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多时,龙君就在正殿转出,见叶青就笑:“来,来,正各州水伯都在,你是我女婿,跟雨儿云儿一起,和这些长辈见个面。”
“善。”
一入殿,就感觉到这宴有些筵无好筵味道,人族地仙和龙族地仙,明显分出两拨,各列大殿一侧,都冷眼看来。
“见过天使,见过各位水伯。”叶青一扫看,就看见各水伯,无论是龙族还是人族,都有体面,安坐了,丝丝金黄气弥漫,又带些黑德之黑,又有些赤气之神,立着恭谨侍立,可见龙君这样,身而地仙,位格淡青的不多。
而在正中,就坐了这一位。
浓郁的黑德之气,隐隐透出青气,又有着一股青云加在其上,这必是天使的身份在。
此刻天使坐在青榻上,看着叶青,摆手还礼,笑着:“汉侯之礼,不敢当,听闻你才二十,就已证真仙?”
“虽奉大劫应运而起,但你的见识器量,已经不需要证明了——请坐!”
听着这样话,叶青再一躬,坐了。
天使就转过话,冷淡一抬手,说:“诸位,这场水事关系着十州农事,这次水事考核,还是合格,立功自是有赏!”
下面一群水伯都是应是,天使有些满意,可口气一冷:“而又因着大劫,水事耗时必久,你们有什么纠纷,有什么不和,我不管,坏了大事,帝君可不会饶了你们!”
说着,冷冷一笑,身子一转,就化成青光而去,众水伯连忙行礼远送。
叶青见此心里一凛,这时,才歌舞而来,宴会正式开始了。
这其中会面交谈甚是平淡,诸水伯并没有多亲近的意思,这就不多说,宴完出去时,湘州水伯叫住了叶青,注视这八百里的太平湖,说:“你可知上古时太平湖有多大?现在为何又只剩下这一半?你岳父又如何准允重启此湖?”
在高空看去,太平湖呈现龟蛇相缠的玄武形状,大自然鬼斧神工使人惊奇,很多偶然背后不全是巧合。
叶青不动声色说:“听说是水患,是以缩减一半水域,湘伯此问何意?”
“前代太平湖龙君可是争过水帝,就是这太平湖控遏千京河下游,势力辐射中游,水力滔天,幸被帝君击败才得以整合人龙两族……”
“你岳父是东海龙王的三十七子,在黑水洋开拓失败不甘心就此沉沦,回来实质就是作东海龙王的一颗棋子,为就是扩大龙族势力到内地。”
湘伯说着,微微一晒:“前车之鉴岂能不防?呵,水患?你双姝夫人没对你透露过……她们的君父实际已自绝天仙之位,有警醒之士压着这里,他无论什么举动尝试都是空。”
“是如此?”
叶青脸色显出惊诧神情,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心中轻笑一声。
大家都是真仙,巧言令色毫无用处,只有这实话看似裸,却具阳谋之效,可惊雨和恨云早就在枕席之间悄悄话说过了,此刻才体会到她们用情之深,预防的就是这种暗箭……
要不,让湘北给套进去了都不知道。
“我有必要拿谎话骗你?”
湘伯盯着这个晚辈的眼睛看一会,目光扫向山路上两个女子倩影,笑了笑:“我说这话也没什么挑拨意思,只是仙人成就不易,牵涉到天下争龙时更有许多陷阱,作仙道前辈我得告诫你一句——年轻人,黑德有些事情水很深,你不要乱参与。”
“谢过湘伯指点。”
叶青认真表示感激,目送他的遁光离去。
“要不是知道黑帝会陨落,自己还会姑且一听,可现在呢?呵……”他思量着,只是心中一晒:“这湘伯就适合太平时节维持制衡,根本不适合乱世争雄,难怪前世让龙宫势力直接扩张到了潇湘一带……”
“咦,似听闻过潇湘龙女的事迹传闻,可潇湘水伯都是人族,没有龙女,难道是岳父大人派惊雨和恨云她们过去主持?”
“这本是个机会……二位夫人在下土海洋习惯了,寻常小湖小河的拘束实在憋屈,她们以瞒着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黑水洋开拓,更是要紧,要是黑帝不陨落,去潇湘很对,黑帝陨落的话,去黑水洋开拓更是占了先机。”
少顷,龙女就过来了,惊雨和恨云脸色都有点紧张,望着叶青不语,不知刚才是不是听到些。
叶青停下对她们前途思量,笑问:“怎么了?”
惊雨欲言又止,她的情商很高,最后没有解释,只是柔顺问:“夫君,刚才那人……”
“风言风语,在意他做什么。”叶青微笑说,转开话题:“还记得我对你们许诺过什么?”
“是……相约百年?”惊雨微笑,暗中传音让妹妹不要再追问。
“不是吧,我记得是约一辈子,我成就仙人后你们就等于卖给我了,看……”叶青很是冷静分析着,皱眉:“难不成你们觉得吃亏反悔了?”
