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革命的抉择】
五sè旗迎风猎猎作响，“水警乙”巡逻艇以12节的航速逆流而上，32吨的钢铁船体排开的水làng一bōbō地dàng向两岸，来往于长江航道上的木船在bōlàng中起伏dàng漾。两岸的纤夫，木船上的船工、旅客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从看到这条水警快艇开始到目送它远去为止，俱都为这铁船的航速如此之快而惊叹不已，殊不知那快船若非顾忌江面上的xiǎo船安全，还能再快几乎一倍。
石铿坐在舵室里冰冷的铁板凳上看完了今天的《实践新报》，又拿起名为《实践》的副刊浏览了主要标题，心中暗赞主办报纸的李继能力不俗。
成都川、滇军jiāo火的消息在头版头条，接下来就是第十六师的通电，然后是一则社论，题目为“从英雄到强盗——护国滇军的悲剧”。文中以大量的事实和数据历数了滇军首举护国义旗到省城hún战的历程，一步步地评说了滇军如何从受四川人民欢迎的英雄蜕变为川人憎恶的强盗，揭lù了唐继尧、罗佩金推行大云南主义对四川军民、对滇军将士的戕害。可以说，这是一份号召川人，团结滇军中真正爱国、爱民将士，联合起来讨伐唐、罗军阀的战斗檄文。
舆论是喉舌，笔杆子在很多时候比枪杆子还管用。此文一出，滇军本就削弱不少的战斗力又要打几分折扣了。
“嘟嘟……”cào舵的艇长麻鸭子摁响了喇叭，示意前方的木船避让。
石铿放下报纸，站直了身体说：“慢一点，午后能赶到泸州就可以了，注意民船安全。”
“师长，要不是江面上xiǎo船太多，我还能开得快一点。”嘴里如此说着，麻鸭子却稍稍减慢了航速。
石铿对求新厂出产的两条水警快艇并不满意。只是考虑到当前警戒叙州江面，培训cào艇人员和保养技师的需要，才很勉强地接受了朱志尧的设计，订购了四条此型快艇。
话又反过来说，朱志尧为了尽量满足石铿提出的xìng能要求，放弃了自身研制的火油发动机，多方谋求合用的船用动力。他通过石铿与鲁麟洋行的合作关系，打听到日本长崎造船厂于1914年购买的五台道依茨—m船用柴油发动机因战争爆发而未jiāo货，运送发动机的德国商船在东海折转到上海外滩停靠，被上海法租界当局以战争物资为由，责令巡捕房派人将五台发动机封存在仓库里。朱志尧又通过石铿托哈同说情，几经周折才以每台一万四千元的价格买到手，却比当时日本人的订货价还便宜了三成。
32吨的船体由两台功率为220千瓦的船用柴油发动机推动，最大航速堪堪达到23节。
看到舵室两侧的甲板上空空如也，石铿不由得会想，如果两侧各装两个533鱼雷发shè管，艇首的马克沁机枪换成20mm以上的机关炮，再把船载无线电台换成能抗海面杂bō干扰的大功率电台，这船还能跑多快呢？鱼雷快艇，唯快不破！
其实在1917年代，托欧战的福，目前的水警甲、乙两船的速度已经足以称霸中国内河。只是，在朱志尧狠心地将落单的一台发动机拆散作为研究用之后，还有两艘快艇订单的jiāo货时间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为了这两条快艇，石铿不得不以水警队专用码头的名义接管、扩建了德感坝码头，建了油库和维修用的xiǎo船坞，还从美商旗昌洋行购买了三百吨柴油作为储备。
养船huā钱啊！养海军huā钱啊！
若非有哈同按月支付的三十五万元“过路费”，若非朱志尧在组织人马“逆向”德国船用柴油机，若非这两条快艇还勉强可用，石铿真想把水警队和脑袋里的海军计划丢到一边去不予理会。
“师长，电报。”穿着中尉制服，圣约翰大学毕业的张绍华显得英姿tǐng拔。自从与王翰达、李继、杨雨平等人来到江津后，这一批大学生们被分配到江永特区各县工作，逐渐地脱颖而出。如今，李继成为《实践》报社总编，冷瑜进入军医处任少校副处长，杨雨平在筹组陆军医院，王翰达更担任了丁怀瑾的助手。而张绍华则刚刚穿上军服，成为石铿的秘书。
又是一份几经转折才送到石铿手里的电报。
