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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教导队总教官张孝准背着手,腋下夹着一根编制jīng美的细马鞭,一边巡视、催促,一边大声发问:“防御战两要点是什么?”
如土拨鼠一般挥动钢锹奋力挖掘战壕的教导队官兵在气喘如牛之际还得回答:“构工设障!独立坚守!”
“大声点!”
尘土飞扬中,官兵们的回答声震云霄:“构工设障!独立坚守!”
沿着逐渐成型的xiōng墙来回走了几趟,毫不客气地用细马鞭教训了几个进度稍微落后的官兵,张孝准再次发问:“支撑点设置三要领是什么?”
“环形防御!地形控制!火力配系!”
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刀法。[第](http://wWw.-..)前任总教官蒋方震中将注重提升教导队官兵军事素养,侧重于思想的改变;而继任总教官张孝准少将则喜欢用竞赛和近乎严酷的管理方式对待教导队官兵,尽量锻炼他们在某些极端条件下的反应能力和实战指挥能力。
“侧翼友邻阵地被突破怎么办?”
“坚守!坚守!坚守!”
“被敌围困怎么办?”
“坚守!坚守!坚守!”
“友邻求援怎么办?”
“报告上级!请求训示!”
……
军队是一个组织jīng密的整体,层级不同,需要灌注进去的理念就不同。张孝准认为,作为未来的连、排级军官,在遂行防御战斗任务时,他们可以无需理会侧翼阵地的问题。因为作为整条战线指挥体系的一部分,分队指挥官根本无法判断整个战局,也因为是否需要恢复丢失的阵地是营、团级军官考虑的问题,往往在营、团级作战计划之内早有准备。作为整条防线的一环,倾尽全力守住本分队的阵地,远远比冒充好人擅自增援强得多。即便上级在组织恢复阵地时需要兵力增援和横向火力支持,那也是在得到上级军官下达明确指令之后的事情。
毕业于日本陆士的张孝准很清楚中、日军队在分队指挥上的差别。同样的情况,中**队中会有人因为个人感情因素而不顾自身阵地的安危擅自增援友邻,还美其名曰为“集体意识”;也会有人见侧翼被突破而丧失信心,以增援为借口逃跑;还会有人以此为自己分队阵地丢失的借口……而日本军队中很少有此现象!这就是差距,在指挥层级中存在的差距。因此,在他的教练中必须着重加以弥补。
杜绝借口,杜绝一切可能造成上级指挥体系húnluàn的苗头,就要从平时的严格训练开始贯彻指挥条令。在这一点上,张孝准做的比蒋方震好,也比绝大多数教官好。就因为他在军官训育中体现出来的“无情”,才使得他在不为上层所喜的同时,也遭到一些无战斗jīng神的底层军官抵制,从而在中**界的声誉远远低于蔡锷和蒋方震。
可以说,是第四hún成旅教导队给了张孝准一个发挥自身才华的最佳平台。由此,在接任总教官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他居然从一个失意的嗜酒如命者变成奋发的滴酒不沾者!
一个连级环形防御阵地渐渐成型,张孝准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哔哔”一吹,所有官兵立即停手,飞奔到总教官面前集合。
“讲评!”张孝准扫视一个个满身尘土、汗湿全身的官兵们,心中暗赞这支队伍的素质,将目光落到第二排的排头兵身上。“三区队,刘文辉,出列!”
“是!”立正应答,横跨两步后,刘文辉大步向前,再次立正。
“以炮兵指挥官的角度来评点这个环形防御工事的构筑。”
“是!”刘文辉tǐngxiōng回答,转身察看过阵地后,大声道:“依据第四hún成旅司令部制定的攻坚战术原则,在进攻设防坚固之敌军连级阵地时,主攻部队应该得到一个炮兵连的火力支持。作为炮兵指挥官,首要任务是查清敌情,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炮击计划,配合主攻步兵部队的行动。此环形防御工事形成从内到外以核心工事为中心,有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四个火力支撑点拱卫,火力支撑点则有外围三道堑壕为屏障。支撑点和屯兵所都有防炮dòng,构工堪称完善,很难以火力覆盖之炮击方式摧毁之。只能采用集火重点压制之战法,从外围堑壕开始,力争以一个方向的重点打击敲掉支撑点,再以拦阻shè击阻止屯兵所、其他支撑点的援兵,保障我军步兵能够占据之,进而以短兵相接的方式扩大战果,解决战斗。报告完毕!”
