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暗度陈仓】
作者:过河老卒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449

145 【暗度陈仓】

蔡锷逝世的消息从上海开始,随着电报线路传遍中华大地,一路之上万里雨泣、举国震悼。

护国战争结束后,无数国人把中国稳定、统一、富强的希望寄托在声威一时无两而人格高尚的蔡锷身上。希望正当壮年的他能病愈归来,参与国事,以其崇高的声望震慑各方势力,实现中国的军政统一。然而,乍然传来的噩耗击碎了国人的梦想,府院不和、国会争吵、地方割据、战事频频的现实让人们眼前一片死灰,茫茫然不知国家将走向何方……

泰安场,四团一营的驻地响起一片号哭声。

隔壁的原驻川滇军第七师25团2营的官兵们不知所以,纷纷引颈东望,却只能听到悲伤的号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悲怆。

连长寸xìng奇找到唐淮源:“营长,要不要派个人过去看看?”

“严守军令,咱们不能出营引起误会。看那边的情形,我想是出大事了,黄一酉自会派人来通报。”

话音刚落,几个人匆匆进营,打头的正是一脸悲戚的黄慕辰,他xiōng前的红领巾也换成了黑sè的领巾。走到2营军官面前,黄慕辰红着眼睛、瓮着鼻子说:“通报,昨日上午九时许,蔡总司令在日本福冈病逝。”

唐淮源一屁股坐在地上,嘴皮子哆嗦了几下,才猛然出声吼道:“集合!全体集合!”

哭声从营部传出,很快就席卷了整个cào场。两支前不久还互相敌对的部队,如今却因同一个人的离去而哀号。哭声中,如丧考妣的官兵们慢慢发现——原来,两军都出自护国第一军,都以上将军为jīng神偶像,都视自己为蔡总司令的子弟。

11日,被各界、各军视为蔡总司令衣钵传人的石铿在泸州五峰顶下的军营内摆开灵棚,接受社会各界和邻近川、滇军各部派来的代表公祭。成都的督军署、重庆的镇守使署也于同日公祭蔡锷。

半空飘扬的五sè旗下,巨大的灵棚仅饰以黑白二sè,中央供奉“中华民国上将军蔡公松坡之灵位”。灵位旁是由上将军身前好友丁怀瑾亲笔书就的挽联,曰:“成不居首功,败不作亡命,誓师二语,何等光明,故一旅突兴再造共和; 下无逞意见,上无争利权,遗书数言,如斯深切,问举国朝野奚慰英灵?”

各界人士络绎不绝,送来的挽幛、huā圈从灵牌左右一直堆积到军营mén口。

受石铿之托主持祭奠的董鸿勋少将高声念道:“上将军遗电,愿我人民、政fǔ协力一心,采用希望之积极政策;各派意见乖张,多由于争权利,愿为民望者以道德爱国;在川阵亡及出力人员,恳饬罗、戴两君核实呈请恤奖,以昭奖励;锷以短命,未克尽力民国,应行薄葬!志哀,一鞠躬……上将军遗志,欧战正剧乃中国复兴之良机,然国家衰败而各方割据,长此以往将错失良机而陷国家于分崩离析之境地,国人当奋起!国人当奋起!志哀,二鞠躬……上将军有言示军人,当以国家军人为自觉,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最高利益,以国家富强、洗却前耻为最终追求!本人受石铿将军之托,谨代表中央陆军第十六师、第四hún成旅两万官兵起誓,我军将秉承上将军遗志,国家一日不富强,民族一日不复兴,我军官兵将佩戴黑sè领巾以为警惕,永不摘下!志哀,三鞠躬……”

