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借jī下蛋】
当兵吃粮,过年关饷;从古到今,因循成例;无论各军,概莫能外。
苦哈哈的当了一年兵,川军也好,滇军也好,都眼巴巴地指望着过年能发下节饷来好好打一回牙祭,开开荤腥。唉……谁让自己命不好,没有落到第十六师那个福窝子里呢?自贡的60万元盐税递解到省后,罗佩金立马大笔一挥,政fǔ机关职员的薪水和驻川滇军、黔军的军饷有了着落,可归库的钱没了,川军各师的军饷就更别指望了。
滇军发了节饷,欢声雷动,却又很快泄了气。因为他们的司务长们发现,在周围敌视的目光下,自己是有钱都买不到猪ròu。在川、滇军紧张对峙的气氛下,他们又不敢触犯川人的众怒去强买猪ròu。
而川军各师都没有拿到节饷,探知滇军拿到钱之后,各个营里立时炸了窝,士兵们都跳着脚的骂娘,从自家长官开始骂到罗督军、又从罗督军骂到陆军部、再从陆军部骂到着实有些无辜的大总统黎元洪头上。士兵们可不管什么政治,什么争斗,什么整编……反正,当兵吃粮,扛枪打仗,天经地义!
城北凤凰山川军第二师司令部。
在士兵们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中,刘存厚从窗户孔里看着外面校场上那些暴走的官兵,注意力却集中在办公桌的那架电话上。
绵阳电报局那边已经大半天没来消息了,这很不正常,在滇军从内江、叙州调往成都的时节里,更不正常。种种迹象表明,中央的强令、石铿的压迫和川军各师的强硬已经将罗佩金bī上了绝路。此时,川军各师等待的无非就是一个发作的借口而已。
“叮铃铃……”等待已久的电话响了。
刘存厚抢步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我是刘存厚……什么……你能确定第八旅已经被何海清部包围缴械……再派人去给我打听清楚,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挂了电话后,刘存厚双手互搓着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他不是因为屋外的天气寒冷,而是因为内心的无比jī动。
前两天,吴莲钜从北京打来电报说,陆军部已经决定在驱逐滇军后给川军两个中央陆军师的番号,暂定为21、22师。如果加上徐树铮所说的14师番号,川军将有三个中央陆军师的编制。陆军部制定的陆军师员额标准为10第二师只要好好地执行中央命令,打垮滇军控制成都兵工厂,有了军械后招募几千人充实部队。再通过吴莲钜活动中枢,说不一定还可以搞到两个师的番号呢?
如此一来,自己在军事实力上就与石铿相当,而资历却要高出一大截来。届时中央论功行赏,四川督军的帽子就稳稳地落在刘某人头上了!
美滋滋地想着,刘存厚又拿起电话:“给我要第七旅。”
一阵忙音……
刘存厚挂了电话又打:“要第七旅!”
还是一阵忙音……
“要第一hún成旅!”
电话通了,驻扎在双流金huā场的第一hún成旅旅长刘成勋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军长,有动静了嗦?”
“机要科的人打电话回来说绵阳的何海清动手了,我打卢师偙的电话想提醒他娃注意警戒,连打两次都接不通。刚才还以为是我的线路出了问题,这才试着打电话给你,结果一打就通。看来,卢师偙也可能遇到麻烦了,搞不好都被刘云峰给解决喽!”
“不会哟,石铁戈派了一个参谋组到卢锡卿那里帮忙,肯定有锦囊妙计噻,第七旅不可能被刘云峰给端窝子了。军长,我们动手不?弟兄们早就是怨气冲天,只要你一声令下,冲天怨气马上就能化作高昂士气!”
“不慌,再等等看。等卢锡卿跟滇军干一仗再说。”
“积公……噢,明白了,军长高明。”
“现在少拍马屁!让弟兄们做好准备,一定要外松内紧,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士气如虹,一战成功!”
“是!”
刘存厚刚刚挂掉刘成勋的电话,手还未离开话机,电话又“叮铃铃”的响起。
“老子刘存厚。”
“军长,我是赖心辉!听说滇军动手了,要不要开炮轰他龟儿的督军署?”
“轰你娃个逑!命令部队原地待命,加强对滇军的警戒,严格控制北mén,出了问题,你提头来见!”
