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跳错了地方】
作者:过河老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829

“嗡嗡……”一架森林消防的老式运5飞机在铅灰色的云层中忽隐忽现。空气干燥的初春是森林火灾的多发季节,林业资源丰富的横断山脉就成了国家林业部森林消防飞机的重点监控地区。

机舱的红色指示灯随着“哔哔”的提示音闪烁了两下,背着伞兵包却身着陆军丛林迷彩的石铿凑近扩音器,他的身边坐在六名一色装备的军人。

机长的声音扩音器里响起:“石参谋,我们已经到达6号地区,未发现电磁照射迹象,是否按原计划降低高度向东飞行?”

石铿心中一阵激动,又不放心地问:“确定红军没有识破我们?”

机长回答:“确定!”

石铿举起攥紧的拳头向战友们示意,六名军人面露喜色,纷纷举起攥紧的拳头相互碰撞着表达兴奋的情绪。

“请按原计划飞行!”

这是一架伪装军用运输机,在某集团军作战参谋石铿中尉的计划下,利用国家林业部森林消防飞机的巡逻规律,搭载七人侦察队渗入红军腹地,伞降后对将红军地地导弹发射场、指挥中心实施复合侦察,引导蓝军导弹、航空部队遂行打击,以确保蓝军在本次实兵对抗演习中取胜。

运5堂而皇之地降低飞行高度钻出厚重的云层,以雅砻江、金沙江、岷江和长江为参照物,如林业部巡逻机一般在川南林区上空飞行。

机舱内,队员们保持着应有的沉默,身为队长的石铿眯缝着双眼,在脑中反复检查自己的计划。对他来说,这次任务的成功达成将结束自己的“霉运”,将在自己的职业军人生涯中书写一个最灿烂的开篇!

说来,以前的石铿真的是很倒霉。作为优秀毕业生而特授中尉军衔的他,前脚跨进某集团军机关报到,后脚就被踢到驻扎在深山里的某部红军连。这也罢了,可在军校表现平平的某人却如愿地进入集团军炮兵旅,那地方才是石铿最想去的!

红军连就红军连吧!作为副连长的他却不得不挑起全连的担子,因为连长已经几年没回过家、大三十好几了还没媳妇儿,早就盼着有个能挑担子的副连长了。这不,石铿下到连队不过十来天,连长就一纸请假报告没了影儿。

挑担子就挑担子吧!可刚挑出感情,一纸调令又下来了。这一次不是深山老林而是集团军主力部队——某高原山地快反旅。山地旅就山地旅吧,好歹也得给个连长当当吧?偏偏全旅都没有连长的空缺!那只好在旅部当了个放屁都不响的作战参谋。

参谋,上有主任参谋、参谋长,下……没了!建议权是有的,决策权却指望不上。即使如石铿这般把参谋作业做得规规矩矩的,想要混个名堂熬出头,也得五、六年时间吧?人生有几个五、六年啊?雄心勃勃的石铿极不愿意把美好的青春奉献给默默无闻的“参谋事业”。半年过后终于给他逮住了机会,在军区组织的参谋业务考核中,他以全优成绩脱颖而出、勇夺第一。

得了第一名该……上调了,到了集团军却还是一个放屁都不响的作战参谋!唉,哪怕是去机步连当个连长也好啊!只有基层连队才是出作训成绩的地方!无奈中,又是小半年的光阴在无聊的参谋业务中混没了。

机会终于来了,军区级的实兵对抗演习拉开了帷幕,作为蓝军作战参谋的石铿熬了十多个通宵拿出了一个令人侧目的方案,却因过于令人侧目而遭到怀疑,为了证实自己的正确,石铿主动请求带领侦察队空降潜入红军腹地寻找其指挥机关或地地导弹部队……

“哔哔!哔哔!”红灯频频闪烁,石铿刚刚凑近扩音器就听机长在大叫:“电磁照射!电磁照射!我在17号公路上空遭遇红军电磁照射!”