礼毕,阵阵排枪声响起,却未必能够唤醒那些尚在沉睡中的国人。

石铿孤身站在五峰顶上,神情木然地看着山下军营,强忍心中悲痛和愧疚之情,努力将脑海中的总司令音容抹去,思量起全国政局因上将军离去而必然发生的bō动。

蔡锷一去,云南督军唐继尧脑mén上的紧箍咒尽解,四川督军罗佩金心里最后的一丝畏惧和担心消去,驻川滇军近三万将士失去了jīng神上的唯一禁制,偶像逝去、信仰消失后的他们势必会竭力消除泸州战败的影响,会加快调整部署和整顿军力,会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变本加厉地实施控制四川军政、削弱川军的既定政策。

四川距离大luàn之时不远了,可仓促发起泸州之战的石铿还远远没有做好准备,特别是政治方面的准备。

李蔚如、傅常从重庆来电,熊克武已经生出联合滇唐,遏制石部壮大的念头。

而复任督军的罗佩金对川军各部的xiǎoxiǎo让步,又使得即将发难的川军各师失去了发难的理由。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成功将滇军驱逐出川,中央政fǔ也会在舆论的影响下谴责各部的违法行为。刘存厚等人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在为中央驱逐滇军之后又当替罪羊。

戴戡不听劝告前往成都,又为川省政局增加了许多变数,罗、戴二人将如何共处?川、滇、黔三军将如何共处?作为中央陆军的第十六师和第四hún成旅又将与地方部队相处?对手在调整策略,自己就不能不应对之!自己就不能不加快第十六师的建设,尽快形成战力。在蔡总司令的治丧期间,编散被俘、投诚滇军各部,以之充实到第十六师中行动妥当吗?

打luàn第四hún成旅和保安各团的建制,以三成第四hún成旅,三成保安团,三成第七师官兵,一成教导队组织新的部队各级建制。这种办法将使部队中的川滇籍官兵尽快融合为一体,却会在一段时间内影响部队的战斗力。那,自己就需要在政治方向下力气,为整训部队争取三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一个个问题梳理下来之后,石铿心中已有定计。正yù转身下山,却觉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

“邹副官?”习惯xìng的,石铿如此称呼邹若衡。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石铿缓缓转身,只见邹若衡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在目光相触的瞬间,竟然惊慌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我理解你的心情,上将军去了,可我们还活着!上将军一心要缔造真正属于国家的军队,第十六师和第四hún成旅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身为国家军人,我们应当牢记上将军的教诲,以实际的成绩告慰上将军的在天之灵!”石铿手指灰méngméng的天空,又说:“我总觉得,上将军就在那里看着我们。”

邹若衡浑身一颤,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深深的磕头及地,肩背chōu动着泣不成声。

石铿叹了一口气,伸手在邹若衡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转身下山。

“师长!”

石铿停步转身,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满脸热泪的邹若衡。

“师长,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对上将军的忠诚,也相信你是一名上将军希望中的国家军人。”

“师长,唐继尧给我下令,要我杀了你和参谋长。”

“噢……”石铿的脊背顿时生出凉意。他曾经担心部队中的滇籍官兵们,却从未怀疑过邹若衡的忠诚。“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动手?以你的能耐,我相信我决计下不了山。”说了这话之后,石铿又醒觉过劳,既然人家已经坦白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上前两步,石铿扶起邹若衡,说:“我知道了,你相信我会带着弟兄们走出一条强国之路,对吗?”

“是。”

“那……你还愿意接受我的指挥?”

“是。”

“我给你一个任务,协助姜勉以唐淮源营和警卫营为基础组建泸永镇守使署警卫团。整编完毕后,姜勉将调到三十二旅任副旅长兼63团团长,由你接任警卫团长。希望你在筹建、整编警卫团的同时加强军事学习,未来的警卫团将是全军第一个hún成团。”

警卫团长,这就是信任。

邹若衡目睹石铿从xiǎoxiǎo的中尉步步高升到加衔中将,也深知石铿与蔡总司令的关系莫逆,是总司令的衣钵传人。无论于公于sī,自己都应该践行对总司令的承诺,对石铿忠心不二,矢志不渝地跟着他实现蔡总司令的遗愿……

带着剿匪支队归建后的曾四快步上山,立正道:“报告师长,查办使靳云鹏将军到了,已经祭拜过总司令,正与马旅长在客厅叙话。”