放下电话,刘存厚踱步到地图前,直到此时他还未能下定决心在成都与滇军开战。城里有三十万人呐!一旦开打肯定会伤及无辜,自己是要当督军的,拿到一个打得七零八落的成都也会头疼。可是,如今黔军控制南mén、滇军控制皇城坝和东mén、第二师控制北mén和西mén,真要开火,战斗势必会在成都的中心之地——皇城展开。
左手是三十万成都父老,右手是督军的帽子,权衡下来,不是左撇子的刘存厚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右手。
副官在mén口立正:“报告,罗督军派人来请军长过署议事。”
刘存厚心知罗佩金是想骗自己去督署加以解决,乃摆手道:“你喊林参谋长代表我去就是了,告诉林参谋长,去了以后不开腔不说话,随便他罗督军咋个整!”
副官领命而去,刘存厚面对地图笑着自言自语道:“龟儿子嘞,罗熔轩是黔驴技穷了。”
却说罗佩金在督署久等刘存厚来投网,结果等来的是刘存厚的参谋长,自己在日本陆士第六期的同学林爽。主客没来,罗佩金只好说了几句不关痛痒的话把林爽打发走,回头就召见刚刚率部来省城的驻川滇军师长顾品珍。
“筱斋,绵阳方面已经动手了。我本想yòu捕刘存厚,可惜他太过狡猾不肯上钩。”
顾品珍闻言大惊:“熔公,云南援军尚在半途,刘存厚所部在城内有两团之众,在城北凤凰山有舒云衢的一个旅,兵力雄厚,我们此时行动是不是太仓促了一点?”
罗佩金嗤声笑道:“筱斋高看刘积之了。他是我的老部下,他的底细我最清楚。说到治军、打仗,他不行,去年初月亮岩一战,刘部最jīng锐的陈礼mén以一团之众守蓝田坝、月亮岩,竟然给刘湘、李炳之一营突击队击溃,陈礼mén自杀。这样的部队哪来的战斗力?咱们滇军素来是天下jīng锐,若非赵凤喈在泸州被杨森出卖,项铣倒戈,滇军的善战名声岂会受损?刘存厚等人又岂能如此嚣张?筱斋,我意已决,滇军的威名还得在成都打回来!”
顾品珍苦笑着摇摇头,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滇军已经不是去年的滇军了。再说我重兵来蓉,内——自空虚,而且川滇两军在省城擅开战端的话,北京肯定会有强烈反应。届时,万一中央命石铿出兵进据内——自一线,则我军退路受阻尚在其次,四川盐税每年有近七百万元呐!”
“金汉鼎的新建27团还在自流井嘛!再说了,云南方面的援军很快就可进川,叶荃、朱德也可就近支援。嗯……”罗佩金思索片刻,说:“成都兵力稍嫌不足,我意调金汉鼎赴省增援。毓衡,你拟个命令,调金汉鼎团来省,朱德团接防自流井。”
一旁的督署参谋长赵钟奇领命拟写了电文,罗佩金略一过目地签字令机要参谋拍发。两人都未注意电文的措辞,以至于金汉鼎以为是正常调防,接到电报后收拾了家当慢腾腾地自流井出发,取得资中、简阳进省。
顾品珍见劝不住贸然动手的罗佩金,只得说:“既然绵阳已经动了手,估计川军很快就会有反应,我马上调王秉钧团入卫督署。熔公,您当立即电令何海清在整顿绵阳后立即调兵南下,以应不测。”
“熔公!”刘云峰从mén外匆匆行进,又向顾品珍见礼后,说:“第七旅防范甚严,两个团互为策应,我部没有下手的机会。”
“嗯……”罗佩金心生一计,说:“立即拟个命令,调第七旅去安岳—乐至驻防。解决不了就调开嘛!第四师就剩下这两个团了,解决了刘存厚回头收拾也不迟。”
刘云峰问:“城里何时动手?”
罗佩金说:“先加强戒备,看刘存厚的反应再说。咱们解决第四师绵阳所部是执行整编计划,外人无话可说。若要在成都贸然进攻整编计划中保留的第二师,则是我们失了道义,中央对我们虎视眈眈,正愁找不到借口呢!”
赵钟奇拟好给第七旅的命令,罗佩金签字后说:“毓衡你亲自去一趟,再带五万元作为开拔费,尽快将这群苍蝇打发走。”
“是!”
“熔公,我是始终担心泸州的石铿啊。”
罗佩金摆手笑道:“筱斋莫急,据我所知,石铿一直待在江津跟他那个清倌儿腻在一起。而且,江津的什么民兵指挥谢文政遣人来报,第四hún成旅旅长马yù均与石铿似有不和,江津方面正在招募什么工程兵两千人。看样子,石铿的心思都用在建工厂发欧战财方面去了。再说,只要我们bī刘存厚首先在省城动手,石铿就没有理由发兵攻击我军。嗯……凤喈之仇,等我们解决了整编川军的问题,等唐蓂公的援军到达后,定要报此血仇!”
