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条大大小小的木船在永宁河上来回穿梭,把东岸双河场码头上聚集的大批俘虏和大量缴获物资运到西岸。@本章节孤独手打 www.ShouDa8.Com@
第三支队长董鸿勋身形笔直地站在码头边,看似在监督俘虏押送,实则紧锁眉头寻思着该如何向石铿开口?这口难开啊!罗、赵二人玩弄的那种明升暗降的鬼把戏也能骗得了人?还偏偏指令已经处于半停职状态的三支队长向战功卓著的独立连宣读命令,这不是存心要让石铿和自己都难堪吗?妈的!有的人打仗不在行,玩弄起阴谋诡计来总是一套一套的层出不穷!
“哥!”胳膊上还扎着绷带的董鸿铨站在船头,晃荡手里拎着的一大块咸猪肉向自家大哥打招呼。
看到意气风发的弟弟,董鸿勋总算觉得有了一丝欣慰,乃举手挥了挥算是回应,思想里却还是纠缠难解。
跳下船,董鸿铨快步走到大哥面前问:“哥,想什么呢?呵呵,你看这咸猪肉多好,石铿从张敬尧手里抢的,让我专门给你带了一大块最好的!呵呵……”
“唉……”董鸿勋话未出口就是一声长叹,示意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弟弟跟上,两人走到僻静处,他才掏出梯团司令部的公文,说:“你看看这个,赵凤喈要我给独立连宣读这道命令。”
董鸿铨一目十行浏览过后,喜道:“好啊,总司令部少校参谋,看来罗参谋长和梯团长是要重用石铿了!”
董鸿勋斜了弟弟一眼,摇摇头说:“你啊,还是太嫩!打仗不用脑子不说,连这种鬼把戏都看不出来?这叫明升暗降、调虎离山之计,石铿一旦离开独立连,他的运动战思想就将被紧紧地锁在司令部里永远不可能实施,甚至、甚至连小命都很难保住!”
“为啥?他可是双河场大捷的第一功臣呐!”
“今天早上刘存厚部下一个军官在江北渡口抓了一个人,两人本是四川武备学堂的同学,却分属川军第一、第二师,被抓的名叫杨柏鸣,任川军第一旅参谋。他交待说是陪王承斌到江南来找石铿,商量独立连阵前倒戈之事。你想想,这不是悬在石铿头顶上的快刀嘛!?我是相信他的,可有的人偏偏要拿这个事情来做文章,还加上石铿在部队里容纳北洋军第七师俘虏军官的事儿。唉,石铿只要一进司令部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董鸿铨丢下手里的咸猪肉扭头就走。
“你干啥?”董鸿勋厉声喝道:“如此关头还沉不住气!?”
一脸悲愤之色的董鸿铨站住脚,慢慢转身道:“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呐?罗熔轩、赵凤喈他们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拿你当唐都督的替罪羊不说,连石铿这个为他们立下赫赫战功的小小连长也不放过?这道命令是啥?是南宋昏君给岳飞的十三道金牌!为啥?为啥?他们这究竟是为了啥啊!?”
“他们是变了,早已经不是辛亥年的罗佩金、赵又新了。季山啊,你想想看,咱们护国滇军的统帅是谁?是前任都督蔡大将军还是现在的唐都督?滇军精锐尽在第一军中,手握滇省军、政、财大权的唐都督就真的那么放心地将第一军交给蔡大将军吗?不!无论是唐都督还是罗参谋长、抑或赵梯团长,他们已经把滇军当做他们的私人军队了!而蔡大将军一贯主张军队国家化,矛盾就在于此。第三支队作为中路先遣,在泸州血战十数日却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只剩下你的二营,我也即将去职离开部队。石铿,哈哈,石铿……石铿的功劳是摆在那里了,全军官兵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这个功劳是怎么来的?是顶撞梯团长、是违抗军令、是擅作主张才赢来的!如果石铿不死,则赵又新乃至罗佩金的指挥能力必然受到质疑,蔡总司令就有权将二人撤职,唐都督就失去对第一军的控制,你明白了吗?”
董鸿铨惶急无措,只得连声向兄长问道:“那怎么办?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石铿去送死?还要你去下命令诱骗他上当?他们也太狠了!”
董鸿勋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我已经有了对策。你马上返回河东把这些情况向石铿说明,让他立即带独立连向东走,去打他的游击战、运动战。送走石铿后你快马去永宁,蔡大将军估计快到永宁了。你一定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向蔡松公禀明!只要石铿尽快带部队出发,这道命令就暂时不会送达石铿手中。只是,我最多能拖延一、两天时间,只有你尽早找到蔡松公,石铿的性命才能保住!第三支队背上的黑锅才能拿掉!”
