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四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在偏殿的禅房外站岗。台阶下,程二宝蹲在樊老四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射手坐在一口木箱子上擦拭那挺战功卓著的MG05式马克沁机枪。
“哎!”曾四见关在禅房里的七个俘虏很老实,乃走下台阶踢了程二宝的屁股,向禅房努努嘴,说:“二宝,你听见这些***说啥了吗?咱们打死的那个军需官是张敬尧四姨太的小舅哥!”
“那有啥?”程二宝还了曾四一个白眼。
樊老四停了手,想了想,说:“那几个俘虏回不去喽!你们想想,要是你跟着唐都督的小舅哥出来,结果小舅哥人没了,你敢回去吗?不敢吧!回去不死也得扒层皮,说不好还要牵累家里人。嗯……反正,除了这七个俘虏,北洋军一个都没逃回去,要是我,干脆躲在外面等战打完了再说,要不索性投了咱护**!”
“他们打死了络腮胡子,中尉能收他们?”程二宝说着话,伸手去掀马克沁的机匣盖子,“啪”的一声被眼疾手快的樊老四打了手,悻悻地小声嘀咕:“小气!”
寺庙外传来一阵嘈吵声,樊老四立即转动枪口对着庙门,程二宝也机警地打开弹药箱,将一条填满子弹的帆布弹带扯出来,送到受弹口,完全是一副标准的副射手做派。
何忠秀提着马枪一溜烟地进了主殿,大声报告:“队长,一伙子拉纤的找咱们要工钱!”
石铿没有出现,杨怀仪出来了。
“老四,站起来!”
樊老四不明所以,傻傻地起身立正。杨怀仪拧开箱子的铁板扣掀起箱盖,捡出一条用红纸封好的东西,轻轻一扭,红纸破了,白花花的“袁大头”哗啦啦的掉落箱中,晃得樊老四、曾四、何忠秀、程二宝等人的眼睛发花。
杨怀仪数出二十个大洋:“何忠秀,跟我来。”
等两人转出庙门,樊老四紧盯着敞开的箱子和里面一条条封好的大洋钱,喉咙“咕噜”一声,咂舌道:“啧啧,乖乖的,老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大洋钱!居然、居然坐在屁股下都不知道!”
曾四走回禅房门口立定,瞅了里面一眼,见没有异状,乃回头笑道:“樊哥,你没坐在上面放屁吧?得罪了大洋钱、财神爷,说不定一辈子都要受穷呢!”
程二宝左右看看,小声道:“咱拿两个?就两个。”
杨怀仪和何忠秀都在庙门外安抚纤夫们,石铿在主殿里,其他人都在吃饭,根本就没人注意禅房外的这口箱子和三个“看箱子的人”。[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
曾四晃荡了一下脑袋,又看了一眼钱箱子,艰难地扭头面对禅房的木门;樊老四咂咂嘴皮子,眯缝着眼睛摇头说:“能看到这么多的大洋钱也是福气,拿?我消受不了。二宝,你***就不怕队长和杨眼镜儿心里有数?”听了这话,程二宝的贪心收敛了,嘴上却道:“拿两个算个啥?咱们跟队长出生入死……”
“狗屁!”曾四转身,笑骂道:“你那也叫出生入死啊?老子在河滩上挨炮的时候你在哪里?说真的,自从跟了队长以后,咱们腿脚虽然累了一点,可每次都打胜仗,每次打仗都少有弟兄伤亡,今天是络腮胡子太心急了……哎!我跟队长说过不少话,我相信他不会亏待弟兄们,更相信以后他会带着咱们打更多的胜仗,缴更多的大洋钱。”
“哟哟。”程二宝从鼻子里发出嗤声,道:“说得队长像你亲哥似的。”
曾四被戳到痛处,两步冲到近前掉转步枪就要用枪托砸,樊老四急忙挡住,劝道:“算了,二宝就是一个贱嘴子人。你这一枪托子砸下来,还不出人命啊?回去!回去看着!”
曾四冷静下来,狠狠地瞪了程二宝一眼,回到禅房门口。
樊老四“啪”的一掌扇在程二宝的后脑勺上,把大盖子军帽扇飞出老远,骂道:“刚才我还觉得你***有点长进,晓得学机枪了,现在看来全是狗屁!白跟着队长这么几天了!老实说,跟着队长以后我算是开了眼。以前,谁能想到咱这挺机枪也能打中600米外的敌人啊?600米啊!以前,谁他娘的教过我樊老四方位角啥的?以前,侧射是啥老子都没听说过!虽说这几仗打下来,咱这挺机枪功劳最大,可依我看来,我的机枪要是没了队长指挥就肯定不灵了!所以啊,最大的功劳是队长的!跟着队长就能长进,今后绝对能多打胜仗升官发财啥的!偏偏你***程二宝没长进,几个大洋子就能蒙了你的心眼了?滚滚滚!滚一边去!看到你老子都觉得晦气!”
