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铿在重庆携美逍遥时,四川第一hún成旅江北指挥部内却挤满了待考的连级军官们。
在考室mén口和待考休息区的警卫监视下,依据严格考场规则,任何人都不能在此jiāo头接耳,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揣测着……考室的mén每一次开合,都会引得数十名军官的关注。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出mén来的人总是满头大汗,都要先吐一口长气,然后摇摇头,埋着脑袋无声离去。
如此下来,待考军官的心情更是紧张,却又隐隐期盼着考场值班参谋王家淦喊出的下一个名字就是自己,幻想着自己能够从里面轻轻松松、风风光光地走出来。总之,要比袍泽们更神气一些才好。
“吱呀”一声mén开了,于根柱垂着脑袋走出来,一脸沮丧地黯然离去。王家淦拿着名单看了看,在待考军官中扫视一眼,人模狗样的拿腔拿调喊道:“下一个……方烔!”
方烔一跃而起,立正道:“到!”
“进来!”
“是!”
前脚进mén,卫兵立即将mén关上,按着腰间的手枪套子站到mén口。考场内一字摆开三张坐席,以陆军中将蒋百里居中,陆军上校董鸿勋在左,挂着陆军中校军衔的王维纲居右,三人神sè冷峻地看了看方烔,蒋百里出手指点了一下面前大约两米远的一张圆凳。
方烔坐下,面对这三堂会审的架势确有些心惊ròu跳的感觉。这一次整编办法规定死了,以前的战功经过量化计算后只占各级军官考核成绩的20%,有30%在笔试中体现,还有50%就在这个三堂会审的考场上!
“陆军上尉方烔。”
“到!”方烔起身立正应答:“报告主考官,陆军上尉方烔请求开始考核!”
蒋百里指点了一下面前的一个木板条箱,说:“取题。”
上前几步,从木板条箱狭窄的开口处拿出一张考题单,双手jiāo给蒋百里后,方烔动作有力地向后转,回到座位。
“看左边墙上第三幅地图。”蒋百里手指地图道:“假设敌军一个营在22号、23号地区出现,有向我一号主阵地进犯的可能。你部奉命从三号集结地出发开往23号地区,问,行军命令如何拟定?思考时间三分钟!开始计时!”
董鸿勋离开坐席走到方烔身边,像故意扰luàn上尉连长的思绪一般,将手中的怀表在方烔眼前摇晃着。
“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方烔前额现出汗光,呼吸频率也在不自觉间加快了许多,厚实的xiōng膛在薄薄的夏装下微微起伏。
“咔!”一声轻响,董鸿勋关上怀表。
“报告!”方烔起立道:“步兵第4连行军命令!1,敌军在22号、23号地区集结,有向我军进犯企图,可能与我军在233高地附近遭遇。2,我连半xiǎo时后出发,经三块石、余家凼、板桥路线行进,预计于今晚八时许到达大湾子,全程约48华里,行军调整点设在板桥左侧高地后,大休息点设在余家凼以南三华里处的溪流边。3,鉴于我军主阵地及前哨阵地有友军活动,联络口令为XX。4,1排1班担任尖兵班,突前连本队500米,主要任务为——及早发现敌军,保障连主力免遭敌军突然袭击;与敌遭遇时,尖兵班应立即抢占有利地形,掩护主力之侧翼。5,全连行军序列为——尖兵班、1排、连本队、2排、3排、连战勤组,由3排派出一个班担负后卫。6,尖兵班应注意与前方地区居民联系,收集敌军情报。第一hún成旅司令部下发标准执行。8,全连于今日午后一点前做好全部准备。报告人,陆军上尉方烔!”
良久,主考官蒋百里没有反应,军事考官董鸿勋摆摆手道:“稍息。”
方烔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静静等待着主考官的“宣判”。
看了看董鸿勋,得到眼神回应后,蒋百里轻轻道:“满分。”不等别人有所反应,他腾起起身大声道:“这是全旅连级军官战术口试的第一个满分!”
方烔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背心已经湿透。
蒋百里低声向董鸿勋说了几句,董鸿勋含笑点头,做了一个请随意的手势。蒋百里又走向王维纲密语后,走到刚才考校方烔的地图前,指着地图上蓝sè锯齿线道:“敌军某部三连两个步兵排,一个机枪班抢先占领322高地。经前哨侦察,敌军设防部署如下,第一排在322高地右翼控制路口,工事以散兵线单兵掩体为主;第二排一个班在高地右翼断崖后值守;机枪班配备英造马克沁机枪,分别设1、2、3号阵地于路口、废弃土窑和高地主峰322山头,另有敌军两个班为预备队。旅部命令你连加强一个机枪排,于今夜十一时以前拿下322高地。问,如何下达进攻战斗命令?思考时间两分钟,开始!”
进攻战斗命令和行军命令完全是两回事!行军命令只需领受任务,按照野战行军规范和连分队战术作出相应安排即可。进攻战斗命令的下达,必须取决于连主官已经有了成熟的战斗预想方案。就算是平时,要在两分钟时间内拿出方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还要组织命令下达的次序、用词、条目等等……这,主考官明摆着就是刁难人嘛!
