日军军官拍着他的背,不住的夸赞:“你的良民大大的”。 韩义不住的点头,心里非常得意。
韩子善忙吩咐下人杀鸡备菜。日军军官也不客气,坐下便吃。
等到日军吃饱喝足之后,韩子善让手下抬出两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递给日军翻译,笑道:“这是两百大洋,不成敬意,请太君笑纳。”
日军翻译和日军军官嘀咕了几句,日军军官一挥手,两个日军士兵跑过来,接过大洋。
突然,日军军官大笑起来,说起了中国话:“老子们是**,你这老小子,真***是汉奸。”其余的日军士兵也都纷纷大笑起来。
韩子善父子一听傻了眼。韩义手快,刚要掏枪,就被一双大手给摁住,动弹不得。其余的狗腿也被缴了械。韩子善一下跪倒在地:“求**开恩,饶了我们父子,我们愿意多给大洋。我们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扮做日军军官的天霖笑了:“这么说你还有点良心。不过,怎么处置你们我说了不算,得老百姓说了算。如果你们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我就饶了你们。”
韩子善一听,立刻摊倒在地……
公审大会地点设在村里的大戏台前。天霖首先发言:“乡亲们,我们是**。大家不要害怕。韩子善父子有没有做过坏事,请大家一五一十的说。我们会给大家做主。”他从小就受到父亲的教导,一贯嫉恶如仇。
可大家依然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天霖想是不是大家还有什么顾虑,不敢说呢。看来要打消大家的顾虑才行。
于是,天霖又说:“我们的原则是首恶必办,协从不问。过去跟随韩子善的,只要没有大恶,一律都不追究。”
小山东跳上台子,对大家鞠了一个躬,然后诚恳的说:“我们长官参军前是北大的学生,从来没有祸害过老百姓。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有一句谎话,就不得好死。请大家相信我们。”
这时,人群中开始有人嘀咕起来。一会儿,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嚷了起来:“我代表乡亲们问长官两个问题。第一,你们会不会包庇这老小子。第二,你们走不走。您可要实话实说,不能胡弄我们。”
“是啊,可得给我们一个准信。前不久,照样来了一拨**,收了这老小子一千大洋,他照样神气。鬼子一来,**跑得影都没了。”人群中一个老汉说。
“不管是谁,都是爱财不爱民。他们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后遭罪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一位大嫂嚷嚷道。
老百姓一问,天霖一下愣住了。部队来到这一带,完全是权宜之计,压根就没想到长期驻扎。但如果不给百姓一颗定心丸,就无法取信于民。他在激烈的思考着,一时陷入了沉默。
刹那间,他想到了牺牲在这里的弟兄们,想到了长眠在这里的云梦,一种激情一下涌上心头。他打定主意,决定不走了。于是他把帽子往地上一摔,大声的说:“大家的问题我们的确没有想过,既然乡亲们能相信我们。那我们就不走了,和乡亲们在一起。我的弟兄们,我的爱人都长眠在了这里,我要为他们报仇。”他的双眼通红,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这时,他转身对弟兄们说:“非常抱歉,事先没和弟兄们商量。只有现在征求大家的意见,愿意留下打鬼子的举手。不愿意的可以离开,我绝不勉强。”
“到哪都不是打鬼子,我留下。”小山东第一个举手。
弟兄们全都举起了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坚定的神情。
天霖感到热血沸腾,他激动的说:“好,那咱们就一起留下来打鬼子。”
“打鬼子。”弟兄们一起欢呼。
这时,天霖大声的对老百姓说:“我和我的弟兄们全都愿意留下。大家可以放心。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叫了起来:“我亲眼看到他们伏击了一支鬼子运输队,消灭了十多个鬼子。”
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皮肤黝黑,此时他激动的指着台上说。
“石柱,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他们。”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的说道。
“三大爷,真的是他们。他们打鬼子时,我刚好从镇上赶集回来,躲在石头背后,看得清清楚楚。打他们进村,我就觉得有两人非常面熟,但他们穿着鬼子的军装,我不敢冒认。刚才我又仔细的看了看,的确是他们。特别是站在台上的这位大哥。”石柱又指了指台上的小山东。
听了石柱的话,三大爷显得非常激动,让他的儿子,一个中年人扶他到前面去。大伙很快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看到老人要说话,天霖连忙把他搀扶到台上来。
老人来到台子中间,一阵激烈的咳嗽,中年人忙拍了拍他的背,老人喘息了好一会儿,脸色渐渐的红润起来。这时他抬了抬手,大声的说道:“乡亲们,请听我说几句。如今国难当头,全国抗日。这日本鬼子都是畜生,没有人性,听说前不久在南京杀了好几十万老百姓,血流成河啊!这是远的,近的也有。前几天,我这小子从秦城回来,亲眼见到了被鬼子屠杀后烧毁的村庄。老大,你给大伙说一说。”老人对身边的中年人说。
中年人这时浑身颤抖,十分激动,他大声的说:“那天,我经过吴庄,天色已晚。想顺便到我认识的老张家借宿一晚。没想到刚进村,就看到了在村边的柳树下躺满了尸体,有老人、小孩、年轻人。最惨的就是一些妇女,衣不蔽体,有的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一地。看样子是被鬼子糟蹋后杀害的。有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被活活劈成了两半……”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泪流满面。