程二宝灰溜溜的捡起军帽,转过主殿不见了人影。
曾四悠悠地出了一口长气,说:“队长是信任咱们几个,所以把钱箱子搁这里。”
樊老四抬眼看了看主殿,点点头却没再说话,拧开冷却水盖子,认真地清理上面的水垢。
不多时,杨怀仪处理完纤夫们的事情回转,关上钱箱盖子后也没加板扣,看了樊老四一眼就进了主殿。实际上,他刚才是故意考验樊老四他们的,拆开纸封后掉了几个大洋在箱子里,那几个大洋的掉落位置,几个正面、几个反面……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回来一看,一丝未动!因此,樊老四那几个兄弟是可靠的!
手指禅房方向,杨怀仪说:“我看他们几个不错,忠实可靠!樊老四能当好机炮排长。”
石铿含笑点头,说:“我想好了,有了这批物资,咱们该换装就换装,能带走的都带走,剩下的统统运到江北神臂城找个隐蔽处偷偷埋了,以后总能用得着。”
杨怀仪一时没明白,疑惑道:“不带回去上缴?那这一仗的功劳……”
“大仗还没开打,这点功劳算个屁!”石铿凑拢杨怀仪的耳边,说:“眼镜,你想不想当营长、团长?如果想,我有个主意。”
杨怀仪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第五师的人多数散在重庆一带,虽然有的已经组织起来投奔熊师长,但大多数还需你带一些干练的老弟兄们去发动、收拢、拉出来。枪支弹药就埋在神臂城,你能拉多少弟兄出来就武装多少,只要有了部队,番号就不是问题!”
杨怀仪心动了,说:“真要去的话,来来回回得大半个月时间呢!”
“时间来得及,关键问题是人,是有一定军事素养的老兵或者读过新式学堂的青年学生。跟你去的人你自己挑,长枪就不要带了,不是有自来得手枪嘛!就带那个,再带上4000大洋作为经费。今天是2月13号吧?我们3月5号在神臂城会面,如何?”
杨怀仪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微笑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钱跑喽?或者拉了人、起了枪去投奔熊师长?”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哈哈!”石铿笑的很坦然,甚至有些天真无邪,把杨怀仪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收住笑,说:“跟不跟我干,你先拉起队伍了再说。手上没队伍,永川那个兵站咱们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心痒痒却不敢下手,有个屁用!”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今晚就出发!对了,你得给我留几个班、排长的底子。络腮胡子牺牲了,要不他能干个排长的,我看那个叫李人杰的不错,还有王敦睦、方烔、邓伯和几个,你那一百多号弟兄多半都围着这几个人转,以前就是班、排长吧?”
“贼!”杨怀仪心中笑骂,点头说:“是,李人杰原本是连长,其他三个都是排长。第五师打散后,这些弟兄回到綦江、江津进了团防混饭吃,平时都有来往联系,所以一拉就全出来了。我再去合江、永川、北碚、合川、重庆、巴县看看,第五师的弟兄们多半散在这些地方。咱们有了枪和经费,拉人出来时少了很多麻烦,多的不敢说,一、两个连没问题!”
石铿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走某某的路,让某某无路可走。这么想到得意处,“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见杨怀仪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忙摆手道:“不是笑你,我是笑、笑张敬尧丢了这一大批物资后会咋样?肯定是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摔板凳骂娘,哈哈!”
杨怀仪突然黑着脸说:“你真是孙先生特派到护**和我们第五师来的?”
“是啊!”石铿一愣,这家伙咋突然想起问这个?哦,对了,他刚才那句“投奔熊师长”的玩笑话是当真的!
“哼哼,我看……”杨怀仪的目光在镜片后闪烁不定,厉声道:“你是来挖熊师长墙角的!”
事已至此,石铿干脆大大方方点头道:“是!也不是!拉队伍打北洋军有错?把以前第五师的弟兄们组织起来有错?只要能打胜仗,能让队伍逐渐壮大起来,只要是跟随孙先生干革命,我看就没有错!跟谁都是干革命,为啥我们非要跟着熊师长,而不是自己用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当个石师长、杨师长?!你自己想想!”
杨怀仪脸色复杂的抬手捂住左边太阳穴思索,片刻后低声道:“我说不过你!”
半夜里,杨怀仪领着18名精干弟兄划船去了江北,他们将在处理好缴获物资之后奔赴各地召集第五师旧部。
石铿也率部开拔,那七个俘虏中有5个安徽籍的因害怕张敬尧追究而留了下来,两个河南籍的领了大洋各自回乡。背着迫击炮座钣的石铿一边行军一边整编部队,很快就熟悉了各班、排长,确定了指挥层级关系。
第二天晌午时分,独立连到达泰安场南面仅十华里的尖山观。阵阵枪炮声从西边的棉花坡方向隆隆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