周仁到美国考察已近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向石铿回报考察情况。电报发到哈同huā园的sī人电报房，又加上哈同本人的一些“sī货”发到江津，江津再转发到艇上。
“……仁有同学好友任君叔永，籍四川垫江，获康奈尔化学系学士位又如哥伦比亚大学攻化学工程，并与好友赵宜仲、胡明复创办中国科学学社和《科学》杂志。仁联络诸人，皆愿学成回国后效力麾下；另有胡君兄长胡敦复者，创办上海大同学院，办学伊始，举步维艰，将军可延聘入川办学，亦可选拨川内优异学子赴美、日留学，以为教育、工业之人后备。余以为，理工科学子和技工留美尤为关要。仁在美半载，已察摩尔电炉公司制成三相电弧炉，意洽后得每套十九万六千银元之价，妥否，望复。”
看过周仁的电报，石铿满怀jī动地又要伤脑筋了。
中国不是没有人才和一定的工业基础，而是政fǔ**无力将人才组织起来，无力发挥已建工业的效率。早在洋务运动时，中国就有马尾、天津、上海—南京三大工业圈，后来又增加了武汉，朱志尧能够造船、造内燃机和各种动力机器，依靠的就是以前的技术储备和人才储备。
既然北洋政fǔ和地方政fǔ没有把这笔宝贵的财富当回事儿，那老子来把这些人才当神一般供起来！老子来整合中国目前拥有的工业基础力量！可惜，钱不够用啊！
已有的是一部分，继续培养，有组织、有计划地培养教育、工业人才，一方面争取以周仁等人创办的中国科学学社为基础，建立起基础科学、应用科学的研究体系；一方面派遣优秀人才出国深造，掌握当今世界工业发展的cháo流和中国需要的技术；在前面二者的基础上，建立起中国自己的教育、科技人才培育体系。
没有人才，吴蕴初要求的三酸两碱工业无法举办，就算他用进口材料试制出xìng能先进的巴里斯特型火yào，也需继续进口原材料才能大量生产。欧洲正剧，那些原材料的价值及其昂贵，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不能大量生产就无法列装部队，改善现有武器的xìng能，以达到与列强陆军抗衡的目的。
没有人才，矿冶、炼钢、铸造、机械加工等行业迟迟无法启动，就算江津修械所以半机械、半手工的方式研制出中国的60迫击炮来，也无法大量生产、补充足够的迫击炮弹，更别说那支几乎快被自己遗忘的九五突了！
周仁走这一趟美国，值啊！考察炼钢设备，联络留美学子，提出了几条关乎未来百年基业的宝贵建议……这些方面对军人石铿来说，确实太过陌生了。
“回电。”掂掂自己的荷包，想想即将到手的自贡，石铿咬咬牙关，断然道：“第一，以泸州特区专署和泸永镇守使署的名义，给予已联络愿意归国服务之留学学子，每人每月一百五十元的生活补助；第二，摩尔电炉既然已经考证可用，应订立合约，货款、运费由上海办事处立即到上海huā旗银行办理转账；第三，特区拟组研究院，欢迎中国科学学社诸公加入；第四，大同学院迁移入川，尚请周先生居中联络，所需校舍、设备、资金等条件尽快告我；第五，派遣留学生和技工一事，特区立即着手以专人负责，争取下月中旬成行。第六，另请子竞兄留意考察基本化工产业，必要时可聘请美国技师来华服务。第七，授子竞兄以泸永镇守使署特派专员名义，美国考察及国内学界人士联络诸事一概由子竞兄担当负责，可自行决断，无需请示。”
张绍华的速记本事了得，簌簌地记下这份长电之后又调整了字句，拟出电报稿jiāo予石铿过目。
“嗯，立即拍发出去。另外，到泸州之后，你专mén负责派遣留学人员事宜，矿冶、机械加工、化工三大mén类侧重照顾，愿意去美国工厂学习的技工待遇从优，除在国内原职薪水保留、照发之外，每月补助与留学生相同。”
张绍华转身yù进后舱的电报室，却听背后传来师长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声：“nǎinǎi地，老子就是勒紧kù腰带……”
重庆镇守使署兼川军第五师司令部。
马建蕃在傅常的陪同下步入熊克武的办公室，立正致礼。
“卫疆老弟来得正好！”熊克武握住马建蕃的手，也不客套寒暄，一边引马建蕃入座一边说：“熊某前夜接到国民党中央执行部电报，要求第五师协助滇军以整编推进川省之革命。唐继尧、罗佩金也先后发来电报许诺说，事成之后第五师可以扩编为两个师，给我一顶四川军务会办的帽子。熊某思之再三，正要电告铁戈商议对策，正好你来了。”