人群中的一些妇女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有的失声哭了起来。
中年人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继续说:“我又进村,想看看老张家怎么样。没想到房子全被烧了。我找了很长时间,竟没有找到一个活人。后来,才在尸体中,找到了老张一家五口。他们浑身是血,身上布满了弹洞。”说完,他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人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如同潮水涌来,迸发出极大的声浪,人们有的大声哭泣,有的大声咒骂,情绪显得非常激动,声音直冲云霄。
突然,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响起:“都给我住口,瞧你们那点出息。”人们抬头一看,只见老人身板站得挺直,面色铁青,双目如电,显得十分威严。
“哭就能把鬼子哭跑了。特别是大老爷们,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依我说,我们就跟着眼前这支队伍干。队伍我见过不少,真正抗日的不多。我们先清算韩扒皮,回头再商量抗日。”老爷子一字一句的说。
老爷子姓洪,现年七十余岁,早年曾参加过义和团。虽是外来户,在韩庄却很有威信。他说完以后,人群如同炸开的锅,一下子沸腾起来。一个拄着拐杖的头发花白的老太婆颤巍巍的走到被绑着的韩子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前年,他祸害了我的闺女,害得她大雪天就跳了井。”老太婆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去年因为天旱欠收,完不上粮,他就指使人把我父亲活活打死。”一位大嫂哭着说。
“他儿子韩义更不是东西。今年春天抢走了我的闺女,害得她上了吊后又一把火烧了我的房子。”一个老汉说。
人们群情激愤,纷纷控诉韩氏父子的恶行。有控诉抢了田地的、有控诉行凶打死人的,有控诉强抢民女的。总之,都是鱼肉乡里,祸害百姓的恶行。
于是,天霖手一挥,对大家宣布:“韩氏父子一贯欺压百姓,为非作歹,又勾结日寇。罪大恶极、民愤极大,执行枪决”。弟兄们把摊成一团烂泥的韩氏父子拖了出去。随着清脆的枪声响起,韩氏父子魂归地府。
“乖乖,这土财主还真是肥得流油。”站在宽大的粮仓里,看着密密麻麻堆积如山的粮食,小东北不禁伸长了舌头,惊讶的说道。
一个村的财主能有这么多的粮食,看来这家伙真不是什么善类。天霖也感到吃惊,他随即告诉小东北:“带一部分弟兄把粮食都搬出来,再统计一下数量。”
随后,天霖又来到韩家大院。这里,小山东正带人清点着各类财物,各种箱子、布匹、绸缎、古董、器皿等堆得满院都是。
“怎么样,统计出来了没有。”天霖问正在忙碌的小山东。
“还没有,不过这家伙挺富的,已经统计的就有银元两千多块,布匹、绸缎两百多匹。”小山东说着,把一个账本递给天霖。
“那快抓紧时间。”天霖看了看账本,又递给小山东。
“排长,有重要情况报告。”小东北风风火火的带着一个人闯了进来。
“什么情况?”天霖转身问道。
“这人有话要说。” 小东北说完指了指身旁站着的一个小伙子。
“老乡,你有什么话要说,天霖和蔼的问他。
小伙子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旧的灰粗布衣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听到天霖的话,他连忙说:“我叫刘二虎,在韩子善家做长工。有一天傍晚内急到后院上茅房,看到韩子善和他儿子在埋什么东西。我连忙躲在树后,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好像是这老小子上青岛把钱换成了金条。”
天霖和小东北跟随小伙子来到后院,后院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还有假山、池塘,布置得极为雅致。小伙子指着假山东北角的一处地点说:“就埋在这儿。”
天霖对小东北点了点头,小东北会意,挽了挽手袖,动手挖了起来。
“哇,真的有东西。”当挖到约一米左右时,小东北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泥土中埋着两个描金上漆的小铁箱子,抱在手里还沉淀淀的,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闪闪发光的金条。数了数,共一百二十根,约有500多两。
经过一番清点之后,终于有了结果。共计有黄金500余两,大洋5000多块,布匹500余匹,粮食12万斤。
天霖决定留下300两黄金,2000块大洋和一部分粮食做军用,其余的全部分给乡亲们。同时把韩子善的土地分给大家。
看着白花花的粮食和大洋,乡亲们笑得合不拢嘴,戏台下到处熙熙嚷嚷,充满了欢声笑语。
经过几天休整以后,部队面貌焕然一新,人人精神饱满,情绪高涨。
清晨时分,天霖一大早就起来锻炼,这是他长期保持的习惯。在慢跑了一段距离以后,他来到了村后的一片小树林中。这里空气新鲜,开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花。
天霖在进行了一刻钟的吐纳之后,就拉开架势,开始练他的岳家拳。只见他沉肩坠肘,闪展腾挪,既虎虎生风,又充满灵巧。拳风到处,地上的落叶被纷纷卷起。
“好身手。”只见小山东站在一旁,大声喝彩。
天霖收住身形,双脚并拢,双手缓慢从头顶移动至丹田,调整气息。
完毕后,他擦了擦汗,对小山东说:“什么事?”