“回列!”
张孝准给了刘文辉一个赞赏的眼神,等他回列后,大声道:“听明白了吗?只要有构工完善的阵地可依托,只要有坚守到底的战斗决心。这样的阵地可以给敌军造成最大化的麻烦,敌军要解决麻烦势必需要大量的时间、兵力、火器,从而为我军赢得调整部署、集中兵力反击敌军的宝贵机会。这才是防御作战的根本目的!我要提醒各位,绝对不能把防御作战看做是坚守要地的唯一战法,而应该用防御作战拖住敌军,赢得组织反击的机会!记住,以积极反击、积极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的防御才是最好的防御!休息十分钟,解散!”
张孝准的教学可谓别开生面,一个科目的教练往往参杂进其他科目、兵种的视角。步兵分队的构工防御作业教练和炮兵指挥的进攻战术训练,在一攻一守的对抗中让教导队官兵们得到最大化的教益。
官兵们就地休息,纷纷对刚才讲评展开讨论……不知不觉间,工兵出身的开始动脑筋如何让构筑的工事更加牢固、完善;步兵出身的则开始考虑一个连分队的兵力、火力如何配系才能达到最佳防御杀敌效果;炮兵出身则如刘文辉一般,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用最少的炮弹消耗、最短的时间击破这个阵地。
十分钟过后,随着张孝准下达的“回填”命令,众官兵们又挥舞钢锹忙碌开来。
霏霏细雨中,江大号客轮到达终点港——汉口。
留下向希明、二娃子担任丁怀瑾和考察团警卫工作后,石铿和梅雪晴身边只有蔡锷的上尉副官邹若衡和在安庆上船的麻鸭子罗大成少尉。
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一队士兵的保护下驶到码头,一名上校军官跳下马车四下一打量,径直xiǎo跑到石铿面前立正道:“卑职湖北督军署副官颜承礼,奉王督军之命前来迎接石将军!王督军公务繁忙,此时正在督署等候将军大驾!请!”
武汉三镇,九省通衢。汉口有租界和商埠,汉阳有石铿垂涎yù滴的兵工厂、铁厂,江南的武昌则是辛亥年首义之地,从马车上回头看去,颇有虎踞龙盘之势。
曾在楚材舰上设宴款待蔡锷一行的王占元闻报迎到督军署的二道mén口,神态亲热地抓住年纪比自己儿子还xiǎo的石铿的手,一口一个“石铿老弟,铁戈贤弟”将客人请进客厅奉茶叙话。
这个待遇可不是所有少将能够在民国加衔上将、以湖北督军署理省长的王占元面前享受到的。对石铿如此,无非是因为近日有北京传言,总理对第四hún成旅旅长寄望很高,势必加以重用。而现任直隶督军的曹锟在离开湖北前,也曾拜托王占元对石铿加以照顾。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石铿拥有的战力上。在各地督军、各师师长眼里,手握能打仗的军队才是关键,才有政治上的发言权!
王占元如此盛情接待石铿,无疑是为今后把势力向西南发展搭桥铺路,最起码也是处理好邻居之间的关系。
“老弟啊,前番嘱咐之事,王某已经一一照办,这是检点出来的名单,请老弟过目。”
石铿躬身接过名单仔细一看,名单罗列得很是工整、详细,以拨调人才现任职务或工种分类,铸造、各种机chuángcào作、火工、制(火、炸)yào、枪械调试……都清清楚楚,一样不缺,显然,主人家确实huā费了很大的心思,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德公,晚辈、晚辈承您如此深情厚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jī之情。今后,只要有您用得着石铿和第四hún成旅的地方,请您尽管训示下来,石铿无不从命!”
这话乍听起来热热乎乎的,可仔细一分析,都是空话。第四hún成旅是中央陆军,作战调动都是陆军部说了算,就连王士珍主掌的总参谋部也无权调动,何况湖北督军呢?