“我立即去!”董鸿铨一阵猛跑赶到码头跳上船,等船行到河中央了,才突然觉出违抗军令的自家哥哥也是身处险境。他转头回望,董鸿勋笔直地站在河西码头上一动不动,就像扎根在那里已经千百年的苍松一般。
滚烫的泪水瞬即模糊了董鸿铨的视线……
泸州,征滇第二路军司令部。
生怕遭遇不测的张敬尧在命令部队放弃菱角塘,退守朝阳观之后尚不放心,又连夜把第二路军兼第七师司令部放在泸州,美其名曰——“统领全局”。
此时,他阴沉着脸等王承斌将永宁河边的见闻一一说完,情知已经无法保守住28团被全歼的秘密了,甚觉脸上无光的他咬牙切齿道:“这个石铿!这个石铿!我恨不得生食其肉、夜寝其皮,以告慰我第七师28团一千多弟兄的忠魂!”
吴佩孚心中暗笑,面子上却带着悲切之色,轻声向张敬尧道:“尧公息怒,28团的仇迟早会报,石铿手里也有第六旅弟兄的累累血债!嗯,既然无法拉他过来,就休怪我下狠手了!尧公,如今逆军攻势受挫,战局渐稳,不如趁此机会调整部署,由我率第六旅换防朝阳观一线,一定能找到石铿加以消灭!”
“子玉有心了。”张敬尧佯作感激,客套一句后摆手道:“第六旅位置关要不可轻动,万一逆军趁我调整之机发起进攻,则有全线崩溃之虞,还是各安原防吧!”
吴佩孚也只是说说而已,目的是要卖一个空头的人情给张敬尧,以便在军需供给的问题上沾一点好处。
“那……佩孚唯尧公马首是瞻!只是第六旅经过连日激战,粮弹两缺,本月的军饷也还没有着落,还请尧公多多费心,尽早划拨下来。吃饱穿暖,兜里揣着现大洋,枪炮有弹药了,兄弟们才好跟逆军拼命嘛!”
第十三混成旅旅长李炳之立即接口道:“现在最缺子弹、炮弹,要不然我都下令反击了!尧公,你得为我们多想想办法接济一点。”
熊祥生、王承斌、刘湘等旅、团长们纷纷出言附和,大倒军械短缺、粮饷不足的苦水,弄得张敬尧几乎下不来台,还是吴新田机灵,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地图边,大声说:“诸位请看,我军所需械弹、粮饷皆须从北京走铁路到武汉,再转水路到泸州,一番周转下来每每需时60天之多。你们缺枪少炮,我们第七师何尝不是如此呢?尧公也是两手空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咋办?”李炳之反问了一句,不等张敬尧和吴新田回应就苦着脸说:“第十三混成旅既要守住水田坝一线,又要留一个团在綦江驻防,监视黔军,部队调动、补充甚为不便。再者,我一个团守水田坝达十日之久,军械损坏颇多,子弹只剩每枪三十余发,如无法补充械弹,我拿什么来守水田坝?万一水田坝失守,北京还不要了我这脑袋?我冤枉不冤枉啊?!诸位,诸位,救救兄弟吧!”
李炳之一边说话一边动作夸张的四下里打躬作揖,逗得众人想笑又碍着张敬尧的面子而不敢笑,待想起自己部队的情况也是差不离时,心头顿时涌起一片愁云惨雾。
张敬尧心里清楚,这些人的部队缺少械弹是事实,可目前还远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之所以此时就把缺少械弹补给的问题提到台面上来说,乃是受了28团被全歼一事的影响,一方面想要保存实力,另一方面则是想继续看老子这个第二路军司令的笑话!
唉……这队伍不好带呀!
“诸位,张某既然承担了方面之责任,就当为诸位及部下官兵着想,又要对上面交待得过去,这才不负袁公对张某和诸位的厚望呐!这么着吧,各部严守阵地,暂不采取反击,待兵员、械弹、军饷补充到位之后,再行商议反击之事。今儿,就到此为止吧!”
众人纷纷离去时,张敬尧突然拉住吴佩孚,小声道:“子玉留一下。”
“尧公……”
“曹仲公和子玉你真的为了那个石铿愿意出价一个补充团长和一万大洋?”张敬尧紧盯着吴佩孚的脸,似乎要从那脸上看出言不由衷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
“可惜……”吴佩孚神色淡然的说道:“昨日激战之后,双河场一线警戒森严,孝伯无法过河去见石铿,就这样也是危险万分呐,过长江时要不是他警醒,恐怕已经如杨柏鸣一般落入逆军之手了。”
张敬尧叹息道:“唉……为何此等战将却在逆军一方!古人道,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区区一个28团……算啦!不说啦!今日我做东好好犒劳一下子玉,不知这泸州城里可有子玉中意的酒楼饭庄?”
吴佩孚明白了张敬尧的意思,这个第七师师长手下确实没有什么能征惯战的人才,只是他不仅揣着自己曾有过的心思,还想挖曹仲公的墙角,居然把手伸到自己身上,这也太不地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