“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一大早就有老乡带着孩子要求参加队伍,我不敢做主,就只好来找你。”小山东满脸通红,喘息着说。
“这是好事啊。”天霖笑着说。
两人来到韩家大院,只见门外聚集了很多乡亲们。由于人多,这里就成为弟兄们临时居住的地方。看到天霖走来,纷纷围拢过来。
“长官,这是我孙子,就让这小子跟着你干吧。”洪大爷拉着一个健壮的后生对天霖说。
“大爷,您……。”天霖刚想开口,就被洪大爷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抗日是很危险的,但是人人都退缩的话,那日本鬼子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的杀人放火,老百姓就永远没有好日子过。从你们的行动我就看出,你们是一支真正打鬼子、爱百姓的队伍。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可我还有孙子,就让他跟你们一起打鬼子。” 洪大爷语气坚定的说。
“大爷,谢谢你。”天霖激动的说,紧紧的握住了洪大爷的手。
后生身材魁梧,显得很有精神,十分憨厚。
“三子,跟着长官好好的打鬼子,别给洪家人丢脸。”老爷子郑重的说。
随后,许多乡亲们带着孩子们纷纷要求参军。天霖让小山东负责登记,同时规定:不收独子,哥几个一起参军的,只收一个。
进驻韩庄才三天,要求报名参军的年轻人就有一百多人。天霖挑了其中的三十多人,其余编入自卫队。
而同时,许多被打散了的士兵闻讯后,也纷纷前来投奔。考虑到这些士兵都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天霖收下了其中没有不良习惯的一部分,共一百余人。
天霖以他带来的老兵为骨干,把部队改编为四个小队,共一百六十多人。小东北、小山东为第一、二小队长。
由于缺少武器,天霖派人取出了埋藏的武器。但仍差得很多,只能把枪发给老兵们。新兵们则用上了鸟枪,甚至梭镖、大刀和长矛也用上了。
洪老爷子家的三子只分到了一把柴刀,拿在手里就嘟着个嘴,直接来找天霖。
天霖正在看部队的花名册,看到他气呼呼的样子,连忙起身,笑着问他:“怎么啦,三子。”
“长官,凭啥别人有枪,就给俺一把柴刀。”三子耷拉着脸,大声的嚷道。
“这不是眼下枪少吗,只能先给那些有经验的老兵。”天霖笑着回答。
“那您能不能看在我爷爷的份上,给俺发一支。”三子拉住天霖的手,嬉笑着问。
天霖又给他讲了许多道理,这小子仍然满脸的不乐意,嘴蹶得老高。
看到他执拗的样子,天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于是,天霖装作想起什么来的样子,拍了拍后脑,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你爷爷曾跟我说你胆特小,要我多磨练磨练你。”
三子一听就蹦得老高,身子挺得笔直,拍着胸脯说:“我爷爷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孬种。我六岁就敢上树掏鸟窝,九岁就敢跟比我大的孩子打架。不信你去问问他们,我三子怕过谁。”
天霖趁势激他,装作严肃的说:“那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有什么不敢。什么赌,你说。”三子又拍了拍胸脯,神气的说。
“你能不能在战斗中凭这把柴刀自己缴一支枪。”天霖说。
“好,一言为定。赌什么?” 三子激动的说。
“你真能做到,我就让你当队长。如果做不到,你就只能永远用这把柴刀了。”说完,天霖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把双手一摊。
“我一定能做到,您瞧好了。”说这话的时候,三子满脸通红,青筋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