客厅里,马yù均接过靳云鹏递来的名单看了看,立即就苦了脸。老长官要安chā人进第四hún成旅,却不知自己这个前任副旅长、现任旅长也得遵照石铿定下的考核规矩来录用军官。这些人要进第四hún成旅不难,要tǐng过教导队的打磨再通过军官录用考核,难!士兵有士兵委员会,军官中有强国实践军人促进会,旅部的人事安排、调动,都在两会的眼皮底下,自己哪敢任用sī人啊?何况还有政工处长王维纲那一关呢!

“翼公,这几位可是陆军大学的啊!职部很难安排下去,还得请示石师长才行。嗯,这些尉级军官和少校军官倒是没有问题,只要通过考核就可任用,没有通过的也可进入教导队第三区队学习,强训,之后再考多半能过。”

靳云鹏心中不悦,面上却没有表示出来,眼瞅着马yù均xiōng前的黑领巾,用轻松、无所谓的口wěn说:“你们编制第十六师,军官紧缺是肯定的,这些人你看着办,能用就用,不能用的就发点路费给我打发回去。”

马yù均收起名单说:“是,多谢翼公体谅。”

泸州之战结束太快,待靳云鹏急匆匆、兴冲冲地赶到涪州时,泸州已下,赶到江津时,云南援川军已退,蔡锷去世的消息传来。很显然,讨逆军是不会组建了,查办赵又新的差事也不了了之。那,自己那个讨逆军总司令的职位没了,可为筹建讨逆军总司令部而好不容易张罗来的一班干才怎么办?难道又跟着自己回北京去坐冷板凳?不成啊!所以,必须将这批人才安排下去,目标只能是第十六师和第四hún成旅。为此,即便是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不过嘛……”见马yù均紧起来,靳云鹏挥挥手,笑道:“这些人可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你也知道,陆大第四期下个月就正式毕业了,其中林蔚原是浙军出身,考入第四期后表现出sè,前年蒋方震在协办模范团的时候还曾起心招用之,无奈学业未成,只得作罢。那个葛敬恩也是佼佼不群者,陆大已经内定其留校任军事教官,我是生拉活拽才争取到他这个名单。还有那个郭松龄,本要出任北京讲武堂战术教官的,他本人还想回老家东北服务,我是想尽办法把他的档案要过来。这些人才……你们不要我要!你们……”

“要!要!统统都要!”石铿大步走进客厅,并tuǐ立正行了个军礼后,快步走到靳云鹏身边道:“翼公给职部送人才来,职部正是求贤若渴呐!及时雨啊,翼公真是职部的及时雨呐!要、要、要,那个……我马上就安排下来,基臣兄,把名单给我!”

马yù均肚子里嘀咕着掏出名单,石铿就站在靳云鹏看着名单说:“陆军大学的……呵呵,宝贝!林蔚进十六师司令部实习,熟悉业务、人事之后可任参谋处长;葛敬恩去第四hún成旅协助马建蕃工作;郭松龄嘛……出任我的副官长;姚琮,去31旅司令部;王翰鸣,去32旅。这几位翼公推举的高才就如此安排了。翼公,您觉得如何?”

靳云鹏放心了,给了石铿一个“你还算识相”的眼sè,微笑道:“陆军大学这批人下月启程赴川,估计陆军部还会在陆军大学本期毕业生中chōu调一部分加入其中。铁戈啊,组建十六师是泉公倾力为之的大事,总理对你的期望很高啊!若非今年刚刚组建了11、12、13三个陆军师,陆军预算耗尽,16师经费当无问题的。不过,等一开年,第十六师的经费肯定是优先拨发、补足,所需军械也由上海、金陵、汉口三厂源源补充。”

石铿兜里还揣着上海办事处秦文轩发来的电报。

沃尔茨提供的德造36tǐng重机枪、12mén75野战炮、6mén榴弹炮和2000支máo瑟98步枪,他是准备一口吃下来的。只是,要把三级军事动员体系完善起来,把泸州、纳溪、永宁也囊括进去,沃尔茨的装备显然不够。如今得到靳云鹏这席话,石铿自然是欢喜万分了。不过嘛,制式问题当提起重视。缴获的第七师装备中,有德、日、法三国步枪,口径有79、65、80之别,很是繁杂,必须加以替换。

“翼公,此次调拨军械,可否统一制式?”

