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如梦初醒】
河北，保定，直隶督军署。
趁着元旦将至的机会，曹锟将平时散在各处练兵的部将们召集到身边聚会，顺便研讨时局。
作为天下第一督军，曹锟对授予他这个职位的黎元洪是深恶痛绝的！本来段祺瑞是出于拉拢老部下的目的，力主将直隶督军之职授予第三师师长曹锟，可黎元洪就是拖着不答应。曹锟眼巴巴地看着天下第一督的位子流口水，还是参谋长萧耀南出了主意，以萧与黎元洪的shì从武官长哈汉章是同乡的关系，huā了六十万元才买到直隶督军之职。
当上直隶督军后，曹锟立即着手大力扩展部队。以第三师为坚强后盾，新组建了直隶陆军第一、第二、第三hún成旅的架子，以王承斌、阎相文、萧耀南分任旅长招募兵员严加整训，尚打算在开了年手头宽裕之后编练直隶陆军第四hún成旅。
酒酣耳热之际，曹锟得意地拿出一封信，在众将晃了晃，说：“看看，石铿这xiǎo子究竟没有忘了咱们，元旦贺信今儿刚到。我还担心着，总理如此地宠眷于他，会让他忘了咱们这班老弟兄呢！”
其实，王承斌和吴佩孚都接到了石铿的元旦贺信。不过场面上还得作出羡慕的神sè，拿过信来仔细看了，再对石铿实在拙劣不堪的文字品评几句，顺便送上几个马屁或者开个玩笑，只要大帅高兴，兄弟们乐呵就好。如今第三师的势头是越来越红火，弟兄们的劲头也越来越高。老话说的好啊，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众人之中，只有老资格的旅长张学颜与石铿不熟悉，眼见得二十六岁的加中将衔师长，还非老北洋出身。这……羡慕、嫉妒、恨啊！
“仲公，我在天津可听到不少的消息。”卖了个关子，等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之后，张学颜说：“子yù前番参加陆军部那个军事会议里说了啥？他不说我也知道，第十六师的规模是两倍于咱们第三师呐！”
曹锟闻言皱起了眉头，张学颜这话不仅仅是羡慕第十六师的规模，还有劝说第三师完全投奔段系的意思。这……与曹锟既定的在冯、段两大北洋巨头之间左右逢源的策略不符。
萧耀南察言观sè，笑道：“第十六师是准备打仗的，中央又不能另行chōu调部队进川引起川、滇、黔、两广各省非议。川、滇、黔三军环伺，形同孤军的第十六师哪能不加强呢？子y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佩孚当然知道萧耀南是有意引开话题，又看不惯张学颜摆老资格，含沙shè影地针对自己，乃接口道：“12mén重炮乃是陆军中罕见的利器。用好这批炮才是关键，放眼中国陆军，舍石铿之外何人能当？泸州之战的地图、军令近在军校战术室，诸位可以就近观摩，若有人觉得自己能比石铿打得好，佩孚倒不介意请仲公上书陆军部和参谋部，仿前清秋cào成例组织一场对抗cào演。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在咱们内部瞎咧咧起啥作用呢？”
曹锟听得吴佩孚前面几句说的还好，就事论事，颇有道理，后面一句就有些伤人了。又见张学颜脸sè大变，赶紧出声道：“好喽，好喽，石铁戈的为人，在座与其接触过的弟兄们都知道。孝伯，你说说，石铿为人如何？”
王承斌毫不介意对自家兄弟加以褒扬，乃斜瞅着张学颜，沉声道：“中正耿直，至情至xìng。”
“嗯。”曹锟点点头肯定王承斌的说法，又道：“自打石铿攻取泸州，窥破滇军虚实后，看眼前这个阵仗，西南是用兵在即。第三师乃是宿卫京师的机动兵力，随时可能chōu调到南方作战。故而，各位要加紧练兵，下一战有石铿这员悍将率第十六师协同，必能克尽全功，建立殊勋。子yù啊，孙成栋他们啥时候回来？”
吴佩孚欠身回答：“年关之前归建。”
曹锟看了看王承斌，说：“分两个到第一hún成旅去。”
“是！”
“不用。”王承斌见曹锟如此照顾自己，忙坦白道：“仲公，职部与铁戈已有约定，待十六师整训基本完成后，他会chōu调三十二名营、连、排军官和五十名军士到我部挂职，我部也chōu调同样数目的官兵去第十六师任职。”
曹锟mō了mō下巴，这事儿好像隐约听王承斌提过，是啥时候的事儿呢？