“谁反悔了!”
恨云听见这话就恼了,再顾不得姐姐的眼色:“水很深是么?也好,我和姐姐这就下山回娘家,免得你叶仙人心里不痛快。”
“刚才都听到了?早点发脾气不就好了……”
叶青哈哈笑着,将她们一左一右在怀里:“我说过,会给你们一片大海。”
“说什么……”
恨云本能抗拒着,抵不过他的力量,和姐姐目光一对上,她才发觉自己脸颊正贴在夫君胸口,听见有力的心跳,心中安宁下来,低语着:“大海?”
“嗯,金丝雀要养在笼子里,那就给她华丽的笼子,天鹅只要一片小水塘,那就给她清澈的水塘,凤凰满足于憩息梧桐,那就给她一整片梧桐林,而人类要走在开阔的平原上,那就给他们田野和草原,而龙呢?”
叶青轻抚着她们顺滑的腰肢,目光扫过浩荡湖面,转向遥远东方:“是龙就不能蜷缩在池子里,甚至湖……就算太平湖八百里也显不够,龙要的是大海……那就给她们大海。”
姐妹俩怔怔听着,似想起了在下土东海南海畅游的时光,如果不计较对夫君的挂念,那七十年确实是她们生命中最愉快的时光,以无尽的海洋为道场、疆场、猎场……何其肆意无忌!
真说起来,下土东海、南海的灵气折算到地上或只有太平湖一半,只是寻常州级水伯的程度,但夫君一定坚持送她们下去,甚至冷酷在七十年中不看望一次,当时自己姐妹独守空闺一样寂寞,心中真的没有一丝怨怼?
只不过性子娴静或乐天,都能承受住幽幽渊水的浸染而不被同化,反而进步神速。
但回到地上的落差才发现——地面大江大河,至于太平湖,都变成了水沟水洼的感觉。
海洋的辽阔体量、肆意畅游做主的体会,及更关键深海才有的道韵,任是寻常水伯修行十万年都得不到。
想到夫君是真正为她们着想,惊雨心中一片羞涩暖意涌动,竭力克制住,神色如常:“所以说……这就是仙人的胸怀?”
“不,这是夫君的胸怀。”叶青嘿笑一声,拍拍她们柔腻的脊背,一语双关的说。
惊雨怔一下,压不住心中情绪,脸色晕红起来。
恨云瞧见姐姐眼睛湿润润的样子,也发觉自己一直软软靠在夫君怀里,顿时一个激灵推开,狠狠说:“谁要!”
“真不要?”叶青若有所思,自语着:“那我考虑下湘伯的几个女儿似也不错,他家女儿也不少,刚才还暗示我来着……”
“你敢!”恨云立刻小猫炸毛一样跳起来。
这一番笑闹之后,气氛融融,夫妇三人间都感觉到浑然一体的融洽和谐,恨云发现自己已经不生气了,一时纠结是否继续生气,但很快放下,她从来就是不会想太多的人——敖恨云是志在后宫……哦,志在大海的骄傲龙女,才不会计较这一点点吃亏。
叶青看在眼里,和惊雨相视一眼都是暗笑,这招转移话题对小小龙女百试百灵,她是个非常聪明却容易情绪化的龙女,融洽气氛下根本将刚才湘伯挑拨的事情抛在脑后,这就合脚的鞋子必然不存在沙砾,所谓挑拨就根本消解。
为了保险起见,他最后还是认真给自己道侣解释:“黑德有些事情水很深,这我知道,但别忘记了我是青脉,时势才是我的标准,牵扯不到我的根基……而对你们又不同,无论你们发展的怎么样,我这里都有你们的港湾。”
龙女姐妹相视一眼,都是欢喜,放下心来,虽她们自己不会说,但从君父那里、母妃那里,都可看出对这位仙侯的满意,认为是两个女儿挑选道侣的眼光无与伦比。
到了重新启程时,恨云笑嘻嘻:“夫君,你知道么……刚才君父留下我们姐妹说话,就是交流对于下土海洋开拓经验。”
“哦?”叶青稍有好奇,大概猜测到会说些,又奇怪她这时提起。
“君父当时是在寒冷的北方海洋开拓,他曾有开拓黑水洋的经验,但北方海洋水面上覆盖着一层皑皑冰雪,生机暗藏在水下,这对君父来说也是陌生经验,有一句话让我们印象深刻。”
小小龙女回忆着,很有感触:“君父说,黑水一脉的进步,就是深蓄、深蓄、再深蓄……虚怀若谷已不够,要虚怀如海,干涸海盆一样渴望迎纳百川,哪怕是冰川……”
“而传闻中先祖末代族长曾说,他是虚空一样渴望迎纳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