“自当统一。”靳云鹏很确定地说:“按照你部现在的装备,步枪统一为79口径为宜,只要你拿出装备计划,我就立即下发给各厂调配生产,或立即调运。”

“我部目前有炮营四个,按照陆军师和陆军hún成旅编制,尚欠一营,翼公……”

“就知道你会提起这个,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上海找德国人走sī了6mén榴弹炮啊!”靳云鹏嘴里说的严厉,脸上却带着笑,又道:“泉公对十六师所需可谓倾囊相助,一个营18mén火炮自然不是问题。不知你是按照山地hún成旅的编制还是普通陆军师的编制,如果是前番你提出的山地hún成旅建制,炮、工、辎分队建到旅级的话,十六师就接近日本陆军师团的编制规模了,就将成为中央陆军中一个最为特殊的师。铁戈,你是否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啊?”

石铿何尝没有梦想过?只是未曾想到这个话题被靳云鹏主动挑起来而已。

“我把话说开了吧!”靳云鹏将石铿又欣喜又担心,还有几分疑huò的神sè收入眼底,情知是时候将自己在江津时收到的电报内容公布出来了。“第四hún成旅的编制体系经过实战考验后,可认为是合理的。泉公和徐次长打算把第十六师作为样板部队,为了不落人口实,只能使暗度陈仓之计。十六师名义上还是只有两个旅的番号,而事实上,第四hún成旅可以看做第十六师下辖的独立旅。31、32、独立旅,每旅下辖两个正编步兵团和一个补充团,一、两个(山、野)炮兵营和相应工、辎、骑分队,师司令部兼镇守使署直属一个警卫团和一个炮兵团、一个骑兵营。全师规模在两万两千官兵为宜。如此,第十六师就堪比日本陆军的近卫师团。铁戈啊,泉公是把你看做亲信、心腹、手下第一号战将呐!”

石铿顿时领会到段祺瑞借十六师扩大亲信部队的意图,忙立正道:“是!职部谢谢翼公栽培,谢谢总理垂青!此番整编完成后,职部一定向陆军部请命入京拜见总理,聆听教诲!”

靳云鹏把人才、武器、编制等诸般好处一股脑丢给石铿之后,已经把第十六师视作自己的队伍了。而西南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自己手里攥着石铿和第十六师,今后迟早也是讨逆军总司令,还需要石铿和第十六师作为自己的中坚、柱石力量,哪有不好好拉拢、示好的呢?他见石铿一脸感jī的模样,不禁得意地笑道:“那是当然喽!泉公也是急切地想见你啊,只是泸州初定,又要整编部队,你是走不开了,只苦了我这个跑tuǐ儿的了。”

“翼公辛苦了。今日全军为蔡总司令公祭,明日职部再设宴为翼公洗尘。”

靳云鹏当然不会在石铿面前做那等人走茶凉之事,以一副赞赏的神sè点头:“嗯,我理会得,蔡松公乃是一代伟人,身为军人,靳某应当为蔡松公斋戒三日,设宴洗尘之事就罢了吧!”

石铿突然离座“噗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向靳云鹏磕头道:“职部代全军将士谢谢翼公!”

靳云鹏连声“使不得”,出手将其扶起,好言道:“众人传闻石铁戈乃是忠信重情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铁戈啊,你对松公的一片至诚之情,想必松公也会感受得到而含笑九泉!”

嘴上这么说着,靳云鹏心里却颇为得意。蔡锷啊蔡锷,你死的好哇!从此石铿就是泉公和靳某人手下的忠实悍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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