萧耀南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那可是一个营的军官和军士，看样子，孝伯是想在第一hún成旅搞个模范营啊！”
“正是！正是！”曹锟一下子想起来了，前番王承斌就说过要把一团一营搞成模范营、教导营，还说届时会请石铿帮忙，原来就是这码子事情！此事好啊，石铿所部除了在王承斌手下吃了个xiǎo亏之外，可谓是连战连捷，部队越打越大。从孙成栋他们的渠道传回来的新式战术看着是好，惜乎无人示范，运用起来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有了石铿帮忙搞第一hún成旅的模范营，再推而广之，第三师和几个hún成旅的战力就能上一个台阶，嗯……石铿这xiǎo子就是记情啊！
阎相文见张学颜脸sè不好看，也不想去理会。现如今这个气氛下，谁他娘的傻到去招惹那个老资格呢？
“仲公，下月4日就是副总统的寿辰，咱们……”
“焕章提醒的是。”曹锟笑道：“我已派曹锐代表我去南京祝寿。”接着，他向张学颜看了一眼，说：“我说老张啊，咱们都是老北洋，段总理和冯副总统能够保持一致对付黎菩萨，咱服从命令就是，别东想西想的，练好部队才是正经。”
第五旅旅长张学颜见曹锟和几个骨干旅长如此，自觉无趣，只好拿着茶水撒气……
陆军部和陆军训练总监会议第十六师整编的细节慢慢地扩散出去，元旦节来临之前，在中**界的高层几乎是无人不知，明眼人都看出中央是下决心要解决西南问题了。
四川督军罗佩金闻知真相后与唐继尧频频电报jiāo流，积极准备应对变局。
大批滇军徒手便装进昭通、叙府、内江和绥远、雅安、成都两条路线进入四川，以四川兵工厂产出为武装，很快就重建了第七师，以叶荃为师长，部队分驻云南昭通（原叶荃旅）和四川叙州（新建的三个团和原驻叙州的第六师增补兵员一千五百名，驻守成都的刘云峰旅和督署警卫团也增加兵员千余人。
同时，罗佩金又试图与川军各部修好，然而川军各师中有周骏擅于骑墙，熊克武模棱两可外，第二、第三、第四师都已经裹成一团，对抗整编还在其次，试图染指川省的军事、政务、财政大权才是其真实意图。军政财大权作为滇军留驻四川的根本，罗佩金自然舍不得撒手。以罗佩金、刘存厚为代表的双方矛盾虽然因罗佩金示好而有所缓和，可核心问题没解决，川、滇两军的对抗依然持续。
于是乎，各方接到石铿发去的邀请电报后反应强烈，受邀者无不立即派出全权代表赴江津与会……
上海，法租界莫里哀路29号。
中华民国前临时大总统、中华革命党总理孙中山先生在书房里会见从四川归来的杨庶堪，与杨庶堪同来的赫然有江永工贸公司职员秦文轩及其未婚妻严**。
“总理，我来介绍，这位是严**同志的未婚夫，新加入本党的秦文轩同志，字翰节。目前，翰节同志在第十六师政训部任少校副处长，特派驻上海代表。”杨庶堪一边介绍，一边以目光示意秦文轩稳定情绪，他看得出来，秦文轩自从进了29号院子之后就jī动难抑。“庶堪奉机关部之命数度联络石铿将军，却仅在哈同huā园匆匆一晤，除探知石铿将军反对我党和国民党在四川的各行其是外，并未得其明确表态。王维纲、刘明昭诸位同志也曾联络第四hún成旅司令部，希望按照石铿以前所表示，接受我党人员进入该部活动，却未得回应。总体来看，第十六师是一支民族意识、国家意识、革命意识很强烈的部队，值得我党继续争取之。”
孙先生和颜悦sè地向秦文轩微笑道：“翰节同志，第四hún成旅攻击川军第七师是怎么回事？”
感觉未婚妻的目光鼓励，秦文轩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略一组织措辞，回答说：“总理，石将军是一个难以捉mō的人。”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走题了，正要转口，却见孙先生友善地笑道：“继续说下去。”
“他是革命者，也是军阀，还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政客。对……应该是这样。”