“妈的!”石铿暗骂红军防空旅的机警,同时举起左手张开五指。机舱内顿时忙碌起来,队员们开始紧张地检查装备,准备跳伞。

“机长,可能是红军防空雷达例行照射,请保持镇定,保持镇定,改用民航通讯频道呼叫泸州蓝田坝机场塔台,航向不变,高度不变!”

“明白!”

几分钟后,机长通报电磁照射消失。

夜幕降临时,运5飞抵A降落点却遭遇一股乱流,飞机在极度的颠簸中难以保证跳伞安全,乃转向北面的B降落点。2000米高度上,跳伞舱门打开了,一股寒风猛灌进机舱,让排在第一位的石铿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他深吸一口气从舱门向外看,只见远处的泸州城灯火通明,连通南北的大桥如同镶嵌了两排宝石的玉带一般横在泛着微光的长江之上。

好美!心中暗赞着,石铿打出手势,队员们立即提凳弓腰、整理坐带、挂上伞钩、互相检查安全装备,次序站在队长身后。

“呼呼”的狂风中,石铿大喊一声:“记住,800开伞,保持空中队形!跟我来!”

话音未落,他纵身跳入夜空,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头盔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一股电流瞬即透出头盔刺入大脑,意识模糊之前,他看到的只有天边一抹泛着诡异红光的云彩……

寒风“嗖嗖”的掠过耳边,强大的意志力让呈自由落体状的石铿恢复了神智,他看了看高度表——480!这个高度已经超过安全伞降的下限20米!他赶紧拽动开伞索,“噗”的一声响,一股强大的力量通过30根坚韧的伞绳将身体向上猛拽。

空中没有队员们的踪迹,这是800米和480米的开伞高度差造成的结果,也许,他们还在自己的头顶上飘荡着呢?这么想着,石铿的情绪稳定下来,却见西面某个地方闪烁出一片红白相间的光芒,一道道暗红色的光线越过宽阔的水面落到某处绚烂的爆绽开来,接着,沉闷的爆炸声才隆隆传入耳内。

哼哼,恐怕是红军的炮兵部队在临阵磨枪吧?好,正好!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礼物嘛!想想也真是的,红军老哥们太大方了,咱还没落地就送上至少一个炮连的方位,如此大礼多多益善!

不知是炮弹爆炸的气浪还是空中的寒风突然改变了方向,竟然牵扯着石铿向明显是一条大河的水面落去!石铿急忙调整降落伞,尽量向没有反光的地方飘落。

“哗啦啦”一阵响,细细的树枝或者尖刺什么的东西扎得脸上生疼,降落伞被一棵高达六、七米的刺槐树给挂住了,让石铿脚不沾地的悬吊在半空。

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钻进鼻孔,石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正要扭亮战术手电看清楚周边环境,却见一个晃动的光点从远处移动过来。

光点越走越近,那是一个人举着火把沿着一个斜坡爬上来,在距离挂住石铿的刺槐树大约十来米远的地方站住了。火光中,石铿吃惊地发现,地上布满了弹坑,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身穿青色旧军服的人,这些人显然已经死了!联系刚才闻到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还有那个暴露在自己眼皮下的炮兵连,以及打着火把的、同样穿着青色旧式军衣的、背着一杆老式步枪的来者……

懵了!在脑袋“嗡”的一声后,石铿彻底懵了!不过,思维在某个方面的紊乱并不妨碍他的观察。

“长、长官,没有……没有人。不!是、是、是没有活人了!”哆嗦着大腿、磕碰着牙关、按捺下狂跳的心脏、攥紧手中的火把和毛瑟马枪,树下那人朝斜坡下喊了几句,听口音是云南那边的。

斜坡下无人回应,树下那人有些傻愣愣的小声念叨着:“菩萨保佑……造孽哟……兄弟……你别吓我……”

不多时,一群同样身穿青色军服的人抬着一挺重机枪上了河堤,看那雪橇式的四脚枪架和典型的水冷造型,石铿可以确定那是德国或者仿德国MG05式马克沁重机枪。人群分散开了,有的就着一个炮弹坑架设机枪,有的端着枪下了河堤小心搜索,更多的则在一名腰间挎着公文皮包和左轮手枪的军官指挥下打扫战场、收拢阵亡者的遗体和遗物。间或可以听到有人在低声诅咒——“该死的北洋军!该死的袁大头!”