顾品珍满脑子都是王秉钧的劝谏之语——为国而战的滇军是劲旅,为sī人之利而战的滇军将不堪一击。此时见罗佩金仍然如此轻视石铿、刘存厚,心中暗急之下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心情格外的烦躁,情绪也是相当的低落。
罗佩金察觉了,拉了顾品珍的手说:“筱斋既然来了就要担负起责任了,成都卫戍司令一职由你出任正合适。有了这个名义,田颂尧的城防司令就要受你节制,我军调动也就方便了许多。”
“是,熔公。”
“时候不早了,我请了戴省长来督署作陪,为筱斋接风洗尘。估计这会儿他也应该快到了,我们去外辕mén接他去。”
二人肩并肩地出mén迎接戴戡,却是各怀心思,俱都有些忐忑不安。
江津,第四hún成旅司令部。
秦文轩心怀惴惴地轻轻敲响石铿办公室的房mén,在听到“进来”二字后,又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整整衣冠昂首tǐngxiōng而入。
回到江津十多天了,眼看着又要跟随葛敬恩去保定,回来时jiāo给师长的那封信却没有任何回应,连正儿八经的述职机会都没有。秦文轩心里要不打鼓才怪呢!毕竟,自己是在未婚妻的劝说下,背着师长和第十六师政训部参加了中华革命党。
“翰节来了,坐。”
听到师长称呼自己的表字,秦文轩稍微放下心来,立正致礼后坐下。
石铿用赞赏的眼神看着少校微笑道:“你在上海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我非常满意。”
任务?什么任务?难道就是跟沃尔茨接触、下订单、组织运货这些个事儿?这是职责而非领受的任务啊?
石铿看出秦文轩是一头雾水,乃拿起桌上的信,说道:“你说,我为何偏偏选你去上海?若非因剿匪需要而耽搁了一个多月,恐怕你早就把这封信带回来了,那位杨沧白先生也不用在江津和上海跑冤枉路了。告诉你,两个原因。第一,你未婚妻在上海。第二,你本身与革命党最接近。派你去,是因为我不想让某些人觉得我是在巴结他们,他们好趁机chā手部队的事务,熊克武的第五师就有了前车之鉴,不能不加以xiǎo心。他们干其他事情我不管,chā手军事绝对不行!”
原来是这样!
秦文轩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问:“师长,那我们是不是要接受孙先生的领导呢?”
“你认为呢?”
“职部以为,我们十六师已经具备了坚强的军力,却尚未具备足够的政治影响力。服从北京政fǔ终究与我们提倡的社会改革、实现富国强军的目标相左,当前的中国,需要一种先进的政治思想来统一,思想统一了,军政统一就来得容易了许多。而且,革命党和国民党在南方拥有很大的潜在力量。如果师长服从孙先生的领导,获得方面的行事权力的话,还可以把这些力量整合起来,则首先完成川省之革命就容易了许多。职部就是本着这个想法,在**的引领下拜见孙先生的。”
石铿点点头,笑道:“我没有看错你,实话说吧,派你去上海就是对你思想和政治方面的一次考试。看到你带来的孙先生的信后,我就决定派你的保定主持政训工作。军事上,你们要以葛敬恩为主,政治思想工作方面,他和其他人都会倾力帮助你们的。好好干吧,我希望当革命军队向北进军时,北方会有一支强大的力量作为内应。那么,我们的中国就会少流许多的鲜血完成革命的统一!任重而道远,翰节,努力!”
秦文轩一下子就凳子上蹦了起来,立正后运足全身的力量道:“是,师长,职部保证完成任务!”
石铿从chōu屉里取出一封很厚实的信递给秦文轩,说:“你先去上海把这封信jiāo给孙先生,里面有专mén订制的密码本,千万不能遗失,务必亲手jiāo给孙先生。完成此事后你可转道保定与葛敬恩等人会合。”
秦文轩郑重地将信收好,在又一次致礼后离去。
石铿凝视着秦文轩离去后掩上的房mén,脑子满是对国民党的不信任。这个党搞砸了中国的革命,所以,依靠这个党也完不成自己想要的革命。不过,在自己尚且年轻,尚且没有巨大的政治声望和完善的政治组织之前,这个党的力量倒是可以好生利用的,这也算是借jī下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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