秦文轩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的说法是否正确，不过在孙先生温和的目光中，又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还是从xiǎo事，从现象说起好了。第十六师出自护国第一军，本身在护国战争中立下赫赫殊勋，堪称护**的第一功勋部队。石将军治军严谨、部队纪律严明；石将军在部队中宣讲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甚至容许宣传三民主义。他以蔡总司令是为楷模，标榜国家军人，声称部队是国家之军队。第十六师中有士兵委员会，有强国实践军人促进会等组织，控制了绝大多数官兵的思想。他与丁怀瑾先生密切合作，在江永特区推行新政，提倡举办以国防军工为基础的重工业，珞璜工业区建设如火如荼。可是，他为了募集资金，不惜与哈同勾结贩卖鸦片，却又以滇军贩卖鸦片为名压制之，其真实意图应该是独霸川江水道的鸦片贩运。至于进攻第七师，乃是因为赵又新勾结土匪袭击我军测绘部队，打伤参谋处长一事引发。”
孙先生已经得到卢师偙的报告，知道川军第七旅已经暗中与第十六师结成了同盟关系，而川军第五师与第十六师也维持着同盟关系。由此可见，在四川受石铿影响的部队不在少数。如果真能与这位新锐的将领建立合作关系，兴许可以在未来的四川实现三民主义革命的首先胜利。
“请许部长来一下。”
陪坐一边的孙夫人应声离去，不多时，就在院中另一间房里办公的中华革命党军务部长许崇智来到。
孙先生亲自为秦文轩介绍了许崇智后，说：“翰节同志，请说一说第十六师的编制、装备情况。”
“目前，第十六师兼泸永镇守使署实际下辖第第四hún成旅。31、32旅虽然采用中央陆军统一番号为步兵连，其实与第四hún成旅一样是三团制配炮、工、辎、骑的hún成旅。师司令部还直属警卫团、水警大队、炮兵团、工兵指挥部、辎重指挥部和一个正在编练的骑兵侦察连。总计有官兵两万两千一百四十多名，装备统一为七九口径的德造、国造máo瑟步枪、马枪两万余枝；同口径英造、德造马克沁重机枪80tǐng，法造哈奇凯斯重机枪12tǐng，仿造麦德森机枪26tǐng。火炮装备方面从游击支队开始就是石将军的建设重点，如果第十六师编制完全落实的话，将拥有日本仿造克虏伯150mm重榴弹炮12mén，德造105mm轻榴弹炮12mén，德、法、英、日造75mm野炮54mén，德、法、日造75mm山炮54mén。另有自造60mm迫击炮数量不详。按照师参谋部作战处参谋的说法，第十六师的员额编制是普通陆军师的两倍，综合战力是普通陆军师的三倍半。”
许崇智点点头，转向孙先生说：“从军务部搜集的信息来看，原来的第四hún成旅就拥有超过一个陆军师的编制，战斗力是普通陆军师的两倍以上。这一点从泸州战役中可以得到印证。如今第十六师是段祺瑞政fǔ用来对付西南地方的主力，大力加以武装，如果秦先生所说无误的话，战斗力堪比三个半普通陆军师毫无问题。”
孙先生的眼中掠过一抹惊喜的神采，从半年来搜集的各方消息来看，他隐隐觉得那个年轻的将军正等着有人拿着自己的亲笔信去见他。在部队里宣讲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甚至容许宣传三民主义……至于贩卖鸦片一事很好理解，唐继尧、陆荣廷就在贩运鸦片，石铿哪有占据要津却不思分润的道理呢？
“沧白兄，前番中央机关部派你去石铿所部联络确实不妥。”孙先生看了看有些疑huò几位客人，又说：“如果我是石铿的话，我会立即下令将你赶走。明白吗？”
杨庶堪猛然明白过来，那日王维纲从董鸿勋嘴里得到的不是讽刺话，而是真情实意的建议！
误会大了！宝贵的时间就在误会中làng费了！
“翰节同志，稍后我亲笔书信一封，请你带给石铿将军。在这里，你是担任信使的最佳人选。”孙先生说着，见秦文轩的眼神中还有一些不解，又补充道：“你要相信，你的师长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秦文轩闻言，猛然从茫然间醒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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