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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挥手;一定要微笑,一定要充满希望地挥手。[第](http://wWw.-..)眼见挂着膏yào旗的海轮渐渐地消失在黄浦江上了,石铿却如同被人chōu去了所有力量一般坐在码头铁桩上默然垂泪。
这一次,恐怕就是与上将军的诀别了。
发觉石铿的失落之态,梅雪晴虽然内心极度震骇,却不得不顾忌周围人们诧异的目光。她用娇xiǎo的身体尽量阻挡住身穿将军kù和白衬衣的石铿,以免别人认出捧面chōu噎者就是蔡锷的亲信将军——石铿。她用手在他背上轻柔的抚mō着,说:“将军,将军,别人看着呢,万一有人认出您来,在此时、此地的此番状貌,应该会猜测出一些什么来。”
石铿像没有梅雪晴一般,他的脑子里满是与蔡锷的音容笑貌,满是蔡锷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是蔡锷对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四万万人民的忠诚……相识半年,真正的相处却已经是上将军病入膏肓之时。可叹石铿空有满腹的军事才华,却面对上将军的病情而束手无策。握手临别的那一霎那,他甚至暗向老天祈求一次机会,一次回到那个世界变身为天下第一名医再回来的机会
老天爷这次并未开眼。兴许,悲欢离合、yīn晴圆缺、祸福无常……才是老天爷亲手导演下的人世话剧的主题。
温柔的xiǎo手在石铿的短发间轻轻游动,梅雪晴喃喃劝慰着,又微微用力让显得有些无力、无助的男人将头靠在自己的xiōng前。她明白了,自己的将军其实在内心里对上将军,在崇敬之外还有某种依赖之情。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将军会……莫非,他不看好上将军的日本之行?那么,是否就意味着……作为nv人,梅雪晴没有过多地介入到将军们的事务中去,她只是听过人们说起过上将军和xiǎo凤仙的趣闻,在心底里暗暗感jī上将军和自己的将军并不歧视自己这种nv人。为此,她宁愿日日夜夜为东去的上将军焚香祈祷。
石铿累了,人累、心更累。此时,偎在nv人怀里的那种奇怪的安全感让他有些mí醉。渐渐地,被chōu去的力量在恢复,有些mí糊而失控的神智渐渐清醒起来。没有蔡锷将军,这个国家依然会发生变革,也必须发生变革
哈同、黄兴、梁启超等人纷纷离开码头。
“呜……”一条挂着五sè旗的江轮缓缓靠拢码头。石铿霍然起身,手搭凉棚看向江轮的左舷,似乎,他能看到二娃子在猴跳马奔;看到麻鸭子那张丑得可爱的脸,被兴奋的笑容拉扯得如歪瓜裂枣般惨不忍睹;还能看到向希明的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强抑内心的震撼,静静地打量外滩。
船上,二娃子没有猴跳马奔,而是用难以置信的惊讶目光看着外滩上林立的欧式大楼房;麻鸭子没有笑,而是苦着脸喋喋不休地念叨——“秦科长说,这是租界,这是中国人的耻辱,这是中国男人心头上的疤”向希明没有保持那种故意装出来的冷静,而是朝着外滩大马路上那个肃立的身影拼命地挥手、叫喊。他们的背后是江永特区公署的江代贤,他作为考察团来沪的前站工作人员,负责筹组挂“江永工贸公司”招牌的办事处。
通过长长的栈桥,年轻力壮而心情jī动的八名官兵抢在最前头,冲到大马路上整齐地排成一排,在“立正”的口令中向石铿行举手礼。似乎,他们身上穿的不是便装而是军服;似乎,他们是有意要在华洋杂处的这个地方显示出自己军人本sè;似乎,他们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宣告中**人在租界的存在。
“稍息。”石铿感觉到路人的诧异目光却不愿理会,若非顾忌租界当局的规矩,他就令部下穿着军服扛着枪唱着军歌列队来沪了。“车辆有限,你们跟我步行。”
请留在上海的蔡锷警卫副官邹若衡开车送江代贤和梅雪晴,顺便载运行李回哈同huā园,石铿带着八名便衣官兵步行。一路上,任谁都能感觉到这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经历过血火战场和生死的军人气质。巡捕也好,瘪三和帮会húnhún也罢,一个个躲得老远,生怕一个不招眼惹来横祸一场。