假话，还不是见老子上mén来，知道此事瞒不住了，才假意说要电告石师长！你真要找石师长商议对策，接到各方电报之后的第一时间就会有动作，何用等到此时？
心中有数，面上平静，马建蕃频频点头，嗯嗯有声，等熊克武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等待回应后，才开口说道：“建蕃此来重庆正是为了此事。石师长早有对策，却有些担心锦公的态度，特命建蕃前来沟通、商议。”
“铁戈的对策是……”
马建蕃神sè坚定，铿锵有力地说：“坚决地以第十六师、第五师和第七旅为主，驱逐滇军，控制川政。”不等熊克武有所反应，他又道：“孙先生受了假革命的méng蔽，受了身边一些sī心自用者méng蔽，因而作出错误决断。四川的革命党人当以四川的实际情况出发，采取符合当前形势的对应措施，达成川省革命成功的目标为首要，不必拘泥于孙先生的具体命令。”
“那……”熊克武在接到各方电报后确实动摇了。在政治思想上，黄上将去世后，他还是承认孙先生领导地位的，却讨厌杨庶堪、石青阳、颜德基、黄复生等人意图染指第五师。
如今，四川军务会办的帽子和两个师的编制，着实yòu人。从实际利益出发，帮滇军又能向孙先生表示靠拢，又能得到莫大的实惠，焉能不为？不过嘛，石铿也非易与之人，他手里捏着战力强横的两万两千jīng锐之师，捧着中央政fǔ的尚方宝剑，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未来三个中央陆军师番号的落实，是既yòu人又吓人呐！
夹在中间有时候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此时的熊克武就有些待价而沽的心理，看谁给的价码高就帮谁！
马建蕃在与傅常深谈之后已经dòng悉其事，知道熊克武心里藏着的弯弯绕。哼，师长的态度是坚决的，师长在教导队成立的那天早上的讲话是绝对作数的。要利益、要官位、要发财的，统统滚蛋！革命需要的是牺牲，是风险，是民族复兴、国家富强的伟大理想的实现！
“锦公，滇军所为无非是霸占四川军政大权，推行大云南主义，实现地方割据。建蕃没有从唐督军在云南的施政中看到革命的迹象，也没有从罗佩金身上看到一丁点革命jīng神。”马建蕃与熊克武对视着，说：“革命还是反革命，真革命还是假革命，石师长和第十六师全体官兵拭目以待！”
熊克武勃然作sè道：“马建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常急忙起身打圆场：“锦公，马参谋长的话是说唐继尧和罗佩金，是想提醒锦公莫要上了唐、罗二人的当。锦公，您兴许忘了，罗佩金的整编方案是川军每连第五师缩编为hún成旅。一旦罗佩金解决了整编问题，四川就是滇军的天下，您戴着军务会办的帽子，领着两个不满员的师又有何用？”
“呃……”熊克武冷静下来，深悔自己因为心有鬼胎而在马建蕃的有意挑nòng之下暴lù出一些不该暴lù的东西，差一点nòng僵了关系。“卫疆老弟莫怪，这几天两方面的事儿惹得我心烦意luàn，莫怪，莫怪。”
马建蕃已经得到傅常的保证，第五师独立旅全部和第九旅一部、吕超团，以及地方团练（民军）颜德基等部都会站在第十六师和第七旅这边，必要时可以拉了队伍去江津。此时，梦想着两头拿好处的熊克武实际只控制了不到两个团的力量。
“第十六师全体官兵的通电已经发出，师长的意思是，川军各部应该联名通电指责罗佩金擅启战端、挪用盐税、压制川军之罪名。”
这不就是表态吗？
熊克武在目光灼灼的马建蕃bī视下，苦思半晌未得良策，只能使出缓兵之计：“卫疆老弟稍等，克武这就召集各部将领会议。”
“建蕃告辞。”
“请。”
看着马建蕃雄赳赳的背影离去，熊克武气不打一处来，跺足道：“欺人太甚！真吾，立即通知重庆附近团以上军官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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