青色的旧式军衣、镶有红边的青色圆盘军帽、云南口音、北洋军、袁大头……这些信息汇总起来后,石铿隐约猜出了自己目前的糟糕处境。

他在陆军学院时很认真的读过近代军事史。1915年12月13日,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宣布改元洪宪,积极筹备登基大典;25日,云南军民在蔡锷、唐继尧、李烈钧的领导下宣布独立,组建护**讨伐破坏共和国体、实施封建**的袁世凯。1916年1月中旬,护**在叙州击败北洋军第四混成旅,2月初,护**中路前锋第三支队到达纳溪,与宣布起义的川军第二师刘存厚部合会,旋即攻占泸州长江南岸的要点蓝田坝……

看看野战手表,石铿确定了方位,又观察了自己差一点落下去的水面和远处的山峦、田野,他可以确定自己的位置不是泸州城长江南岸的蓝田坝,而是以东的某个地方。显然,自己跳伞跳错了地方,更跳错了时空。

对了,第三支队在攻占蓝田坝后就绕道泰安场渡过长江,向泸州侧后进击。那,树下这些人应该是第三支队的,自己的位置很确定就在泸州以东、长江以北、接近要点罗汉场的某段河堤上。

一番激烈的思索和推测让石铿几乎忘记自己糟糕的处境了。而实际上,他的神经已经被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所主宰,他的雄心壮志似乎在这个时间里膨胀到了极限!一个军人,一个雄心勃勃的青年军官,他的舞台不应该是和平年代的某集团军司令部或者实兵对抗演习场,而应该是真正的战场!无论这个舞台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二十世纪!更令他兴奋地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已经开始强势崛起,中**力在飞速壮大,留给石铿中尉的发展空间实在有限,而二十世纪初的中国则……

他使劲晃动自己的身体想攀住刺槐树的主干,却弄出“哗啦啦”和“咔咔”的动静,顿时,树下的人停止了行动,端着枪四下打量,那名军官还冲着斜坡下骂道:“程二宝,你***搞啥名堂,咋咋呼呼的吓老子啊?把你的骡子看好!”

接着,重机枪后面的射手突然尖叫道:“哪个(谁)?哪个?!”

军官顺着射手的指向抬头,看到一团飘忽着的白影,连忙扣动扳机“啪啪”就是两枪,子弹几乎是擦着石铿的降落伞包掠过。他急忙出声喊道:“别开枪!别开枪!自己人,自己人!”

“啪啪”又是两枪后,那名军官打了一个手势,等部下弟兄们切实包围了刺槐树后,才冷声道:“什么人?北洋军?”

被擦身而过的子弹吓出一身冷汗的石铿努力想解脱降落伞包,却被挂住树枝后松垮下来的伞绳纠缠住,一时不得脱身。又见对方怀疑自己的北洋军,立即改用四川话说:“我是四川嘞,四川人,标(不要)开枪!标开枪!”

树下军官举枪瞄准了石铿,又问:“川军第一师的?”

“不是,不是!”石铿急忙辩解,见底下的人似乎不信,又考虑一小会儿,确信下面的人是护**了,才说:“我、我是孙中山先生派来的!”

军官半信半疑的犹豫了片刻,向弟兄们下令:“樊老四,注意警戒!二宝,你们几个接住他!”

树下,几名弟兄刚刚手牵手结成一个网,石铿就“嗖”的解脱伞包掉落下来。军官上前几步睁大眼睛细看,只见还未站稳的那人头戴圆形的帽子、身穿斑驳杂色的衣服、胸前还隆起一大坨,哦,那是一个颇大的包,还有,那包上还搁着一条说不出名堂却肯定是枪的枪……电光石火间的搜肠刮肚后,他想不出当今哪支军队是如此穿着打扮的?也就实在不敢相信这个穿着奇异之人真是以前的民国大总统孙先生派来的。

“抓起来!搜!”

弟兄们七手八脚地将正要解释的石铿抓了个结实摁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