租界是洋人的地盘,这点不假。可随着大量华人涌入租界,随着上海租界成为中国和世界的贸易窗口,租界当局也非常顾忌中国政fǔ和军方的态度。以上海法租界来说,法国领事和公董局上面还有一位大爷,那就是淞沪护军使。大爷哪天一个不高兴了,找个借口出兵封锁租界与南、北市的jiāo通,那乐子就大了。因此,便衣的军人出没于租界乃是常事。只是这一次出现的便衣军人身上的“杀气”更浓厚一点罢了……
璧山,川军第一师第一旅司令部。
“哎哟,幺爸(最xiǎo的叔叔)”刘湘快步迎上比自己xiǎo了六岁的叔叔,连声道:“你咋个这时候才来喃?信上不是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坐、坐,来人,上茶”
刘文辉正儿八经地立正行举手礼,朗声道:“报告旅长,保定军校第二期炮科学员刘文辉正式毕业,前来投效”
“好,好。”刘湘赶紧也立正回礼,随即笑道:“幺爸,先坐下来歇口气,有啥子事就尽管吩咐下来,一家人就莫要客气了。”
“旅长,我想投效第一旅,望你收纳。”
“等会说,等会说,先喝茶。”妈哟嘞,咋个办喃?刘湘暗自寻思,真要让这位年轻的幺爸进入第一旅,那不是在自己的脑壳上顶个菩萨吗?军中森严,自己又拉不下面子对幺爸呼来唤去,幺爸也未必会抛开长辈的架子,真心地在侄儿手底下做事。再说这事情要捅出去,世人肯定要笑话刘家luàn了伦常,幺爸听侄儿子的指挥。唉……真要闹出矛盾来,家里不好jiāo代还是其次,第一旅的四千弟兄不好带了才是关键嗯……难办,实在难办。
刘文辉察言观sè,约莫猜到刘湘的想法,又道:“旅长,刘文辉乃是一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如méng收纳,必然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自觉地,刘文辉用上了第四hún成旅官兵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幺爸,不瞒你说。”刘湘坐在刘文辉身边,赔着笑脸道:“第一旅刚刚遭受重挫,部队正在扩充编制之中,人事问题纷杂,整得我是脑壳皮皮都抠痛了,刚刚才把各方面关系捋平,确定了各级人事任命。你看嘛,你是我的幺爸,又是硬牌子的保定炮科,最起码要挂个上尉军衔当个炮兵连长噻?”
“谢谢旅长”
刘湘苦笑着拉起立的刘文辉坐下,说:“可惜,第一旅连个炮渣渣都没的。”
没的炮?那还说个铲铲?
“幺爸,我的意思是介绍你去我们大邑老乡陈洪范部下任职。他在第二师当旅长,凭同乡关系和侄儿子的招呼,他必然会重用幺爸。再说,护国之战后期,他跟着刘存厚从叙州打到成都,把巡防军朱登五的一个炮兵连端了,手里捏着六mén架退山炮,你去正好当连长,帮他把这些炮用起来。你看如何?”
刘湘一口一口幺爸,喊的刘文辉都颇觉不好意思了。毕竟,此处乃是第一旅司令部,mén口还站在两个马弁。能够放下旅长的架子而顾及亲情,自己这个侄儿子还算不错的了。
“你安排,我服从。”
“那……幺爸,我马上喊人给陈洪范打电报喽?”
“嗯”
唐式遵快步进入,看看有客人在,乃很正式地立正:“报告旅长第七师参谋长杨森来访”接着,他俯身在刘湘耳边低语:“杨子惠此来有点鬼祟,闷哥,你要留点神哟。”
“这是我本家嫡亲的幺爸,尊讳文辉。”
“幺爸”唐式遵急忙立正招呼。
刘文辉闹了个大红脸,虽然自xiǎo就习惯了幺房老辈的身份,可当着外人的面,又是在军营内,还是挂着上校肩章的高级军官……面子太大了,xiǎoxiǎo的保定军官生受不起。
刘湘赶紧道:“今天我幺爸来了,我这下辈子正准备大摆筵席为他接风洗尘的,嗨呀,哪晓得龟儿杨子惠的鼻子比狗还灵,硬是在泸州都能闻到香气跑来吃耙和了。胖子,有请”
刘湘的玩笑话让刘文辉感觉轻松不少,很快,他看到一位面貌英武、双目有神的上校军官在“胖子”的陪同下大步而来,微一打量自己,就向刘湘一个立正后伸出手去,说:“甫澄兄,我们几同学又是快半年未见了,想煞兄弟我了。这位……”
刘湘见刘文辉已经主动起立了,乃介绍道:“本家嫡亲幺爸,讳文辉。”
杨森知道刘湘之父名“文刚”,这个刘文辉显然如他所说乃是一家至亲的长辈了,乃不顾对方只挂着军官生肩章,立正欠身道:“幺爸,您请坐,请坐,纲常辈分luàn不得,幺爸就是幺爸,受xiǎo辈一拜。”说着,杨森像模像样地给刘文辉鞠躬为礼。
“子惠兄,今天咋个想起我和胖子了喃?”刘湘对杨森是有些气恼的,五间房一战后,他得知滇军第六支队明明就在第一旅身后不过二十来里的地方,却硬是绕道去了永川。永川一战,赵又新、杨森所部两个团是坐视刘湘和伍德明吃亏,却连慰问话都没有一句。想起来,心寒啊
杨森瞟了一眼刘文辉,心想他既然是刘湘的幺爸,自然不是“外人”,乃一屁股坐下后道:“闷哥、胖子,如今四川的局面是暗流涌动哟,你们有何打算啊?”