王占元当然不甘心得到这样的回答。
就目前而言,虽然各督军、各师都服从中央政fǔ,却在暗地里以利益关系形成了派别。在北洋派里,王占元、李纯、陈光远等人以冯国璋为首领形成直系,以期在权力争夺中维护自身利益、扩展自己的势力。出身护**的新锐战将石铿在中**界犹如冉冉升起的耀眼明星,手握一万多jīng兵镇守江永,段祺瑞都在竭力拉拢,立场不明的曹锟更是看重,直系岂能无动于衷?
石铿赴上海的一来一回间,并未到南京拜谒北洋系中威望不下于段祺瑞的首领人物冯国璋,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有!这……究竟是年轻的少将不会为人处事呢?还是已经铁了心要跟定段合féi?
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才是!
“老弟客气了!”王占元脸带微笑摆摆手,倾斜了身体靠向石铿,瞅了一眼旁边的副官们。石铿向邹若衡使了个眼sè,邹若衡、罗大成在颜承礼的引领下去偏厅休息。正堂上只有王、石、梅三人。
“不知老弟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
石铿脸现讶sè,想了想,说:“德公,如今战火平息,国会重开,民国在大总统和段总理的领导下,正要休养生息,趁欧战之天赐良机以建设为主,以期能富民强国。晚辈不才,此行上海就是想招引苏浙商人投资四川,开发资源,兴办工业,一心投入到建设之中。除此之外,晚辈实在想不出还有何处可以报效国家的了。”
王占元一直眯眼看着石铿,见他神sè从容,言辞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结合沪上、汉口报纸所言,这位少将还真有些不务正业之嫌,一心于建设地方了。真是这样吗?如果是,那石铿的政治嗅觉就太迟钝了,眼光也不过尔尔,只能称之为战将而非雄长之士,那……拉拢他的策略和相应的代价就要重新考虑了。
“老弟一心建设国家,王某甚为佩服。只是……”王占元故意顿了顿,眼瞅石铿全神贯注的样子,心道此子确实有些稚嫩,说:“约法恢复、国会重开是实情,可西南割据也是实情,老弟莫非以为国家就此太平了,可以安安心心地建设了?王某以为啊,南方一日不jiāo出地方军政,彻底遵奉中央,这仗还得打下去!”
“啊!?”石铿惊道:“那、那晚辈……岂不是有负苏、浙开明绅商的支持了?”
王占元见状,情知石铿在政治方面的思想确属单纯。乃道:“老弟手握万余jīng兵镇守一方,也无需太过忧虑此事。不过,王某想提醒老弟注意,四川之局面眼看就将陷入糜烂之间,需提前做好准备啊!”
“谢谢德公提醒!”石铿心道,罗佩金啊罗佩金,你是当局者mí呐!别人都已经看出问题,你却身居问题之中沉睡不醒,一意孤行地将四川拖入战luàn之中。既然如此,石铿也只能对不起你了!“那……敢问德公,石铿届时将如何自处?”
王占元指了指屋顶,笑道:“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德公赐下的八字真言,晚辈牢记于心,不敢或忘。”
“哎呀老弟啊!”王占元见石铿还是不开窍,有些急了,连连顿足道:“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真意乃是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等川滇双方打得jīng疲力竭之时,正是你遵奉国家号令出兵平息战luàn之机,如能妥善处置,未来的四川督军就非老弟你莫属了!”
石铿一愣,想了想,显出一脸的喜sè,起身立正道:“晚辈谢谢德公提点!如若真有掌握四川之时,定以德公马首是瞻!”
“哈哈!”王占元捻须大笑,起身还礼道:“老弟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走,后园已经设下接风酒宴,今日,王某和贱内就以薄酒一杯款待老弟夫fù,切莫见笑啊!”
叙谈一阵后,王占元在后园设宴款待石铿夫fù,兴尽方散。
石铿前脚离开,王占元就给南京的冯国璋发出密电,曰:石铿政治稚嫩而善战,悍将也,可利用而不堪大用。川省未来,尽入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