这一次,董鸿勋也没有再去做那种无聊的游戏,目光一会儿看地图,一会儿看怀表,一会儿看向皱着眉头紧盯地图的方烔。无可避免的,不知疲劳地转着圈圈的秒针跑过了两圈——“时间到!”
方烔起立的动作略显迟疑,却还是很快站起来,立正道:“报告!步兵连长方烔口述战斗命令如下——各班、排。据查,我连当面322高地之敌为敌军某部三连1排、2排附团属机枪班1个……以1排利用夜暗沿高地起拔线向西隐蔽迂回,就地取材或以搭人梯的方式奇袭断崖;连队主力分为两个梯次,以2排为佯攻,在配属机枪排的掩护下向路口发起攻击;3排为预备队,一旦断崖方向取得突破,即向山鞍部发起攻击,与1排会合卷击路口和高地主峰之敌!报告完毕!”
“陆军上尉方烔,你可以出去了。”
“是!”方烔立正行举手礼之后转身离去,却不知自己比别人少考校了一个科目——政治思想。
蒋百里挥手制止要传召下一个军官的王家淦,向董鸿勋和王维刚道:“方烔上尉完全能够胜任连级主官之职,我的考虑是让他参加营级主官考核,二位有何意见?”
王维刚很洋派地耸耸肩,董鸿勋点头道:“这xiǎo子是个人才,反应堪称神速,与铁戈倒是有些相像。五间房一战之后原本就应该升营长的,是铁戈考虑他从排长提升连长不过两个月时间,故而留待这次考核之后再行决定。我看,他多半能通过下一场考核,这个营长是当定了!”
“嗯!”蒋百里点点头,突然苦笑道:“那家伙留在重庆不回来了,不知在那边搞什么名堂?”
董鸿勋说:“派人催催吧,人家但怒刚整整等了一天,他再不出面,怎么也说不过去。”
“你去安排,我这边继续考试。”
……
北京,前清和敬公主府,现民国陆军部。
民国国务院总理段祺瑞在总长办事房召见了手下四大金刚之一的将军府果威将军——加衔陆军上将靳云鹏。
时年五十一岁的段祺瑞正处于人生的巅峰期,印堂发亮、双目炯炯,一副鹰视狼顾之态。而靳云鹏则因山东民军压迫而暗中反对袁世凯称帝,被袁从山东将军职位上调回北京当了个闲置将军,此时正要凭借段祺瑞的提拔和支持,谋取更大的权位。因为,他对总理可谓毕恭毕敬。
“翼青,你在云南多年,对滇军各部将领了解颇多,与川军第二师师长刘存厚也有jiāo道。依你看,刘存厚和石铿二人可用否?”
“段公,近日卑职也颇用心地研读了张勋臣(敬尧)的战报,觉出石铿此人堪称战将,而刘存厚才能平庸,依靠因缘际会才有今日之势力。”见段祺瑞微微点头,靳云鹏心中稍定,又说:“四川之问题不在川军而在滇、黔两军。我公试想,如蔡锷离职出川求医,滇、黔客军离开四川,四川会是何等局面?又想,如蔡锷离去而滇、黔客军不走,又是何等局面?再想,如蔡锷不离去,川、滇、黔三军又会如何?卑职思之再三,西南问题应以针对云南为主,发端却在四川!”
段祺瑞点头道:“这正是我找你来此的本意。”
“蔡锷在,四川不会luàn!蔡锷去,如何让四川luàn起来,大luàn起来,给国府用兵之口实?以法国医生传来消息,蔡锷的病情是非出川就医不可了,早则旬月之内,迟则中秋之前,咽喉、肺部之病最怕寒湿,故而卑职有此判断。”
“嗯!这个说法有见地!”
得了段祺瑞的夸奖,靳云鹏信心大增,说:“蔡锷以国家军人为标榜,石铿乃是其部下最为杰出之青年军人,此番接受点编为中央陆军第四hún成旅,也必经蔡锷之首肯。如果蔡锷离川,会对石铿作何嘱托呢?滇、黔客军与本地川军之间,势必需要强有力的第四hún成旅阻隔、压制之,方能维持川局之平衡。因此,单纯希望刘存厚和石铿挑起川luàn还不足,还应该在四川各军的调配、整编方面下一番功夫。总理,我听说梁任公最近在为戴循若(戴戡)活动,不如就委他一个川东巡阅使的名义进驻重庆,如此,黔军首先就会与国民党之熊克武起利益冲突。再者,蔡锷离去,何人督川?在川各军如何编制?裁谁留谁?都是矛盾点,只需国府轻轻拨nòng,就可坐收渔人之利啊!”
“我意遣人前去石铿处说项,你觉得如何?”
“总理,那就要看你如何点编石铿所部,给他多少编制定额,多少军饷、军械了。”
“此节我理会得。翼青,不如由你亲自去一趟?就以督促在川各军从速撤回原防的名义,顺便代表陆军部审核石铿所部点编。这一次,咱们要把人情做足喽,将第四hún成旅收为亲信之军,以补第七师孤军之不足!”
堂堂加衔上将远道去四川找年轻的少将旅长?这个规格太高了,估计那无根无底的年轻人会受宠若惊到不知所以的地步吧?
靳云鹏领命,又就携带礼物,给予石铿的最大限度优待等问题商议过后,即匆匆打点行装。第二天就带着一个营的卫队从京汉路而下直奔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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