“打算?”刘湘冷笑道:“我还能有啥打算?部队被打垮了,想补充、整顿,你们罗督军又迟迟不发军饷和军需。第一旅驻璧山、铜梁,南边是石铿的中央陆军第四hún成旅,东边是熊克武的第五师和黔军熊其勋旅。民国二年,我打过熊克武,今年,我打过石铿,两边对我都没好感。真要四川局面失控而大luàn的话,熊、石二人还不趁机出兵把我踩扁哦?打算?现在还有个铲铲打算”
刘文辉一听,心道,原本自家侄儿是因为这个说不出口的原因才将自己介绍去陈洪范部啊嗯,有孝心
杨森见刘湘一副气恼的模样,心知他是遭遇重挫后对自己有些意见,乃道:“闷哥,对滇军来说,我这个四川人只不过是一个敲边鼓的参谋长,有时候连敲边鼓的份儿都没的。前番是有心帮你却人微言轻,你呐?动手之前又不打个招呼,也不看清楚对象石铿,别说今天,就算以前,放眼四川各部,哪个敢惹他这个蔡大将军的亲信哦?你倒好,不晓得吃错了啥子yào,闷头闷脑的……闷哥,旧事不提了,伤心现在四川局面眼看就要糜烂,正是重振雄风的大好时机。”
刘湘回复了一脸木讷的常态,问:“你有啥子说法?”
“闷哥,先不说我的看法。兄弟问你一句,对石铿和第四hún成旅有何看法?”
“我是缺牙巴,他是硬骨头,啃不动”
“昨天我在他的江北指挥部跟董鸿铨摆谈了一下,你也晓得,董鸿铨跟石铿是拜把子的过命jiāo情。他说,第四hún成旅实有战斗员是一万六千人,马上还要增编一个野炮营和一个第一批野炮6mén已经运到江津……”
“真的?”刘湘、刘文辉同时发问。
“董鸿铨有必要吹牛?”杨森反问一句后,又说:“石铿的副旅长马yù均是段总理的亲信,有啥东西他搞不到?不过,董鸿铨的言语间对这位副旅长不太买账,可见石铿对其的态度是利用居多,也可见石铿虽然年轻,但耍手腕子的本事一点都不比战场上差跟他斗,别说甫澄兄你,就是赵又新都……上次石铿开了三个团出来,赵又新的tuǐ肚子都差点chōu筋了。还有,如今石铿是中央陆军编制,甫澄兄也指望不到曹锟再来利用你,给你兵员、装备了。如今,捐弃前嫌与石铿携手合作,将来川luàn一起,帮代表着中央政fǔ的他平定四川,乃是正途”
杨森一席话把很多问题都说开了,令刘湘不得不认真考虑。
现今四川各部有近10个师10万人马,按照从罗佩金身边和刘存厚那边传来的消息,中央只承认两个师的**编制,其他8个师咋个整?一个师一年的消耗少说也要120万,8个师的开销将近1000万,四川地方财政肯定承担不起,那就只能裁军撤编。撤谁?哪个弱就撤哪个第一师因为周骏昏戳戳的打陈宦,又因为刘湘闷头闷闹的打石铿,如今是兵马寥落、士气不振、难堪一战。要不是师长周道刚乃是蔡锷举荐,又获得了陆军部的正式任命,罗佩金的第一刀就不是砍在第四师身上,而是第一师了
对此,刘湘是心知肚明的。
“胖子,准备开席,我们边吃边摆”
杨森见状,情知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刘湘,酒桌子上的话就更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